008(1 / 2)

鳳棲青雀台 童柯 11360 字 10個月前

這事不知怎麼的就在懋南院傳開了,大家聽聞二夫人欣賞會筆墨的下人,整個懋南院刮起了習字熱潮。

就是雲棲有時候下了差,都能聽到隔壁屋裡有人朗誦“人之初性本善”,像三字經、千字文等等蒙學教材在李府還是能借到的,仆人們真有心學,二夫人也會給方便。可習字不是一朝一夕的,他們沒雲棲那毅力堅持,勉強弄到了紙張也很快耗費掉,更沒機會在二夫人麵前展示,久而久之,便沒了興致,熱潮自然而然地退去。

雲棲戒了在院子裡寫字的習慣,她擔心再被某個有觀察習慣的家夥注意到。

她有了閒暇就用手指沾著水,在桌子上寫字,把上輩子背過的文章句子時不時拿來溫習一下,來了人就擦掉上麵的字跡,依舊貫徹她在後宅中的沉默謹慎。

也許是那次陪李映月放紙鳶,餘氏受了涼,回去就咳嗽了,伴著頭風,餘氏本就心病由來已久,大半月的湯藥也不見效,整個懋南院裡都能隱約聞到草藥味。

李昶新官上任,正是與各同僚處關係,處理上一任留下爛攤子的時候,焦頭爛額之際沒想到女兒做出如此任性又不孝的事,這樣的氣溫,哪怕有太陽也一樣寒涼。

哪怕餘氏再三勸說,李映月依舊跪了一日一夜的祠堂。

到第二日,聽聞此事的李老夫人過來,才將哭得淚眼婆娑的嫡孫女解救出來,在她的安撫下,李昶答應讓李映月先在老夫人這兒學學規矩。

雲棲聽著丫鬟們七嘴八舌地說著懋南院發生的事,雖說李府不允許下人搬弄是非,但在屋裡頭就沒那麼多限製了,管事們總不至於時時刻刻看著她們的嘴。

“雲棲,你臉色怎麼這麼差?”

雲棲搖搖頭:“可能有些餓了,我去去就來。”

她想抄佛經為餘氏祈福,可……她沒有筆墨紙硯,末等丫鬟實在太窮了。

雲棲苦思冥想幾日,終於想到個折中的辦法。

記得李崇音的院子外邊有棵菩提樹,李崇音大部分時候住在書院裡,隻有五日一休那日回來,現在定然是不在的。雖然冬天葉子掉了不少,但昨天經過時還有幾片頑強地生長著,雲棲幼年時爬樹特彆厲害,趁著四下無人,估摸著樹乾的粗細,想好路線,說乾就乾。

將褲腿和袖子卷起,三下五除二就爬了上去。

隻剩一支樹梢上還剩最後幾片較為新鮮的,非常難采摘,離得也遠。

雲棲乾脆雙腳勾住較為粗壯的樹乾,像蕩秋千似的蕩漾過去,來回蕩了三次,總算將最後幾片采到。

不料樹枝承受不住重量,哢嚓一聲,雲棲狠狠掉了下去,臉朝地。

噗。

察覺不雅,李崇音又收回了笑容。

他站在露湮閣樓台,這是李府最高的建築,有四層之高,站在頂上,可眺望遠方。

每當心情不鬱時,李崇音總會來到這兒。

他並沒有看清是哪個丫鬟,看服飾應該是某個院裡的小丫鬟。此人身手矯捷,一路順暢,最後卻摔地四仰朝天,令人哭笑不得。

如此膽大包天,應當教訓教訓。

摘他院裡的樹葉,便是他不要了,那也是他的東西,他人豈能奪去。

至於怎麼找人,誰臉上有傷,便是誰了。

雲棲摔得毫無形象,哪曉得這糟糕的一幕會被人看到,她看菩提葉沒損壞,有些欣喜。

一滴、兩滴、三滴……

糟,摔到鼻子了,雲棲一邊仰頭,一邊偷偷瞧著周遭,幸好這麼丟人的一幕沒人看到,確定周圍沒人才鬼鬼祟祟地離開。

李崇音本以為很容易能找到這個小丫鬟,膽子這麼大的,應該不至於默默無聞,可幾日過去還是毫無頭緒。所有出風頭的活都被其他人搶了,雲棲做的都是些不露臉的,她又處處避著李崇音經過的地方,導致他連著幾日都沒看到臉上有傷的丫鬟。

