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重騎兵)(1 / 2)

孫家家仆心裡是怎麼想的姑且不論, 至少麵上不敢再造次,坊間的傳聞倒是愈演愈烈,無非說這天子做得窩囊的, 隻能給自己手下的臣子吮癰舐痔, 以徒苟延殘喘。

這日並州刺史孫循正與心腹幕僚徐延,及長子孫英在書齋中議事。

或許是上回被劉夫人給罵醒了, 這段時日, 孫循裡裡外外常帶著這位長子。

他也不是糊塗蛋, 從前不過是寵愛宋氏及其幼子, 揣著明白裝糊塗, 心裡還是知曉在繼承人這事兒上是萬不能優柔寡斷, 含糊不清的。

“你說這都入了冬, 我緊催慢催,話裡話外旁側敲擊。”孫循不耐煩地皺眉道,“這小瘋子嘴上應得好。怎麼還未見那支精兵的影子?”

孫循狐疑道:“這該不會是小瘋子的疑兵之計吧?”

徐延聞言, 倒也沒糾正孫循這頗有孩視意味的“小瘋子”三字。

順著孫循的意思,微微頷首道:“郎主之言不無道理。”

“放出這消息, 說自己手下有五千精騎, 彆人投鼠忌器也不敢輕易拿他如何, 牧臨川亦能以此為籌碼, 與各方諸侯周旋。”

“若真是這般, ”孫循立時有些不痛快了,訕訕道,“那豈不是空手被他套了白狼?”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徐延見狀,緩緩安慰起自己主公來, “他雙腿已斷,故意放出這消息豈不是要平白引起眾人覬覦,致使自己深陷危機?這個道理,我想,牧臨川不是不懂。”

“那依先生之意,這重騎兵是確有此事了?”

徐延頷首道:“亡國之前前便有這消息傳出,依牧臨川此人驕奢淫逸的性子,十有八九是為真。郎主莫急。”

“哼。”孫循驟然變了臉色,冷哼道,“既然是真,他如此這般作態,豈不是把某當猴耍?”

“不然。”徐延莞爾勸道,“許是牧臨川他有心無力。”

孫英也忙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天高皇帝遠的,這群兵士許是聽牧臨川亡了國,欲另尋明主,或是自立也說不定,故而不是牧臨川他推三阻四,實在是這群兵士聞君命而敷衍不來。”

如此這般,倒也有可能,孫循一捋長須,怒意微散。

……

與此同時,並州朔方郡內的一處營寨內,有兩人正相對而坐。

其中一人麵色黧黑,身材高大,說話粗聲粗氣,指著麵前的地圖,大聲問道,“阿兄,這上黨俺們可還去嗎?”

“怎麼不去?”回應他的是男人,麵容方闊,也是身高七尺,隻是麵容略顯疲倦。

這麵色黧黑的人名喚石黑,麵色疲倦的人名叫姚茂。

這兩人不是彆人,正是那支傳聞中的精騎麾下將士。

石黑有些忿忿,“怕隻怕俺們去是去送死的。”

姚茂默然了一陣,蹙眉道:“那又能如何,你當這些人都是白殺的??”

伸手一指帳外,隻見帳外竟然堆了十幾顆人頭,早已乾癟腐爛,看著叫人不由心生寒意。

石黑兀自不滿地嘟囔:“可是陛下那兒不信咋辦?”

姚茂指著那幾十顆人頭,斬釘截鐵道:“陛下若問起,就拿這些做交代!”

石黑又道:“萬一陛下心裡不痛快,又忌憚你我,不聽你我解釋,趁機把俺們殺了可怎麼辦?”

兩人為何這般憂心,這就要從數日前說起了。

他們這支精兵,是正兒八經的天子親兵,隻服從唯一一位大首領,那便是上京那位天子。

可並州畢竟遠離上京,天子也不可能跑到並州來領兵。故而雖說是天子親兵,他們卻隻拿著上京源源不斷的補給,從未見過天子一麵。

並州胡漢雜居,除卻太原、上黨幾個郡之外,其餘幾郡分彆為南匈奴和烏桓等胡人侵蝕,諸胡各自為營、來去如飛。

一為保家衛國,二為保部隊的血性,他們這支騎兵常年與胡人打交道,這幾年來常追著胡人跑,四處圍剿大大小小的諸胡,拿著胡人練兵。

天高皇帝遠的,這種背景下,便養出了不少兵痞子。

“亡國”的消息一傳來,整支“親兵”便人心浮動了。

這支親兵領頭的是個名叫李浚的人物,早有脫離上京自立的意思。更彆提那位天子亡國之後,又斷了一雙腿,任誰也知道是再也立不起來了。

於是,待那位天子傳令而來時,李浚便視若不見,一直拖到了現在,拖得整支親兵人心惶惶,這些人中既有受天子之恩定當以死相報的忠勇之輩,亦有李浚親信,企圖擁兵自重的野心勃勃之輩,更有兩邊搖持觀望中立態度的牆頭草。

