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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棲青雀台 童柯 11246 字 10個月前

那印跡更像是個胎記,與肌膚色澤不同,呈胭脂色,精細到邊角都看清的地步。

也許是年歲長了,有些淡了,看著極為秀氣,在少女纖細白皙的手臂上,顯得玲瓏可愛。

這像是胎記,也像是天生的,如果不是仔細看隻以為姑娘生來如此。

從周起,就有一種刑叫做鯨,也就是給凡人刺字後再用墨覆蓋,這是一種非常侮辱人的刑罰,隨著曆史發展,這不僅是刑罰,比如前朝在民間就非常流行文身。

雲棲的這個“胎記”由於時間久了,看著自然,更像天生胎記。

隻是,無論是形狀還是顏色、位置,都讓餘明珠非常熟悉。

她緩緩抬頭,看到的就是雲棲垂頭斟茶的模樣,看上去恬淡怡然,臉孔略帶稚氣,卻能看出是個美人坯子,是個單單看著也覺身心舒暢的姑娘。

最重要的,這姑娘竟與餘氏有三成相像,那氣質更是與青春年少時的她如出一轍,當年的餘氏就是憑著那一身風華,迷了京城無數人的心。

幸而那茶盞掉在桌上,隻晃出了些許茶水,雲棲靠近擦拭收拾:“梁夫人沒燙傷吧?”

餘明珠的夫家姓梁。

餘明珠表情從渾渾噩噩中漸漸恢複,隻搖了搖頭:“無事,小姑娘叫什麼名字?”

“奴婢叫雲棲。”

雲棲。

姓雲……

都對上了。

若一項是巧合,兩項三項又當如何?

雲棲很快收拾好,又重新為她們斟茶,又快又穩,顯然是做慣了的。

餘氏提醒雲棲:“讓錦瑟她們來吧,你繼續回去躺著。”

雲棲笑著頷首,表示就來那麼一會。

直到雲棲退出去,餘明珠的目光還一直隨著她,直到看不見為止。

餘氏也注意到餘明珠的視線方向,並未多想:“你也覺得她與我有些像吧。”

“是很像。”最難得的是那學不來的氣質,“…這姑娘今年幾歲了。”

“十一了。”

“可知她生辰八字?”

“怎的這麼問。”

“她這般姝色,與我家那小子倒是般配,八字拿回去也好算算。”餘明珠已恢複常態,隻是心境早已與來時不同。

餘明珠自然還想再確定確定,免得弄錯了人。

當年,是她親手將這嬰孩轉送出去的,以為黃泉碧落,終是不會相見了。

隻是為了怕若是遇到認不出,才讓人尋了最好的鐵匠打造了一個月牙烙鐵,她記得餘氏說過,若是男孩就叫李正陽,女孩就叫李映月。

怎會這麼巧,慶朝地域廣袤,偏偏這姑娘正好來到餘氏身邊,看起來相處還很融洽,這是她們剪不斷的緣嗎。

餘明珠覺得,曾經做下的孽事,這是要報複回來了。

餘氏淡淡地說:“實話與你說吧,雲棲我打算留在身邊,她不會做任何人的通房,便是妾我也是不同意的。”

她並不打算與庶妹說太多,這位妹妹心眼多,年幼時在餘府更是接二連三陷害她,她險些名聲儘毀。若不是後來都嫁了人,那孽緣還會繼續持續著。

餘氏並不認為人的本性會改變,哪怕這些年苦過來,有些本質上的東西不是那麼容易消除的。

說了更生事端,所以餘氏並不提雲棲的生辰八字。

餘氏這話就仿佛知道了什麼,餘明珠強笑道:“她一個丫鬟,莫不是還要當正房,這可不容易。”

餘氏但笑不語,錦瑟進來上了些果子零嘴,再次退下。

餘明珠心底有一絲猶豫,是否要告訴餘氏真相。

在她低穀時,人人惡她,就是餘家也不太待見她,獨餘氏和李府接納了他們。

她永遠不會忘記,他們再次回歸時,餘氏帶著家仆與實用的重禮,獨立在城牆邊,對她說:“你回來了。”

