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青年抬腿要追,可林珍的速度哪是一般人追得上的,一個轉彎,她就不見了。
男青年握了握手中的軍用糧票,左右看看無人,便揣在上衣口袋裡,想了想自己還要幫著林珍辦事,便也心安理得的收下那五張糧票,拿著那摞文件往檔案室方向去了。
沒過幾天,林珍一直盯著劉家人的神識中,便出現了哭喪著臉的劉思甜坐在床沿發呆。
劉父看著女兒這樣的神情,便猜到可能是插隊的地方不理想:“你被分到哪了?”
“分到內蒙,”劉思甜雙目無神的看著前方,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分到內蒙去。
“那你的同學呢?”劉父皺著眉頭問道,他也沒想到女兒能被分到內蒙去。
“我今天遇到的同學都留在了省內,”劉思甜鬨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被分到離家那麼遠的地方,聽說那邊冷的很,九月份就下雪是常事。
“那怎麼就你被分到內蒙了?你會不會無意間得罪什麼人才被分到內蒙的,”劉父皺著眉頭低聲問道,若是知道症結所在,還是能挽回的。他很是詫異,他們長寧省是全國接收知青最多的省份,若不是自己要求,一般不會安排到外省去啊。
聽到父親的問話,劉思甜猛的抬起頭,朝林珍家所在的方向望去,難道是那件事……
劉父見劉思甜的反應,便知道有可能是讓他給猜著了,他一麵擔心自己女兒得罪了不得了的人,給自己家招禍,一麵又心疼自家女兒要去那麼遠的地方插隊,這萬一出個什麼事,他們這些家裡人,真是遠水解不了近火啊。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快說啊,”跟著乾著急的劉父也不顧的彆的,大聲吼道。
正在走廊做飯的劉母聽見劉父的吼聲便是一驚,她結下圍裙跟正在切菜的大兒媳道:“我進屋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劉父見劉母進來,深吸一口氣,安奈住心中的火氣,壓低聲音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倒是說啊!”
劉母看了看起的火冒三丈的丈夫,又看看窩在床腳,就是不吭聲的女兒,有些著急,雖然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也跟著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眼見著父母的逼問,劉思甜也知道自己若是不想去內蒙插隊,就得跟父母說實話,索性眼睛一閉,便把自己寫了舉報信舉報了隔壁鄰居林珍沒去下鄉的事一五一十的給說了。
聽了自家女兒的講述,劉父沉默了許久才又看向劉思甜道:“我以前不是叮囑過你不要招惹那家人嗎?啊?你怎麼就不聽?啊?我說的話你是不是都當做耳邊風?啊?還有你為什麼要去寫舉報信害人家?啊?”
麵對父親嚴厲的質問,劉思甜低著頭一言不發,她能說什麼?說自己看不慣那家人,明明是孤兒卻吃的穿的都比她好?說她看不慣林珍長成那樣子到處勾搭人,還一副假清高的樣子,對自己愛理不理?不!她不能!她不能說!
一旁的劉母聽了女兒的講述,一麵憤怒女兒的害人歹意,一麵又疼惜女兒即將去哪苦寒之地的遭遇,她抱住劉思甜一邊拍打著劉思甜的後背,一邊哭著罵道:“你怎麼這麼傻?為什麼去寫舉報信?……”
不知所措的劉思甜被劉母抱住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樣,哇的一聲哭倒在劉母的懷裡,“媽,我不想去那麼遠!我不想下鄉,我想留在家裡。”
劉家嫂子隔著門聽著這一家的鬨劇,用圍裙擦了擦手,然後又用手按了按太陽穴。她就說她家這個眼高手低,用鼻孔看人的小姑子,若是不好好教教板板性子,早晚得出事。
她對著關上的那道木門翻了個白眼,便又回去灶台前開始炒菜,時不時還要張望一下走廊,看看帶著兩個兒子去公園玩的丈夫回來沒有。
“走,媽帶你去求求隔壁的林珍,你去跟她好好倒個欠,再求她饒了你,”劉母看著哭的不能自已的女兒,騰的站起來,一把拉起自己懷了的女兒就要去林家。
劉父看著拉著女兒往外走的劉母張了張嘴,最後也沒有說出阻止的話來,總得讓老婆子去試一試吧,總不能真叫女兒去那麼老遠的地方下鄉插隊吧。
“林珍,你開門,你開門,嘭嘭嘭……”一陣猛烈的敲門聲響起,林珍有些不耐煩,她剛收回件事劉家的神識,當然知道劉家剛才發生的事。
她站起來,有些漫不經心的走到門口,打開大門,“劉嬸子這是做什麼?找我有什麼事?”她一步跨前,順手帶上了她家的大門,她可不想讓劉家這兩母女進自己的家門。
“林珍,看在都是鄰居的份上,嬸子求你了,你就放過我家思甜吧。”劉母的聲音不小,再加上今天又是星期天,筒子樓裡家中有人的不在少數,也有不少人在走廊裡做晚飯,乍一聽劉母的哭聲,還真是把大家嚇了一跳。
“劉嬸子,你這事乾什麼?你家思甜出了什麼事了嗎?還跟我有關係?可我跟你家思甜根本就不熟啊!我從搬來,雖然跟你家是鄰居,可跟你家思甜說過的話五個手指頭都能數的過來,我並不知道她出了什麼事啊。”
林珍看向劉母很是無辜,慢條斯理的話語點出兩家的關係,笑吟吟的模樣像是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道劉家母女為什麼找她。
“嬸子求求你了,你看在思甜小孩子不懂事份上,彆跟她一般見識,嬸子給你作揖了!”劉母心中大恨,女兒怎麼就這麼不爭氣。
“劉嬸子,你還沒說到底是什麼事呢!我到底要跟你家思甜怎麼一般見識啊?你能不能說清楚一點啊,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家思甜到底發生什麼事啊!”林珍更加無辜了,她還環視了一圈站在走廊裡看熱鬨的鄰居,那眼神倒像是在詢問你們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的意思。
周圍的人看向林珍詢問的眼神,大多也或是搖頭,或是攤手,紛紛表示他們也不知道。
而林珍也隻能朝大家攤攤手,表示她也不知道眼前的劉家嬸子到底是演的哪一出。
也正是她這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惹怒了劉母,她喝出去的朝林珍低吼道:“林家閨女,你是不是也太惡毒了些,要整我們家的思甜也不用把她插隊的地方安排到內蒙吧!”
