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點, 帶著灼氣的陽光灑在洛櫻身上,她手裡提著水果,早入了梁園小區。
這是京城的老小區, 十幾年前住在這裡的多是本地戶, 如今卻是不一樣了。
當年任誰也想不到,這小區的房價在如今一平米漲到了十幾萬,有價無市。
無他,梁園小區可是本區的重點中學學區房呢。
即便是十幾年的小區,物業仍然是最初的那一撥, 大門處得刷門禁卡才能進,洛櫻正在門衛室登記的功夫, 小老頭溜溜達達地來到她身邊。
“嗬, 還能找到地方, 小丫頭片子。”
老頭調侃的聲音傳來,洛櫻轉頭一瞥,可不就是安爺爺嗎。
一見了故人, 原身的記憶與情緒湧動而出。
“這地兒我可忘不了, 安老頭子。”
話語幾乎是脫口而出, 連洛櫻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
門衛室顯然不是敘舊的好地方,老爺子輕哼一聲,轉過身去。
“走吧。”
洛櫻邁著一步跟上,記憶裡抱著她玩的老人,如今兩鬢霜白, 臉上也添上幾道歲月的刻痕。
趕上周末, 小區幾度翻新,樓下的健身器材上倒是見了些老人,隻是不見什麼孩子。
安爺爺邊走邊念叨著, “如今這世道啊,真是大不一樣了。”
在國外定居十幾年,剛開始的時候還每年回國多一些,後來歲數大了,倆老頭老太太自己從國外回國,孩子不放心,乾脆幾年才回了一次。
安爺爺家裡祖上是白山黑水地,即便是自幼在京城長大,口音也混合了京片子與東北味,去了國外十幾年依舊如此。
老舊小區,住的是二樓,原本都是走樓梯的,前兩年小區裡業主投票加裝了電梯。
“裝個電梯也好,說是一樓不交錢,底層的交的少,七樓的交的多,我這個二層的也交了一點,還是往什麼轉賬交錢,我弄不明白,你叔叔也抓瞎。”
老人這一路上嘴裡叨叨的,不改本性。
洛櫻的記憶之中,爺爺洛亭少言寡語,說話都是簡便至極,甚至有的時候吐出來幾個字,外人根本聽不懂,還是安爺爺給翻譯。
這兩人一個不愛說話,一個就愛叨叨,老兄弟過了幾十年。
洛櫻爺爺過世的時候,恰逢所在的袋鼠國發生大規模的流感,老爺子趕著回來送老兄弟最後一程,回去之後就病倒了。
安奶奶在國外離世,老夫妻死活都要回國,他鄉再好,不如故國。
落葉歸根,歲數愈發地大了,安老爺子可不想死後自己墓前連個燒紙錢都沒有。
半載人生都是為了孩子奔波,如今兒孫都大了,老伴兒故去,他又一個人回了京。
抬腳上了二樓,老爺子身子骨硬朗得很,一把年紀脊背挺直著,隻是看著帶了些暮氣。
“進來吧,這才回來兩天,給你安奶奶下了葬,屋裡空蕩蕩啊。”
屋子裡顯得格外空寂,這房子是京城學區房,按理說老安一家在國外租出去每年的租金錢也不少,隻是老夫妻不讓,自家東西往哪擱,自家房子租出去,回來住哪?
這十幾年裡房子一直沒出租,隻放了把鑰匙給了兄弟一家照顧著。
安爺爺是個麻利人,儘管說才回了幾天,老舊的地板上依舊帶著光,收拾得乾淨地很。
洛櫻拿著水果去廚房洗了切塊,看了看周圍,老爺子應當是出門吃的早飯,灶台周邊都整潔的很。
“小丫頭,你倒是出息了,小時候隻顧著貪嘴,沒想到還真吃得了苦。”安爺爺用牙簽插起了塊西瓜送進嘴裡,坐在沙發上的脊背略微放鬆了些。
“您就準備自個兒住這了?”洛櫻問著。
這間房子不小,三室兩廳的格局,一百多平,在京城如今的房價上能賣出個天價去。
隻是如今隻有安爺爺一個人住,未免顯得有些冷清。
老爺子如今歲數也大了,不說什麼老年病,半夜一個起夜要是摔了都沒人知道。
“不住這我跟你擠著去?死丫頭,出事了也不知道找我去?我還能差你一口飯?”
老人粗糲的大手捏了捏她的耳朵,洛櫻鼻頭一酸,眼淚瞬間就要下來。
原身的情緒在不斷地作祟,洛櫻沒有強行壓下,這是她世上難得疼她的親人了,讓她發作一番也好。
眼淚啪嗒嗒地落下,殷濕了衣袖。
不吵不鬨,靜靜的,悶不聲的哭著。
老人家似乎又重回了當年,小女孩被罵了一頓之後,偷偷跑到牆角蹲著哭。
哭的時候悶悶的,自己強壓著聲音,生怕彆人發現。
等淚水都落乾了,用衣袖抹抹通紅的眼角,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
“安爺爺,好累啊。”
老爺子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中午吃鍋包肉吧?”
“嗯,要脆皮兒的。”
冰冷的涼水覆在臉上,洛櫻看著哭過之後格外顯眼的眼睛,以前她倒是不知道這具身體哭完之後是這幅樣子。
但今日這一哭,原身的情緒似乎是消解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