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他發掘出了新的樂趣,就是...)(1 / 2)

天氣愈發冷了。

宮中梅蕊初綻, 芳英疏淡,暮色微芒如火燒,寒風凜冽中, 東風吹落一地殘梅, 遠遠望去,霏霏靄靄, 朦朦朧朧。

大鄭夫人正握著把小剪刀在修剪梅枝, 動作不疾不徐。

前幾天她看了一場好戲, 今早心情不錯, 一大早便起來散步。

女子指若削蔥, 指尖落了些清淺的梅影, 煞是好看。

剪了一支l巧的冬梅遞與了身後的宮婢, 大鄭夫人眉眼淡淡道:“將這些花拿回去,插在瓶裡,供於佛前罷。”

“記住, 要黃銅瓶。古銅器入土年久,受土氣深, 以之養花, 再合適不過。”

身後的宮婢芙蓉聞言走上前, 小心翼翼地抱著這梅枝道:“是。”

芙蓉跟著大鄭夫人有段日子了, 即便如此, 她依然對這位鄭家女郎的一言一行時不時感到費解。

抱著梅枝,亦步亦趨地跟在大鄭夫人身後,芙蓉心中拿不定主意。

小鄭貴人與大鄭夫人姐妹情深。小鄭貴人之死並沒有牽連到其姊,大鄭夫人依然還是王宮中地位最為尊崇的嬪妃之一。

讓芙蓉既驚且疑的是大鄭夫人的態度。

小鄭貴人死得冤枉, 還是“勾結內侍,穢亂宮廷”這不清不白的理由。

大鄭夫人這做阿姊的, 這段時日以來竟然毫無動作。

陛下得罪不了,大鄭夫人貴至夫人,難道還收拾不了一個冷宮的陸拂拂嗎?

芙蓉想得不由有些入了神。

再者,陛下想來也沒多喜歡這陸拂拂,不過將她當個玩意兒使喚罷了。

陛下行事一向不拘於禮法,就連那崔蠻陛下都封了夫人。

他若真喜歡陸拂拂,何必連一個位份都吝嗇於給。實在是根本就沒將她當回事兒。

在心中妄議君主實乃大忌,就在此時,一陣冷風吹來。

芙蓉忽而凍得一個哆嗦,低下頭,方才意識到是梅花上的雪珠落在了手背上。

這一滴融雪驚醒了她,意識到她剛剛實在是大不敬了,忙收斂了心思,快步往宮內走去。

倘若大鄭夫人真沒打算為她妹妹報仇的心思,這便意味著她是個冷心冷情之人,如此一來,那她也得早日另尋出路了。

一入殿內,便覺得冰冷刺骨。

牧臨川為了陸拂拂搬空了全後宮的炭,各殿內的銀炭已經許久未送到。

芙蓉微微蹙眉,心裡不住暗唾了一聲。

裴姝真是個蠢貨,竟然好端端地將事兒辦成這樣。

她轉身遵照大鄭夫人的意思,將梅花供入佛前,大鄭夫人則解下來鬥篷,依靠在榻前看書。

沒多時,一個內侍形色匆匆走了進來,上去交代了些什麼。

大鄭夫人神色未變,依然眼睫半垂翻著書頁,“都辦好了?”

“辦妥當了。”

內侍並不避諱,“射偶人已經放在了陸拂拂屋裡。”

大鄭夫人這才闔上書頁,眼尾曳出一抹冷色。

她可不是多能忍讓的。

這一天,自打宮宴起她便謀劃著。

芙蓉不由一凜,呼吸放慢了半拍,臉頰肌肉微僵。

射偶人,就是偶人厭勝,也就是民間常說的紮小人兒,是偶人厭勝一種。

曆朝曆代,向來對巫蠱厭勝之術尤為嚴苛。

大雍律便有“放蠱人及教令者,棄市”這一條律令。

這倒不算什麼,最重要的便是,當今天子的生母,先王後便是因“在宮內行巫蠱厭勝之事,禍亂宮廷”被先帝賜死。

這件事宮中老人都知曉。

芙蓉匆忙低下眼,心中不安。

是她想岔了。

原來夫人不報仇不動,不是因為不敢,也不是因為冷情,隻是在等這個機會,將這些事暗中打點妥當。

芙蓉聽完了全程,等那內侍離開後,趁著給大鄭夫人捏腿的空隙,她想了又想,還是忍不住問道:

“夫人,這當真沒問題嗎?倘若查出來?”