一臉詫異的林珍看了看劉母又看了看劉思甜,恍然大悟的朝劉母問道:“劉嬸子,你說你家劉思甜下鄉的地點定下來了?是內蒙?那是好事啊!聽說那邊的牧民每家養的牛羊都是幾百隻的,平時都是吃牛羊肉的,我得先恭喜你家思甜姐,以後能過上天天吃肉的好日子了。”
聽著林珍避重就輕的話語,劉母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什麼恭喜,誰不知道內蒙那地方苦寒?老輩都說那邊有時候八月就飄雪,九月份就嘎嘎冷,還沒有房子,都是住帳篷,她家姑娘要是去了那真是活受罪啊!
劉女把躲在她身後的劉思甜拽了過來,推到林珍身前:“思甜,快給林珍道歉,求求她放過你,彆讓你去那麼遠的地方下鄉,你們同學都是留在省內的,你快求求林珍,看在都是鄰居的份上,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的,彆再整你了。”
劉思甜低著頭小聲啜泣著:“林珍,我求求你,我年紀小,你就原諒我的無心之失,彆讓我去內蒙了,我,我想留在省內,不想離家太遠。”
林珍一臉的莫名其妙,“劉嬸子,你跟劉思甜的意思是,劉思甜插隊的地方是我插手了革委會知青辦,故意使壞讓劉思甜去離家遠的內蒙?”
嗤笑一聲的林珍接著道:“就說咱們隻是普通的鄰居,你們也說了,咱們兩家都是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的,我乾嘛攪和你家劉思甜插隊的事?我自己又不是閒的沒事乾?再說了,就算我去參合了這事,可人家知青辦為什麼聽我的?而且知青分到哪,那都是組織上安排的,咱們可不能挑肥揀瘦啊!要發揚不怕吃苦的精神啊,以前不是還有個學大寨?劉嬸子,你和你家思甜這覺悟可不行啊!”
劉思甜一聽林珍說她和她媽思想覺悟不行,有些急了,這個帽子可不能扣在她家身上,她一著急便忘記了她們現在還在筒子樓的走廊裡,便嚷嚷道:“林珍,你怎麼那麼狠毒?我不就是寫了封舉報信舉報你沒下鄉嗎?你不是沒什麼事嗎?什麼就那麼恨我,見不到我好,我本來下鄉的地方就是我們長寧省,就是你使了壞,我才被分去內蒙的!”
雖然劉思甜哭唧唧的聲音聽著有些腦仁疼,可她的話左鄰右舍可都聽的真真的,寫舉報信?所有看熱鬨的鄰居瞬間都遠離了劉家母女一步。這可真是在人家背後捅刀子啊!
“啊?!原來是你寫的舉報信啊!劉思甜咱們兩家門挨門住著,借用你媽的一句話,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的,為什麼要寫那些冤枉我的舉報信?革委會來人調查我的時候,我還納悶呢!這是哪個缺德冒壞水的王八蛋乾的狗屁事!我一個農村戶口的咱們下鄉啊?原來是你這個壞胚子乾的!”一個巴掌扇過去,林珍都覺得不解恨,麻蛋!就是這封舉報信,她現在都不敢給辛紅旗送貨了,就怕有人盯上她家,她雖然有些手段,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謹慎起見,她的黑市生意有一段時間都不能做了,這得耽誤她多少錢?