李崇音並不執著,隻將這件事放在角落。

是一念之間的好奇,好似心中蕩起的水波,趨於平靜。

也不知從那一日起,餘氏窗邊總放著一株臘梅和一片葉子。

本以為是隨風飄落的,無端剛要訓斥灑掃丫鬟不儘心,卻被細心的餘氏阻止。

餘氏端看著那株臘梅,主乾和次乾錯落有致,是特意剪來的。

“將它插入瓶中,快被藥味熏怕了,正好看著舒心些。”

無端拿去插瓶,果然房中有了亮色,看著喜人。

“府裡的梅花還沒開,也不知道是去哪裡采的。”

餘氏望著那株臘梅:“無論是哪裡摘的,都有心了。”

再將那樹葉翻看了一會,將之對著外頭照,居然看到了葉片上麵細細密密的字,是有人用毫針在上麵一點點鑿出來,餘氏頗為驚喜,這樣細小的字,在並不大的葉片上難度極高,要保證葉片脈絡完整,還要讓針不穿透,不但要細心,還要很多精力。

多日愁眉不展的餘氏,看到這麼用心的禮物,忍不住展顏而笑。

見餘氏臉色也好了不少,錦瑟立刻湊趣道:“不知上麵寫了什麼?”

“是佛經。”連著五日,一共五片,寫的都是不同的,由於是刺字,也難以看出筆鋒。

“一定是特意為夫人祈福的,還如此下功夫,也不知是誰。”

一直在老夫人那兒學規矩的李映月,神情懨懨地過來向母親請安,李老夫人要求太高了,一點點不對,她就會被罰一天。發現母親今日格外開懷,李映月便好奇詢問,餘氏邊將這事說給她聽。

李映月連日受了不少罪,到現在還沒緩過來,乍聽之下,神使鬼差地說了句:“自然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了。”

餘氏很是驚喜,又含著愈發澎湃的歉意,將還懵著的李映月摟入懷中。

“都說女孩兒是貼心小襖兒,真是貼切。”餘氏眼含淚光,她明白在老夫人那兒學規矩的李映月時間很少,能弄出這樣五片佛經,應當是不眠不休的。

正因為知道這五片菩提葉的珍貴,她才越發覺得自己疏遠李映月太不應該。

李映月有些恍惚地被母親摟在懷裡,本來的心虛也化為烏有,緩緩閉上了眼。

她已經不記得,母親有多久沒有親近她了。

出了懋南院,李映月望著遠處,靜靜地開口:“查一查,是誰將這幾片葉子放到母親屋裡頭的。”

貼身婢女應是,無論是不是李映月做的,現在也必須是。

“查到後?”

“尋個由頭,重新發賣吧。”

“這…”這點小事就發賣是不是太苛刻了。

李映月迎著陽光漫步在池邊,雖容貌不出眾,但周身自有一番世家氣度:“投機取巧之輩,不杖斃已是寬厚。”

心情開闊了,餘氏的風寒很快便好了。

而那五片佛經,也被餘氏吩咐讓人烘乾,製成了贅簡,夾在書頁中欣賞。

從這一日起,餘氏也不再對李映月過於疏離,對唯一的女兒越發上心,在一些重要的宴會中,將她帶在身邊,鄭重介紹給京城裡的官夫人與小姐們,以此顯示李府對她的重視,給有意相看的人家提個醒,李家的女孩兒哪怕嫁人了,也不是能隨便對待的。

雲棲送菩提葉是她心中的孝道,以她現在的身份,首先要在李府生存,才能等到契機。

現在說什麼,都不可能有人信她。

如果當麵送了,定然要落個諂媚阿諛的名頭。

在聽說餘氏大好後,雲棲鬆了口氣,就不再關注此事。

平靜的日子沒過多久,她就發現本來相處的還算融洽的屋裡,又恢複了她剛開始來時的冰冷,雲棲能感覺到她再次被針對了。

懋南院有自己的小廚房,旁邊的耳房是下人們吃飯的地方。雲棲最近常被院裡管他們的韓媽媽喊去主院或是邀月小築幫忙,有時候也會去李崇音的院子做些事,這樣下來她經常很晚去用飯,往往等她去的時候都在收拾碗筷了。

小丫鬟在大戶人家中生存,總有這樣那樣的事耽擱,就是委屈了也要咽下去,說了也沒人管,反覺得這丫頭不上道。用院裡頭年長丫鬟的話就是:你不想做,有的是人搶著做。

她本想趁著曹媽媽不在的時候,去茶水間弄些糕點墊墊肚子,不過最近茶水間的食物很少。

連著好幾天,雲棲餓的受不住,差點要去灶屋找點吃的。但她克製住了,她總覺得這幾天有哪裡說不出的古怪,她相信自己的直覺。

雲棲隻能早上那餐吃得多一些,試圖熬過一整天,可往往到了晚間還是會餓的疼痛。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