大鄭夫人撿起書卷繼續看,嗓音冷清:“那也查不到你我頭上。”

見大鄭夫人鎮靜冷清,芙蓉低下了頭也不敢再多問。

想必夫人是有自己的法子的,就是不知道射偶人到底管不管用。

又不禁感歎。

夫人當真不愧為鄭家女郎,果然性情沉密,鋒芒不露。

自那天宮宴後,牧臨川便若無其事地常常晃悠到永巷來,少年瞪著兔子眼,一臉無辜,就好像之前壓根就沒晾過她。

拂拂眨眨眼,她算是發現了,這小暴君沒彆的優點,唯獨一點,宮鬥這事兒全讓牧臨川一人代勞了。

困倦地打了個哈欠,拂拂一邊低頭解裙帶換衣服一邊任由思緒漫無邊際地飛揚。

這點又和幺妮很像,幺妮比她更聰明,心眼更多,往日彆人欺負到她麵前來的時候,表麵上不動聲色,實則暗地裡慣會使那些機靈的小絆子。

哐當!

門被人從屋外推開。

少年如同一道黑色的旋風一樣從屋外刮了進來。

進門前放緩了步子,或許是覺得自己這來得有點兒頻繁,少年作出一副臉色難看的樣子,猩紅的眼一掃。

什麼話也沒說,就也往榻上一癱,霸占了陸拂拂的床榻。

拂拂手一個哆嗦,差點兒跳起來,捂著胸口的係帶,一時間目瞪口呆:“你、你!”

“我怎麼了?”少年無辜地看著她,那雙兔子一樣的眼睛一眨一眨的。

拂拂神情複雜地看著他,結結巴巴道:“你進門怎麼都不敲門的?”

幸好她裡麵還穿了裡衣,這還是換衣服呢,要是她在洗澡呢?豈不是都被這小暴君看光了?

牧臨川眨巴著眼,眼裡水光瀲灩,看著竟然有幾分驚訝和委屈:“你是孤的夫人,孤為何要敲門。”

還沒多躺一會兒呢,少年突然皺起眉,伸手往枕頭下麵一抄。

“這怎麼回事?怎麼硌得慌?”

拂拂轉過頭來。

這一掏不要緊,看清牧臨川手上的東西後,拂拂嚇了一大跳,吃了一驚,怔怔地站在原地。

“這是巫蠱娃娃?”

這不是電視劇裡麵最常見的那種詛咒小人嗎?問題在於她枕頭底下怎麼會有個巫蠱娃娃?

這小人兒明顯做成了個牧臨川的模樣,身著天子冠服,上麵戳了幾根銀針,縛手釘心。

就算再傻,拂拂也知道被算計了。

拂拂腦子飛速轉動,臉上卻未見驚慌,坦然地指著那巫蠱娃娃說。

“陛下饒命,懇請陛下明鑒,這巫蠱娃娃與妾無關。”

“巫蠱娃娃?”牧臨川拿著這小人兒,神情未變,反倒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你說這射偶人?”

拂拂歪著頭眨眨眼:“似乎也能這麼說吧。”

牧臨川特無語地看了她一眼,拔出銀針,又戳了進去:“孤知道不是你乾的。”

仔仔細細地端詳著手裡的小人兒,少年臉色一沉。

他從未覺得,自己智商被如此深深侮辱過。

牧臨川眼露譏諷,冷笑道:“這往你枕頭下麵塞小人兒的是當孤傻子嗎?”

