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三, 俗稱小年。
傳統意義上來講,真正的小年應當是臘月二十四。
隻不過自從大梁每年在臘月二十三舉行祭天大典,在同一天祭祀灶王爺,自此之後京城與北方基本上都是在臘月二十三過小年。
小年之日, 要祭灶拜火, 祭祀灶王爺。
對於洛櫻這個廚子來說, 更是大事中的大事。
灶王爺的神職乃是執掌灶火,管理飲食, 考察人間的善惡。
在傳說之中, 在小年的這一天乃是灶王爺在人間呆了一整年回到天宮向玉皇大帝稟報去歲這一年中情況的日子。
家家戶戶有鍋灶, 灶王爺便降臨其中,這一天就將這一家的善惡功過稟報上天,以定來年之福禍。
因此家家戶戶都要“送灶”,規規矩矩地把灶王爺送回天上, 送灶祭灶的時候, 多以灶糖,糯米團子, 糖糕用以上供,意圖以糖糊住其口, 不要說壞話, 多說好話,這叫做“醉司命”!
洛櫻從前在宮裡的時候,有著男不拜月,女不祭灶的習俗。即便她是禦膳房的第一大總管,這小年祭灶的時候也沒有她的事。
一問就是祖宗規矩破不得。
整整一年裡都是她這個女子執掌著禦膳房灶台,想必是灶王爺有靈也看的清清楚楚,有什麼破不得的?
隻是師父不讓, 師傅們也不讓,女子祭灶自古不曾有之,師父私下裡與她說,不必去爭這個麵子,往年都是男子祭灶,今年你若是祭灶了,不出事還好,若是一旦這一整年出了什麼事,恐怕都要推到你的身上去。
宮中流言蜚語眾多,盯著洛櫻錯處的人更是不計其數,因為師父的這一番話,洛櫻才沒有抗爭到底,之後也沒有爭搶那祭灶位置。
不過如今來到了現世,現代講究的可是男女平等,婦女能頂半邊天,洛櫻想著即便是自己祭灶,灶王爺也不會怪罪的。
因為今日要祭灶,洛櫻就問錢文奎能不能晚上一天再去那劇組。
《食神記》的導演說是可以,還通過老錢加上了洛櫻的聯係方式聊了幾句。
結果才送走了老夏老錢兩家人,洛櫻收拾完剛準備上床休息,老錢的電話直接打過來了。
洛櫻還以為是落在店裡什麼東西了?結果老錢急忙問她,看沒看到熱搜!
熱搜?
怎麼和熱搜有什麼關係?洛櫻一時之間有些摸不著頭腦。
她知道熱搜是微博的,經常會有一些爆炸性的消息,但她又不是現代人,玩的也不多。
等洛櫻一邊登錄了微博,老錢解釋了起來。
熱搜第一是某藝人吸D,石錘,被警方通告披露出來的那種。
而這個藝人好死不死的是電影《食神記》的配角之一,如今自己的戲份拍完走人,結果轉眼就被抓了正著!
凡是吸D藝人都會被官方認定為劣跡藝人,而且幾乎不會再出現在大熒幕小屏幕之上,對於這樣的藝人,大眾觀眾也沒有好感,家長們更是怕孩子喜歡這樣的明星帶壞了孩子。
“這是警方公布的消息,不可能有錯,因為他要牽扯到整個《食神記劇組》”因為知道洛櫻對於圈內事不太了解,老錢細細地解釋。
總之,因為這個人在電影裡戲份不少,而出了這一檔子事情之後,官方和民眾的好感度已經降到最低,這個人肯定不能在電影裡出現了。
對於這種情況,要麼剪輯大手哢哢把此人的畫麵全部剪掉,要麼就是臨時換人。
這事情要是在電影開拍之前爆出來還好,這是屬於對方藝人品行上的問題,劇組不過是再選人,頂多是多浪費一些時間,沒有什麼太大的損失。
可現在不一樣了,電影《食神記》的拍攝進程過半,宣傳也打出去了,動不動還弄點片場小花絮出來。這個人更是電影中的主要配角,陪著主角一路走到最後的人之一,這要是剪戲份,那可就不剩什麼了。
老錢說現在《食神記》的劇組,導演宋飛和製片人都快瘋了,逼著編劇能不能改劇本。眼下劇組暫時停工,正在緊急研究要怎麼辦。
也就是說,這原本就是臨時定下來的活,推後了!
