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宮中,還缺一貼心人。”
帝王的語氣雲淡風輕,仿佛這是再普通不過的事。
他看著杜漪寧的目光,不像看著一位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反而像是一件物品。
雲棲默默地深深呼吸了一口紫禁城午後的燥熱空氣,再緩緩地吐了出去。
這話的意思應該就是她以為的那個,按照前世的記憶,杜漪寧應該是嫁於太子成為側妃,在太子被廢黜後,她身為側妃本來也要麵臨被圈禁的下場,不過她通過杜相的幫助最終拿到了太子的休書,以待嫁的身份再次回到杜府。那以後就與幾位皇子,特彆是越來越嶄露頭角的魏司承聯係緊密。
那時候的杜漪寧從不將雲棲放在眼裡,她知道這隻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工具。但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杜漪寧開始發了瘋似的針對她。
見雲棲看呆了,以為她被嚇到,弘元帝可不希望未來的端王妃這般膽小怕事:“怎麼,被嚇破膽了?”
“雲棲不敢,隻是不知為何…?”雲棲讓自己一定要冷靜下來,要知道在皇權征伐中,知道的秘密越多,越危險。可現在不回答帝王的問題,她就能躲過嗎?
“很簡單,她越界了。”帝王親自上了馬車,將裡麵的美人給抱了出來,動作溫柔,服用丹藥後他的身體越發健朗強健,仿佛回到了年輕時候,“她能激起皇兒們的好勝心,是好事;可讓他們兄弟鬩牆,那就不該了。”
說著,步輦到達近處,一麵白無須的太監接過杜漪寧,那太監始終垂著頭,唯有雲棲看去的時候,才略帶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雲棲覺得那俊俏的小太監有些麵熟,卻一時間想不起來。
杜漪寧被安置到步輦之上,整個過程悄聲無息,弘元帝對雲棲道:“知道她會被送到哪兒嗎?”
雲棲心裡有了猜測,但卻搖了搖頭。
這樣與帝王近距離接觸的機會,恐怕一生都沒有幾次,她很是謹慎。
弘元帝很欣賞雲棲這樣懂得裝傻的姑娘,在這宮中,太聰明了不行,太笨了也不行。
弘元帝笑道:“朕的寢宮。”
雲棲從這簡短的對話中,感覺到弘元帝也許都看在眼裡,他隻是一直裝作不知,坐於上首看著杜漪寧的一切表演。
直到杜漪寧某一天觸碰到了底線,才悍然出手,一擊斃命。
“是不是覺得朕太殘忍了,一個垂暮老人,一個新鮮.肉.體,朕怎麼能如此?”
“臣女不敢,天下是皇上的天下,您這麼做定然有您的道理!”雲棲立刻跪下,低聲道。
“聽過:人心不足蛇吞象嗎?”弘元帝目光深邃又狠厲。
杜漪寧掌握了太多跨越於時代的知識,就像李崇音一開始想的,她是一座活寶藏,偏偏她自生又不知收斂。原本隻是古詩詞便罷,卻被帝王挖出了更多東西,那之後她必然隻能是皇家人,偏偏唯一能控製住她的青雀拒絕納妃,太子日漸讓弘元帝失望,長子昏庸無能,三子狂妄自大……
就在帝王焦心得到時候,又看到杜漪寧用毒粉將連同太子肅王在內的一起感染麻疹,雖很快痊愈,杜相也發了毒誓是有人陷害,但誰不知真相?將這樣的粉末帶在身上,想必也沒留什麼好心。
眼看青雀隻願意讓她當側妃,杜漪寧自是不願屈居雲棲之下,攛掇著其他幾個皇子爭鬥,險些造成傷亡,這才是弘元帝決定出手的根本原因。
兒子們沉迷美色沒關係,人不風流枉少年,但如果這美色要毀了他一大半兒子,那麼這個蛇蠍美人就隻剩下一個去處了。
