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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棲青雀台 童柯 12580 字 2024-03-25

真正的李嘉玉早在三年前被姚氏挫磨死了,這樣三天兩頭餓一餓,動不動就懲罰,上一次傷還沒好,又很快添了新傷。加上母胎出生就帶毒,能活下來都是奇跡。

李嘉玉生命力頑強,算是魏司承生平僅見。

魏司承有幾位可用人選,其中李嘉玉是支撐最久的,苟延殘喘了好幾年,這樣一個羸弱男子卻有強悍的生命力,若是能成長起來,不失為意誌強悍之輩,魏司承對這樣的人是敬重的。

故而,三年前,在李嘉玉彌留之際,魏司承特意見了他一麵。李嘉玉早知時日無多,得知魏司承的來意,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給了他,李嘉玉相信一個如此臥薪嘗膽的皇子,未來的慶國興許要掀起腥風血雨了。

臨終前他隻有一個請求,希望魏司承在得到了想要的之後,能夠讓姚氏血債血償,讓毫不作為的李達得到應有報應,還他們母子一個公道,讓自己和母親可以含笑九泉。

“若我得幸,自會斟酌。”

魏司承幾乎不給任何承諾,這次亦然。古人重諾,尤以皇室為最。

他若是失敗,不僅他自己,歸屬他的黨羽,連同所有下屬及其家屬都不得善終,枉論給一死人如何如何。

李嘉玉知道能得魏司承一句已是難得,終是含著不甘而終。

翌日,這裡就換上了魏司承準備的替身乙醜,魏司承接過母親的勢力後,提拔了其中十二人為天乾十二支,以十二生肖的乾支紀年命名。

他本人大多時候在皇宮,有需要才會過來。比如近日九皇子魏司承頑劣不堪,皇上下令九皇子在學院念書,學習古之禮。魏司承正好在附近辦事,就順道過來看看。

不僅僅因為李崇音的大放異彩,還有件事引起他的注意。放在李府的低等探子被個丫鬟間接送去了刑部,一個不會武藝的丫鬟大半夜的躲過滾油,就是成年男子都不一定能做到,他難得起了興致,便親自來李府了解近況。

剛才正在屋裡,聽著乙醜的報告,乙醜用著李嘉玉的身份,可在京城走動,多少也算李家唯二的庶子,有些許地位,辦事也容易。

乙醜報告了一半,魏司承釋放了內力,便感知外麵有個人在靠近褚玉院,不是尋常有奴仆經過的那種,而是特意靠近的。因為來人很謹慎,不是立刻進來,先是觀察了周遭,才慢慢靠近,謹慎的像隻感知到危險就會逃跑的小動物。

魏司承想到自己的形容,便有些想笑,他喜愛小動物,卻從不養,怕自己一個不慎弄死了。

本來打算自己藏匿,最終反而讓乙醜躲了起來,他想知道來人想做什麼。

這隻小動物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居然就膽敢闖進來。

他以為這個時候,沒人敢冒著得罪姚氏的風險過來,姚氏雖鬥不過餘氏,但在整個李府權利很大。

但這小東西行動起來卻那麼小心,又膽小又膽大,真是矛盾極了。

從腳步聲能判斷,是個年紀不大的少女,應該是丫鬟之類的,府上的小姐可沒哪個會為李嘉玉說話。

那丫頭靠近了,魏司承沒動。

她力氣很大,欲將他整個扶了起來,魏司承全身肌肉瞬間緊繃,本能地想將之一擊斃命。但察覺到那丫鬟自身的高熱,終究忍住了衝動。

他已經很久沒允許讓人這樣靠近了,甚至還被摘了麵具。

這個易/容麵具,曾嚇死過人,他想讓這個丫鬟知難而退。胡亂發什麼善心,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善心,不過是包裹在蜜糖裡的砒/霜罷了。

卻沒想到她根本不在乎這張臉如何,不過看一眼就當做沒看到似的,還要喂他藥。

他自然不會喝任何來曆不明的東西,緊閉著嘴,隻是草藥味道還是鑽入鼻子。

這不是普通風寒藥,居然是結合了李嘉玉身上的病,加了一點以毒攻毒的方子,這是特意熬的,不是巧合,也不是淺薄的善意,而是下了心思的。

如果是真正的李嘉玉在這裡,這份心意甚至是厚重的。

少女發著熱,普通丫鬟的確拿不到草藥,但如果她自己生病,就容易弄到。

為了個棄子,有人居然傻的自己生病個,隻為半夜偷偷送藥過來?

甚至這個棄子都不知道她是誰,至少李嘉玉去世前,魏司承從沒聽他提過。

魏司承活了十五年,第一次出現了個打破常理的例外。

他想知道,這丫頭圖什麼。

“你認識她嗎?”魏司承隻在雲棲不注意時,睜過一次眼,但光線過於昏暗,看不清雲棲長相。

替身乙醜從床底下鑽了出來,他用的是自己真正的臉,現在有些腫脹發白,還起了疹子,這是常年戴易/容麵具的後遺症。

他不敢撓臉,怕撓了就把皮肉抓破。剛在床下隻看到了婢女的服飾和鞋子,服飾選了深色的,繡鞋卻是能看出來是西苑的。

他蹲在暗處,細細回想了一遍,這些年來他在李府後院裡受著姚氏折磨,從沒哪個人願意幫個忙,今兒個還是第一遭:“不認識,屬下出了院門,與府上丫鬟都不熟,從她的衣著看應是西苑的丫鬟。”