剛跟洛櫻聯係好,說了一大堆好話請對方來的宋飛實在是沒有臉轉頭跟人說“您暫時來不了”,隻能請中間牽線搭橋的老錢出麵。
老錢也覺得這事情有點尷尬,可誰想到出了這碼子事啊,世事難料。
洛櫻倒是沒覺得有什麼,不能去那也正好,她還怕自己這在現世不太熟練的手藝被嫌棄。
不過對方也說了,等劇組重新定下信了再聯係她,戲還是得拍的,隻不過時間要延後了。
老錢偷摸跟她說,那個出事的藝人還在和劇組的簽約期內,出了這麼大的問題得賠好大的一筆錢,《食神記》估計會重新補拍戲份,換新演員來的可能性大些。這電影拍得可真是命途多舛,請來的廚師出事,這藝人也出事兒,行內人看了誰不說一句慘。
老錢在電話裡唏噓了好一會兒,等洛櫻表明了不在意,沒事的態度之後就放心的去回話了。
二十三,糖瓜粘。
許多店鋪到了小年這一天已經開始不營業了,畢竟忙活了一年也該休息休息了。
雖然洛櫻開店至今也不過月餘,但她還是......休息了。
從臘月二十三開始,就進入了年前的正是籌備階段。
在宮裡的時候,臘月二十三的今天,禦膳房要做上不少的小東西,比如說糖瓜,灶糖,糯米團子,糖糕等等。
便是陛下也會在這一天吃一顆芝麻糖來甜甜嘴。
洛櫻在門外貼了小年休息停業的告示,她在灶間裡熬著糖。
祭灶要誠心誠意,供品都是她自己來做,各色糖糕糖瓜奉上,也希望灶王爺能在天上美言幾句不是?
灶糖分成幾種,若是拉成長條的棍子狀,叫做關東糖;若是拉成扁圓形的就是糖瓜了。
做糖要熬糖,出糖,壓糖,砌糖。講究不算多,隻不過洛櫻是自己在家熬糖,分量少,也不太費什麼事。
洛櫻做了些糖棍兒,上麵裹著濃濃的白芝麻,聞起來就是芝麻香撲鼻。
還做了一些糖瓜,糖瓜有大有小,大的不及手掌大小,是甜瓜的樣子,看著厚厚實實的但其實內裡乃是中空的,這個用來祭給灶王爺。
小糖瓜就更加小了,和蒜瓣差不多大小,拿起來吃方便的很。
臨到小年,洛櫻看著手機上的天氣預報,零下十九度,真是愈發的冷了。她找了一處通風的窗口把灶糖放在窗邊上,將這灶糖“凍一凍”,味道會更好。
小年祭灶各地的風俗不同,吃的也不同。
隻不過這一天開始,宮裡各個臉上都是掛著笑的。便是最下層的小宮人們也開心,陛下娘娘慈悲,過年的這個月,月錢發雙份兒,人人能裁上兩套新衣過年穿,若是自己在哪個大方的宮裡,有個仁慈主子,這月錢還能再加上一道呢。
而且這因著過年,吃食也愈發地好,禦膳房分到各宮的菜裡,每天都會附送下瓜子糖糕點心。
洛櫻是知道底層宮人的,畢竟她自己就是從小宮女做上來的,年啊,誰不盼望過年呢?小孩子便更是盼望過年了。
宮中仗勢欺人,仗著自己有一點小權力就欺壓底下人的宦官或是宮女都不少,官大一級壓死人,在宮中更是如此。這逢年過節的雙倍月銀,有的都會給克扣了去,若是逢了主子賞賜,闔宮上下加菜,也時常是進了那大太監的嘴裡,手底下人連個毛都看不著。
有些東西是因為稀少才被人給捧起來,後來每次賞菜加菜的時候,洛櫻都會吩咐手底下人多做幾份,每個宮裡多送一些。她力所能及的不多,也沒有什麼權力,隻能儘量讓底下人也吃飽了。