很簡短的四個字,就好像,她從來沒離開京城。

她,餘明珠,餘府庶女。

機關算儘,卻蹉跎了足足十年。

她天人交戰間,注意到周遭的清雅布置,雖清雅,卻能看出樣樣物件都是難得的器具,便是泡茶的壺都是少見的舶來品,足見餘氏這些年過的多好的日子。一路過來,李府的奢華精美,亭台樓閣,餘氏獨掌西苑,連大房姚氏都要避其鋒芒,那李老夫人更是開明的人,由著餘氏這般作為。

現在的餘氏真能放過她?

設身處地而想,她定會用最惡毒的方式讓對方後悔。

以餘氏現在的地位,若是知道真相,她必是完了。

更何況她做的,與毀人家庭無異。

餘氏平日好說話,便是與自己這麼多年夙仇,都能看在同是餘家出來的份上,儘一份心。

可那是沒踩到餘氏的底線,她了解這位嫡姐,對仇人她是不會放過的,現在的梁家今非昔比,已經經不起折騰了。

那一絲猶豫變成了搖擺不定。

兩人正聊著近日京城發生的趣聞,李昶今日回的早。

見到懋南院來了客人,看到對方均是一愣,李昶隻禮貌性的點了點頭。

他驚訝地發現對方怎老得如此之快,十年前還是嬌美的模樣,看來謫官對他們影響太多了,她與餘氏在一塊看著都像長輩。餘明珠則是想到自己年輕時對李昶的癡纏,以及他的不假辭色,那眼底從未退去的厭惡。

無論自己做什麼,李昶從未給過她好臉色。

若她是那塵埃,餘清淺便是那皎月。

多麼的不公平,分明除了嫡庶身份外,她什麼都不比餘氏差,甚至她當年在餘家更受寵。

餘明珠想到自己被瘴氣侵蝕多年,容顏毀了大半,一時間什麼惱恨羞恥都湧了上來,哪裡還願待下去。

她要離開,餘氏也不阻止,隻客氣地挽留了幾句。

她們早已成年,有些事隨風而去,但畢竟裂痕已生,沒必要上演姊妹情深。

餘氏讓在外的錦瑟送她出院子,餘明珠在離開前,恍然回了一次頭。

看到的便是李昶細心為餘氏將鬆了的瓊玉八寶簪扶正,又就著餘氏喝過的茶水直接喝了一口,絲毫不嫌棄。

這一回眸,將餘明珠剩餘的愧疚也被打散了。

哪怕過去十年之久,有些事依舊無法釋懷。

餘清淺依舊沒有變,甚至容貌氣度比十年前更甚,李昶對她十年如一日。

像餘清淺這樣什麼都擁有的人,永遠都不會明白他人的痛苦煎熬,餘清淺甚至連什麼痛苦都沒嘗過吧。

出了李府,餘明珠上了馬車。

也不知行了多久,她忽然低聲笑了起來,連綿不斷的笑聲居然有些淒厲。

“你不知道吧,你們母女兩明明對著麵,卻相逢不相識!”

“小姑娘真是可憐,也不知受了多少苦,堂堂千金小姐,落成了最卑賤的丫鬟。”

十年前沒辦到的,十年後,她終是辦到了。

她不會說,也不能說了。

甚至,她會想辦法讓雲棲再次離開。

隻要她們母女永不見麵,這個秘密就不會被發現。

她所擁有的不多了,怎能再麵臨失去。

餘明珠並非沒愧,隻是在她心中,好不容易丈夫官複原職,她經不起再次跌落塵埃,她害怕來自餘清淺的瘋狂報複。

餘明珠回到梁府,喊來了心腹媽媽。

輕聲吩咐了幾句。

那心腹媽媽一聽,心都沉了:“您…真要這麼做?”

“害人性命的事我不會做,但她不能再留京城了,快去吧,這事做的乾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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