弘元帝的話不知是警告還是隻閒話家常,猶如回光返照般,對雲棲這個才第一次見麵的姑娘說了不少,在雲棲離開前,他意味聲長地說了一句:“小姑娘,好好照顧朕的青雀,朕的——小鳳凰。”
雲棲離開前回頭,看到最後一絲殘陽中,帝王站立在白玉欄前方。
這個畫麵,久久留在她心中。
弘元帝踱步回到寢宮,屋內燃著熏香,宮人將紗簾挑開。
帝王看著床上昏迷不醒的美人,略微渾濁的眼神很是平淡,抬手抽出她的腰帶,緩緩附身吻在那嬌嫩的唇瓣上。
美人“唔”了一聲,帝王輕笑:“好好享受獨屬你的夜。”
……
杜漪寧覺得頭腦昏沉,等她徹底清醒後,察覺到身體的異樣,頓時驚訝地坐了起來。
她驚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不遠處正在為帝王整理黃袍的女官停下了手中動作,帝王擺手讓她們暫停,自己走了過去:“醒了?睡得可好。”
杜漪寧看著這個幾乎可以當自己爺爺的男人,她要崩潰了。
她明明剛從六皇子府上離開,剛喂食了自己一個小備胎,心情正好著,為什麼轉眼間就在帝王的後宮了。
為什麼她會不著寸縷,身下的鈍痛感仿佛在提醒著她。
她不是什麼不懂的人,知道一晚上發生了什麼。
“你的名字已經一同入了選秀名冊上,屆時朕希望你主動要求入朕的後宮。”帝王的言下之意就是讓她主動要求入後宮,而不是把她賜給任何一個皇子,“阿寧是個乖女孩,對嗎。”
說著,帝王彎身在杜漪寧還帶著潮紅的臉頰上,印上了一個親吻,帶著身邊的侍從離開寢宮。
帝王還沒走出幾步,宮殿內就傳來女子崩潰的聲音:“啊————”
隨即是幾乎撕心裂肺的哭喊聲,杜漪寧像個瘋子一樣不斷抓撓著自己的頭發,哪裡還有平日京城第一美人的華貴模樣。
弘元帝笑了笑,說道:“好好安撫她,可彆讓她做什麼不該做的事。把皇後叫來吧,皇後會知道怎麼做的。”
離帝王寢宮不遠的延福宮,魏司承好不容易睡了一個好覺,醒來時便看到了手裡握著的那一水袖料子,嘴邊忍不住掛上了一抹笑意。
這已經是第二條了,魏司承輕輕嗅了下衣袖上的味道,隨即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太過孟浪,咳了一聲將衣袖放入懷中。
他走出宮殿時,仿佛聽到了什麼聲音,若不是內力深厚恐怕一點感覺都沒有。
他朝著帝王寢宮看去,派出去打探的宮女卻是一問三不知。
魏司承走近,被侍衛攔住了去路,但隱約看到一個披頭散發的女子發了瘋似的往外跑,衣衫不整的樣子差點讓魏司承沒認出來。
那女子沒看到牆門後的魏司承,他握在牆麵上的手指因為過於用力嵌入牆體,四個血印留在其上。魏司承沒忘記小時候那個在他饑寒交迫時送來的被褥與安慰,也沒忘記在他被鞭打地遍體鱗傷時是誰跪在淑妃娘娘麵前求情……
魏司承看著她精神崩潰,狀似瘋婦,緩緩轉過了身,越離越遠。
我不是不記得,隻是我們都長大了,每個人都要為自己做的事負責。
沒人知道,六皇子、八皇子等人為杜漪寧起的血腥衝突,是魏司承從中挑唆。
為的就是逼帝王出手,隻有讓帝王忍無可忍,才能徹底永絕後患。
他知道杜漪寧不斷遞到李家的請柬,也知道杜漪寧對李映月說過什麼話,在調查出京城中關於雲棲貌醜無德流言的源頭時,就已經暗中策劃好了這一切。
他的情報網,是他的底牌,亦是他的利器。
他不是沒給杜漪寧機會,隻要她在花宴時沒灑那毒粉,他會用更溫和的方式讓她去給太子做側妃,這既然是她從小的宏願,他便替這青梅完成她的願望又如何。
但她依舊走了她想走的路,也許不那麼做就不是他知道的杜漪寧。
魏司承眼中的不忍緩緩退去,腳步越來越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