宮裡不少人說她禦膳房大總管洛櫻是個好人,洛櫻聽聞過這言語隻是一哂笑,她從沒覺得自己是個好人。
好人,這兩個字在宮廷裡說起來未免太過奢侈。
可她來到了這現世,卻覺得遇上了不少的好人。幫忙置辦家具的群頭老張叔,主動宣傳帶客,還幫自己找活的夏導錢編劇兩家人,還有這些每天前來打卡早餐的附近食客們。
她時常感覺自己受人良多,而能回饋的無非是兩三手廚藝罷了。
麥芽糖的香氣飄在鼻子邊,洛櫻漸漸收回思緒,她熬了兩鍋的糖,牆上的時鐘才劃過八點。
鍋裡的糖稀正好,還沒有凝固,洛櫻隨便拿了一根筷子攪了一下,軟軟的糖稀瞬間繞了這筷子一圈,舔上一口,又軟又清甜,很是適口。
往日這個時候店鋪裡正是忙的時候,八點鐘來吃飯的人不少,等到十點多點,就差不多沒人了,準備的東西也賣光的差不多了。
今天沒有吵吵鬨鬨的嘈雜,沒有了一桌又一桌的人,沒有一池子等著洗的碗筷,她居然有些莫名的不習慣了。
禦膳房一向都是吵鬨的,顛勺聲,嗆鍋聲,快炒聲,刀切聲,其中再夾雜著老師傅們的教導聲......
因為在門口的小黑板上寫了小年停業,一早上到現在都沒有人進來。
洛櫻把給灶王爺的供品供上,又有了一點給自己零嘴的,還剩了不少。
想了想,走到門外改了小黑板上的字。
“今日店休,店內灶糖自取,小年快樂。”
...
馮瑩瑩呼哧呼哧地走在大街上,楊田哥說當群演最重要的就是體力,所以一定要把身體練好了才行。
她從小就乾農活,種地養豬喂雞,一把子力氣還是有的,在這影視城裡不知道怎麼練身體,她就天天出來跑步。
隻是這活的時間有早晚,時間沒個準,她就早晚抽空跑。
因為臨近過年,影視城裡的劇組愈發地少了,雖然往年也有臘月二十九大年三十還在拍戲的,錢也是給翻上三倍。但是大過年的,誰不想在家吃著熱騰騰的餃子湯圓過年呢?
馮瑩瑩今天沒有活,楊田哥之前就跟她抱怨過,這從小年開始,到正月初七想找活可不容易。
從年前到大年初七,正是影視城劇組最少的時候。冬天本來拍戲的就少,一個個的都不愛動彈,北人更是喜歡貓冬。過年拍戲,劇組肯定是要各種加錢的,場地費不算,人工費得翻個番。有不少劇組都趕在年前完工了。
馮瑩瑩算了算自己的小金庫,感謝孫大姐,感謝楊田哥,感謝張叔,她在心裡把自己來到影視城以來遇到的好人都給感謝了一遍。
房東孫大姐是姑姑的朋友,按理說,自己應該叫孫大姑或者叫孫姨,不過周圍的人都叫孫大姐,孫大姐說彆喊她姨,顯老。
過來第二天就辦好了演員證,之後楊田哥帶著自己跟著張叔接戲,她還演過死人哩!
演死屍臟兮兮的,聽著也晦氣不吉利,但馮瑩瑩覺得沒什麼。隻需要在地下躺著裝死就能賺錢,多好啊!
演完之後,張叔居然還偷偷給自己一個五塊錢的小紅包,說是晦氣,尤其是自己第一回,收了錢驅驅邪。
她來到影視城一周多,姑姑給了自己三百塊,加上自己賺的已經有一千多塊錢了呢,給了孫大姐房租,還有自己預留出來的夥食費,她,馮瑩瑩已經有了一千塊的存款!