替身乙醜比魏司承感受更深,他是真正受到姚氏虐待的人,在這陰暗潮濕的院子裡待了多年,乍然出現一個人願意平等待他的人,他說不出心中滋味。

魏司承:“她發了熱,應當很容易查出是誰,看看她以前與李嘉玉有什麼接觸,有何目的,三日內,我要知道原委。”

其實,李嘉玉全身上下都沒什麼值得人惦記的,這院裡隻有一憊懶的小廝而已。

但魏司承從來不信,這世上有不為任何目的人。

這是魏司承堅信的,不允許有任何例外。

“另外,你上次報告給德寶的消息裡,說三號想毀一丫鬟的容貌,卻偷雞不成蝕把米?”這是他對李府感興趣的原因之一,正事說的差不多了,順帶問上了一句。

這是乙醜當趣聞報告上去的:“確有此事,三號急功近利,自食惡果。逃過一劫的丫鬟叫雲棲,容貌秀麗,能書會寫,斟茶刺繡都是個中能手,是餘氏跟前相當得臉的人,也是李府升職最快的仆役。李三公子也曾向餘氏討要過,被餘氏以年幼拒絕了。”

乙醜雖奇怪這問題,魏司承從不關心這些小事,更不會關心除正事以外的事,但身為屬下,自然不能多問。

“哈,你說什麼,讓他有了興趣就罷了,居然還沒討到?他李崇音的臉往哪裡擺?”魏司承幸災樂禍地笑著,難得的愉悅。

他已在書院與李崇音相處了一些時日,隻是李崇音仿佛壁壘,無論用利益還是語言都牢不可破,李崇音深知朝堂形式瞬息萬變,更不會輕易進入皇儲之爭,非尋常辦法不能收服。魏司承得不到這位將才,但卻樂意看對方吃癟。

“觀察觀察這個雲棲,未來興許有用。”這是李崇音少數露出的破綻,雖女子對李崇音而言,是被棄之如履的,但魏司承不打算放棄任何機會。

“諾。”

魏司承散了內力,身體的高熱狀態自然退去。

雲棲以為的發燒高溫,不過是他自行催生的。

他來到枕頭附近,掀開從下麵掏出了用桃花紙包裹的如意糕,魏司承捏著糕,上下翻了翻,聞了聞,透著豆沙和米糕的香糯味道。

捏了一塊放入口中。

“主子,還未試毒!”

魏司承幾口就吃完了,聞言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屬下:“就憑那麼個手無縛雞的小丫頭?那我的命早死十次八次了。”

乙醜有些不敢直視主子的目光,心慌地垂下頭。

吃完糕點,空空如也的腹部稍微舒服了點,魏司承麵色嚴肅了起來:“十年前的文字獄除了被當場問斬的,其餘翻了案的有不少近日回京,你禁閉結束後,去收集相關情報,看這些官複原職的人,都分彆與哪家聯係,再將消息彙總到瀟湘裡給姚鳳鳳。”瀟湘裡,京城最大的青樓。

“諾。”

魏司承抽出絲帕,擦去手指上的油漬,是剛才拿糕點沾上的。

他自然不可能一直呆在李府,平時還是由替身乙醜待在褚玉院。

雲棲讓無端幫忙抓了七日的草藥,相信再強的傷寒發熱這麼多藥下去總能緩解。

第二日她還是依照老路去褚玉院,李嘉玉還是昏迷不醒的樣子,今日連那小廝都不見了,她來得越發暢通無阻了。

進屋前,她特意弄出了點聲響。

確定他熟睡後,她才走近,試了下他的體溫,有些下降了,應該再吃兩付藥就差不多了。

比起昨天,今天喂藥出奇順利,病人這麼配合,讓她差點懷疑對方在裝睡。

她用的這藥加了點安睡的成分,喝了應該沒那麼容易醒。

她發現昨日放在下麵的糕點已經沒了,有點欣慰。

這大約是好意沒被浪費的高興吧,至於李嘉玉有沒有懷疑,就讓他當做是某個善心的田螺姑娘吧。

她留了幾隻菜包出來,把桌上的瓷碗倒扣,菜包放了進去。

又放了個金瘡藥的瓷瓶在裡麵,這是她問郝大夫討來的。

她看李嘉玉晚上這麼昏迷不醒,來了人也沒反應,其實很不正常,想到他身上還有些傷口,雖沒翻看過,但聽後廚的人說,李嘉玉身上的很多傷口經常化膿,恐怕是傷口引起的發熱。

像昨日那樣,放下食物和藥瓶,她打算悄聲離開。

在床上安靜的人,似還做著噩夢,時不時就要囈語幾句,雲棲便多待了一會,哼著餘氏常哼的江南小調,到他徹底沉睡。

她也算儘心報恩了,多少能還掉一點上輩子的這條命了吧。

雲棲不知道,一雙眼望著她離開的方向,久久不息。

這幾日,雲棲發熱退了後,繼續在餘氏這裡服侍。

她依舊非常謹慎,每日晚上難以入睡,擔心再來一次滾油燙臉的事。

櫥櫃裡的裘衣,就像在警告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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