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尚見他們兄妹敘話,自覺地退遠。
離得遠,也不知後來說了什麼,見四小姐神色不太好。
李崇音徑自上了馬車,過了兩刻鐘,到了鬆山書院門外,今日沐休,來往人並不多。
下車時,李崇音的神色已恢複如常。
婁尚小心地問了一句:“公子不在府裡待一晚嗎?”
卻想不到平日溫和的公子,今日沒立刻回話。
反而看向他,眼眸黑黢黢的,透著一絲壓迫感:“我去哪裡,還需向你報告?”
婁尚打了個哆嗦,立刻道:“奴才不敢。”
三公子哪是如常,分明是壓著。
李映月冷著臉進邀月小築,平常時候,路上的仆役看到她,都會行禮,四小姐也會頷首示意,今日她像是通通沒看到一般。
她關上了門,還不等曹媽媽問什麼,就一把掃過桌上的茶碗。
哐啷——
碎了乾淨。
到要再扔的時候,她又忽然頓了頓。
想到西苑所有賬目餘氏都要過目,瓷器少了幾套都是有數額的,她突然這般發狂,定會被餘氏知道。
她隻能硬生生壓下這股衝動,死死憋著,臉色更差。
曹媽媽示意焦雪等丫鬟,快速將地麵清理,賬房問起來就說是她們不小心打碎的。
李映月有一個不能說的秘密。
她想永遠藏在心中,不想讓任何人知道。
這個秘密惡心、醜陋,但她小心翼翼地保護著。
這是她心裡的淨土,是他人無法觸碰的地方。
她能感覺到,自從來了京城,母親變了,連慣常寵愛她的兄長,似乎也在不知不覺中與她疏遠。
她的身邊,還有什麼。
她緩緩走到桌案邊,看著自己做的藏頭詩,那是她花了好幾個日夜寫的,兄長也隻掃了一眼而已,甚至都討不到幾句評語。
她知道李崇音欣賞有才氣的女子,她也一直努力做著。
可很多事,不是努力就有用的。
那位京城聞名的杜家小姐,近日又作了一首《春曉》,比起《詠鵝》更顯趣味與押韻,傳唱京城,就是皇上也多有讚賞。
那樣一位小姐,與兄長相談甚歡,似乎隻有那般模樣的天之嬌女,才能配得上兄長。
甚至她聽說兄長偶爾也與這些世家小姐公子出門踏青,他們儼然對兄長推崇備至。
她猛地撕掉自己的詩句,曹媽媽急忙喊道:“四小姐,這可是您熬了好幾夜寫的!”
看著紙張破碎四撒,她輕輕地說:“誰又在乎我花了多長時間,世人看到的隻有結果罷了,就好比杜漪寧是那天邊雲彩,我就是那地裡的泥。”
曹媽媽不知該如何安慰李映月,隻心疼地望著她。
李映月想到雲棲的淡然自若,苦笑:“我甚至連一個丫鬟都比不上。”
李映月為鞏固自己在李府的地位,前些日子常去李老夫人那兒用膳,一同誦經祈福。
這幾日卻沒去,隻是每日請安依舊。也許是李崇音越來越冷淡的態度,讓她仿佛被遺棄的動物。
她顯得意誌消沉,特彆是過幾日京城的小姐們,以杜家千金杜漪寧為首的詩會又要開始了,而她的詩詞顯然沒有通過女夫子那一關,她害怕那些詩會。
雲棲乍見到李映月,也有點被驚到,李映月似乎整個人都顯得很焦躁。
她過來的時候,臉上的粉都厚了一些,似乎想遮住臉上的憔悴,隻是她年紀不大,這樣濃豔的妝容讓她看上去不倫不類。
李映月來用飯的次數多了,自然發現雲棲做的特殊菜色,她也嘗過,相當美味,不比酒樓大廚差。
她驚訝地發現在她沒注意的時候,餘氏與雲棲已經親密到通過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的意思,比如餘氏還沒看,雲棲就知道她下一道菜要吃什麼;再比如餘氏想喝茶,還沒開口,雲棲就已經將熱好了的茶水斟上,體貼入微的程度,少有丫鬟能與之比肩。
而且,餘氏在江南也沒用過這麼多飯食,近日胃口好了許多。
還有說過會將雲棲趕走的雙胞胎,如今為了口吃的,竟互相嘲諷搶食。兩位小少爺早學會啟蒙讀物,平日就是嘲諷都是文縐縐的,若不是餘氏阻止:食不言寢不語,他們還能鬥到天邊去。
看著這和樂融融又妙趣橫生的畫麵,李映月渾身都在顫抖,害怕和恐慌幾乎籠罩了她。
她發現,在這個府裡,她像是不存在一般。
雲棲如同一隻美貌的饕餮,將她所擁有的,一點一滴吞噬。
雲棲與餘氏站在一起,無論是容貌還是談吐氣質,都是那麼契合,仿若……
從脊椎爬上的涼意,讓她打了個激靈,臉上沒了絲毫血色。
她已到忍耐的頂峰,幾近崩潰。
她忽然起身要給餘氏夾菜,趁著空檔,與來上菜的女婢碰撞到,一碗湯灑下,湯水都浸入了那道錢江肉絲上,正是今日雲棲做的特色菜。
那女婢哪知道會碰到四小姐,惶恐地低頭賠罪,餘氏平日對丫鬟寬和,讓她先下去。
李映月慌張地站起來,似乎有些自責,自己手肘處的袖子也沾濕了。雲棲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李映月,上前處理被弄濕了的菜,將那些菜換下,無端又去吩咐小廚房再補上兩道菜。
兩個雙胞胎小少爺被突兀打斷用飯,有些惱怒,想到是姐姐,還是沒出口諷刺。
他們鬱悶地甩了筷子,從小的禮儀讓他們沒有立刻離開,餘氏要處理李映月這邊的事,擔憂的看了眼雙胞胎,雲棲心領神會。
雲棲用旁邊的銀盆淨手,用剪子在一個豆沙包上剪了兩個耳朵,點了兩個小黑點,捏了捏形狀,再加上胡蘿卜碎點綴,一隻普通的豆沙包立刻變成了兔子包,兩小少爺頓時轉怒為喜,爭著要雲棲再做一個。
餘氏則是帶李映月去裡屋換衣,再看她有沒有燙傷,還好隻是手臂紅了一些,用上些藥膏要不了幾日便能好。
“先換衣裳吧,不過一碗熱湯而已,沒什麼。”餘氏拍了拍自責的李映月。
換了一半,李映月似乎感受到餘氏的安慰,淚珠像是落雨似的下來,餘氏立刻讓錦瑟先退下。
一看李映月的模樣,就想到那日蒟蒻兩人過來時這孩子的害怕,畢竟是寵了十年的孩子,哪怕平日生疏為多,也見不得人如此傷心。
輕輕抱過李映月的身子,輕聲問著出什麼事了。
也許是餘氏的溫柔與包容,李映月心門打開,緩緩埋入母親帶著淡香味的懷中。
眼中一片冰冷,語氣卻是帶著哽咽的:“母親,我害怕。”
餘氏細想今日的事,找不出緣由,隻能問:“好端端的,這是怎麼了?”
李映月不提緣由,聲音低的像呢喃:“能不能讓雲棲離開懋南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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