今天是小年,早上給姑姑打了電話,姑姑說讓自己賺錢自己攢著花。妹妹已經放假了,電話裡還跟她說找了鎮上的補習班看孩子,不要她給錢。這怎麼能行,妹妹馬上就要高考了,她得在家好好學習!馮瑩瑩很清楚鎮子上的小孩都是什麼德性,一個個頑皮又不服管教,哪裡是妹妹能弄得來的。
在她的勒令之下,妹妹保證不會耽誤自己學習,出來補習反倒能夠有個專心自習的地方,不用被姑父罵。
一想到妹妹和姑姑,馮瑩瑩隻覺得心裡充滿了力量,在妹妹高考之前一定要給她攢夠學費!如果,如果能賺更多的錢就好了,把姑姑也接過來。
腦子裡慢慢想了一圈,馮瑩瑩走到了小店的門口。她每天都路過這裡幾次,每一次都忍不住想到第一回吃到的好吃餡餅。
雖然......她現在也隻進店吃過一回而已。
她現在攢了一千塊錢了,不行,不能去吃,要攢到三千塊才行!
不過,不去吃的話,那看一看今天賣什麼也行的吧?
馮瑩瑩這樣想著,走進了小店的小黑板。
今日店休?
咦,小店今天不營業啊,馮瑩瑩的心裡有點遺憾,難怪門口沒有人來來往往呢。
不過當她瞥見後麵的一句話,“店內灶糖自取。”
灶糖自取,這意思是免費的?!
馮瑩瑩內心在猶豫,她隻在小店吃過一次飯,還是楊田哥請自己吃的,自己連半分錢都沒花過,主動上門拿灶糖吃,是不是有點不要臉?
可看見灶糖兩個字,她就有些挪不動腳步了。
一到小年前後,村裡就有那賣灶糖的敲敲打打,走街串巷。
馮瑩瑩清楚的記得那賣灶糖的伯伯,他總是挑個扁擔,後來變成了蹬著三輪車,賣灶糖的時候還總是帶著自家的孩子。
三輪車上還掛著了個舊舊的銅鑼,那個小男孩總是坐在車上拿了個棒槌敲啊敲,
“鐺鐺鐺——鐺鐺鐺——”
那敲鑼的聲音一出現在耳邊,就知道是那賣灶糖的伯伯來了。村裡的大大小小簡直就蜂擁過去了。
就算是再窮苦的人家,臨到過年了也能給上塊八毛的讓孩子甜甜嘴兒。
哎呀呀,小的時候馮瑩瑩和妹妹最羨慕的就是那賣灶糖家的小男孩,還有村口小賣部的閨女了。
小孩子的想法總是無比簡單,想著既然他家賣灶糖,豈不是天天都能吃到灶糖了?
若是趕上姑父心情好,看見她和妹妹眼巴巴地看著窗外,還能從抽屜裡掏出幾個鋼鏰來,讓兩個人去買灶糖吃。
嚴冬臘月裡的灶糖,是奶黃的,小小巧巧,被那伯伯做成了不足拇指大小的,看起來可愛的很。
把錢給了賣灶糖的伯伯,那伯伯稱夠一小袋的斤兩給她。明明有一小袋子的灶糖,可她和妹妹每一次都隻拿一小顆,一次隻敢舔一小點,那味道甜極了。
那不足一小袋的灶糖,從小年開始,因為不舍得吃,過了年還剩下大半呢。
上一次吃灶糖是什麼時候?馮瑩瑩都有些不記得了?是十歲?還是十一歲?
她的腳已經不受控製地走向了店內,店內原本是南北各有四張小方桌,一共是八張桌子,如今唯一中間的幾張桌子上擺著糖瓜和灶糖。
屋子裡有人在閒聊,還正啃著手上的糖瓜,聽見門響,看著她。
“小瑩,快進來吃糖。”
坐在屋裡的不是彆人,正是帶著馮瑩瑩的群頭張叔!在他身邊的還有一位慈祥的老人,馮瑩瑩記得她跟楊田哥來吃飯的時候見過。
既然有熟人,馮瑩瑩的臉也不紅了,她走到了跟前去。
“張叔,你今天沒事啊?”馮瑩瑩稍顯拘謹地坐下來,對著趙爺爺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