“你怎麼能打人?”見著自己女兒挨打,劉母上前就想伸手還回去,可以林珍的敏捷伸手,扭個身子就轉到劉母身後,一個擒拿,就把劉母雙手反間在後。
“我打怎麼了?你家劉思甜不該打嗎?我是著她了還是怎麼著她了,她寫我舉報信誣告我?像她這樣挑撥離間,引起人民內部MD的壞分子就應該被PD!蹲N棚!”她的農村戶口可是在她小學畢業的時候就轉回棗樹溝了,根本就跟知識青年上山下鄉挨不著邊。
周圍鄰居見著兩家竟然還動上手了,趕緊過來拉架。隔壁的劉家老頭子也出來趕緊把他家老婆子和閨女拉到一旁。
“回家!”劉父隻深深的看了林珍一眼,便拽著自家老婆和閨女進了自家屋子,然後嘭的一聲便把門甩上了。
這會兒見劉家人都回了屋,這場鬨劇也就進了尾聲,便有鄰居圍了上來。
“小珍,咋回事啊?那舉報信是咋回事?那紅袖標真來了?”
“可不咋的,就前兩天,來了三個呢!但是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本身就是農村戶口,我是為了照顧弟弟妹妹才待在這邊的,所以人家革委會了解我家的實際情況後,又看了我家的戶口簿,便知道這是個誣告了唄!”林珍說的大聲,就是為了惡心惡心隔壁的劉家。
剛才劉父看她那眼,林珍便知道,她算是唄劉父給盯上了。她家夥食好,穿的好,若是以前都是普通鄰居,就算有個什麼,大家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現在她家跟劉家算是結仇了,劉父是個老公安,可不得盯死她不是?還好她把廚房改屋裡了,要不吃飯都得成問題。
看來這回,和辛紅旗那邊的黑市生意是真得收手了。不過她這兩年多可真是掙了不少錢。
她前些日子整理從京城帶回來的古董,順便也整理了一下她的小金庫,算了算著兩年,她從黑市裡至少掙了四十多萬,她現在可不是一般的富有了,要說是現在的華國首富也不為過了。
時光匆匆,歲月轉換,一九七五年就在眼前,離著這場運動的結束越來越近了。
一月份還沒有過年,林珍在家中收拾東西準備帶著家裡的三小隻回棗樹溝住些日子,讓家裡的三小隻也能在大隊上撒開歡兒的玩上些時日。
而她也準備今年的春節在棗樹溝度過,這樣也方便她給林大爺和林二大爺他們拜年,順便在林大爺家與回娘家的林小姑一家一同吃個團圓飯,再回木溪那邊的筒子樓。
這些年,林大爺作為棗樹溝生產大隊的大隊長,可是對林珍照顧有加。因著她家父母雙亡的特殊情況,她不但不用參加大隊的集體勞動掙工分,還可以每年用在大隊的餘糧中換購三百斤糧食。這對於林珍家的情況著實是照顧了,所以林珍每年都會準備些村裡稀罕的禮品回去。
早早就在村口等候的大堂哥看見林珍家四口從汽車上大包小拎的下來,便趕忙跑了過來,“珍寶,你們可算回來了!聽說你們今年要在棗樹溝過年?你哥回來不?”大堂哥和林玦關係要好,很是盼著他能回來,也想聽聽他在部隊裡的故事呢。
“大堂哥好!沒,我哥他也不能每年都回家不是,部隊上那多人都想休假呢!那誰值班啊?可不就得輪著來嘛!”林珍確是知道他哥可能快提乾了,正是表現的時候,怎麼可能這個時候休假?當然是積極配合組織安排的值班任務,沒有排班,跟戰友換班也得上!
見大堂哥一見麵就隻關心大哥,三小隻咳咳兩聲,引起了林琭的注意後,才跟著林珍與林琭問了好,拉長了音兒道:“大堂哥好!”
“呦嗬?這是抻著我沒先問你們了是不是?”林琭對著同樣帶著狗皮帽子的三小隻一人拍了一下冒頂,才轉身又跟林珍道:“那也是,也不知道大寶那頭過年的時候能不能吃著好的!”林家大堂哥林琭整了整狗皮帽子,然後接過林珍手裡的大行李包。
“部隊肯定是能吃飽的,但要說能吃多好,肯定是沒有,不過月初的時候,我特意去了一趟奉天,給他送過一次肉乾,應該能改改饞。”林珍因著總要去奉天探探奉天黑市的情況,所以後來給林玦的東西都是她親自送的。隻是她有些不確定,那些肉乾能不能支撐到過年的時候。
“你的手藝那還用說了,還是你們市裡好,還能買著肉,去年因著白龍河省那邊搞什麼‘割資本ZY尾巴’上了報紙,咱們這邊也跟風搞了一次,弄得人心惶惶,今年大隊上的人家都少養了許多豬,年底殺豬肉都少了。”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麼整了,這事兒鬨的。
“再過兩年興許就能好了,反正也不能總是這樣,”這個時候,林珍卻不會多說任何一個字,一是怕家裡親人擔心,二也是怕家裡人嘴不嚴實,再給漏出去,那可真是要給家裡招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