聽聞這話,拂拂心神微微一鬆,心裡同時也浮現出了淡淡的疑慮。

牧臨川怎麼不按常理出牌,按照套路,不應該是牧臨川勃然大怒,拂袖離去,勢必要查個清楚。她可能會從此失寵被牧臨川冷落,也可能會掉腦袋……

拂拂歎了口氣。

這讓她肚子裡原本想的一肚子求饒的話落了空,毫無施展餘地。

“陛下不懷疑我?”拂拂奇道。

牧臨川用看傻子的目光看著她,半晌,終於歎了口氣:“……要不是孤賞識你,你有現在這個快活日子?你這日子過得好好的,是閒得發慌了還是得了臆病來紮孤的小人兒?”

敢把他當傻子,牧臨川危險地眯起了眼,冷笑,必須揪出來,殺了。

拂拂眼裡有些複雜:……這小暴君是不是搞錯了重點?

又看了一眼自己手裡的小人兒,牧臨川臉色更黑:“這小人兒做得這麼醜。”

少年臉色難看極了。

他便生得這般模樣?

“來人!給孤查查,這幾天有誰進入過才人的寢宮。”

少年摩拳擦掌,嘴角高高翹起,簡直是迫不及待。

一個冷宮的才人敢做陛下的射偶人,絕對是件大事。

佛前的供花已然枯萎,這天,芙蓉又去華林園中剪花枝的時候,回來的路上正好便聽到幾個宮婢小聲議論此事。

她神情凝重地緩緩攏緊了裙衫,回到了玉壽殿內。

將此事通知過大鄭夫人,大鄭夫人也隻是不鹹不淡地表示自己知道了。

不過是個鄉野之地走出來的丫頭,她甚至不必在她身上多費什麼心思,說到底還是阿妹太過冒失,這才枉送了性命。

想到這兒,大鄭夫人握緊了書卷,壓下心頭萬千哀痛,闔上眼淡淡想。

阿妹,這回阿姊算是為你報仇了。

……

“射偶人?”裴姝從滿桌的案牘中詫異地抬起眼。

那宮婢點點頭,壓低了嗓音輕聲說道:“聽說陛下大怒,正責令徹查永巷呢?”

裴姝心裡又驚又喜。

壓下心頭這點淡淡的喜悅,裴姝眉眼冷清,不允許身邊的宮婢再多加談論。

此事敏感。

大鄭夫認不愧是心思沉密,心狠手辣之輩。

看來,她入宮抱鄭家大腿這一步棋倒是走對了。

陸拂拂屋裡發現了陛下的射偶人,到時候出事兒,整個永巷都跑不了,都要給陸拂拂陪葬。

永巷上上下下感覺脖子涼颼颼的,頂著巨大的壓力,眾人工作熱情高漲,工作效率猛升,很快就帶來了個嫌疑人。

嫌疑人以一副英勇就義的姿態上來的時候,牧臨川正翹著二郎腿,百無聊賴地,在戳自己的小人。

戳腦袋,□□

戳自己的眼睛,□□。

還惡趣味地戳自己的雞兒,□□。

他的雞兒長了和沒長差不多,牧臨川坦然地想,反正也硬不起來,又沒用。

坐在牧臨川身邊的拂拂“嘶”得倒吸了一口冷氣。下半身莫名一痛,愁眉苦臉地由衷地感歎道。牧臨川可真是個各種意義上的猛人,不讓他來當反派BOSS那還真是虧了。

嫌疑人明顯也是這麼想的,神情不上不下僵在了臉上。

對方是個樣貌清秀的內侍,抿著嘴硬氣的很,死活不吭聲。

牧臨川不禁不惱怒,反倒還笑起來,“讓孤猜猜,可是大鄭夫人指示你的?”

陸拂拂的背景,牧臨川摸得比她還清楚。

她初入宮不久,少有仇家。

就算後宮裡有人嫉恨她,也鮮少有膽子這麼大,敢借巫蠱厭勝之術置她於死地的,這是不死不休之恨。

牧臨川支著腿,把玩著手中的射偶人,嘴角微彎。

縱觀整個後宮,也就隻有大鄭夫人與她有這血海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