又恰逢昔年結過仇的胡人來犯,最終釀成了一場兵變。

這場兵變中,石黑與姚茂幾人便屬於前者,這幾人奮力搏殺而出,圍殺了李浚極其親信,將其斬首示眾。

按理說,殺了李浚這幾個反賊之後,他們也是該啟程往上黨去了,可臨到頭,幾人心裡倒犯了嘀咕。

他們雖說是陛下的親兵,可從未見過陛下啊,連陛下是高是矮,是圓是扁都不知道。

又聽說這位陛下可是個可比桀紂的,荒淫無度的暴君。他們拖了這麼久,拖到今日再去上黨,雖然情有可原,可萬一陛下不信呢?

或者是,信了,卻想奪他們兵權,把他們這幾個領頭的殺了,這可如何是好?

歸根到底還是對這位暴君的不信任。

“事已至此,已不能再拖下去了。”

姚茂長長呼出一口氣來,一錘定音道:“再拖下去,俺們有理也成了無理了。”

“這兩天就出發去上黨。”

“若陛下真是個暴君……”姚茂壓低了嗓音,麵露堅決之意,“大不了俺們……”

大不了俺們另投明主就是了!!

這後半截話,姚茂憋了又憋,好端端一個漢子憋得臉都漲紅了,卻是怎麼都不敢說出來。

……

牧臨川當真兌現了她的承諾,這些日子以來的確沒有人再敢輕忽於她。

天越來越冷,人就不愛動彈了,陸拂拂拎了個胡床,懷裡還抱著一壇子汾酒,坐在庭中,雙手捂在嘴邊,嗬著氣,有些怔怔地看著嫋嫋白霧飄散如空中。

她鼻子摸上去像一塊冰,小臉凍得通紅,眼睫落了點兒細雪,看上去濕漉漉的。

本來是打算附庸風雅,賞雪喝酒的,結果顧忌到酒太烈,到現在都沒敢動一口。

夕陽落了下來,一點雁影打爛爛的霞光中掠過,照在街角巷口人家的冰棱前,晶瑩耀眼。

北方冷得果然比南方快。拂拂長長歎了口氣,有一搭沒一搭地發呆,安心做條鹹魚。

除了發呆她也沒什麼事情可乾的,孫家的也不敢讓她乾,陸拂拂深刻感覺到自己如今就是個吉祥物。

就在陸拂拂拍拍屁股,拎著胡床和酒壇子準備回去的時候,大地忽然傳來隱約的震動聲。

如雷鳴如江潮,拂拂停下腳步,愣愣地看去,隻看到附近的孫家侍婢俱都衝了出去。

大聲喊著騎兵來了,騎兵到了。

騎兵?是她想的那個騎兵嗎???

想到這兒,拂拂一個激靈,拎著胡床,牽著裙子一路狂奔而去。

等跑到門口的時候,門前已經站了不少人了。

牧臨川與孫循竟然都在。

瞥見跑得氣喘籲籲的拂拂,牧臨川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他麵色有點兒陰沉,目光格外冷酷。

似乎是腿疼又發作了,將陸拂拂她一把拽了過來,緊攏著的眉頭稍微鬆開了點兒,這才往前方看去。

夕陽西下,樹木槎,萬山寒色。

天街雪似鹽,一輪圓日正緩緩降下。

一大隊騎兵正從遠處轟隆隆奔襲而來。

所過之處,霜蹄蹴踏層上冰,卷起茫茫雪霧直入雲天!!

飛沙走石,竟好似將天都烏壓壓地遮蔽住了。

唯餘一展旌旗,隨著奔襲的鐵騎,獵獵作響,被寒風凍得幾乎結成了冰。

夕陽落在爛漫的奇花異草上,如春潮帶水,波光粼粼,冷翠柔金。

這般的柔媚與這般的冷意肅殺,交織成了奇異的景色。

在場眾人俱被這一幕震心思各異。

這數千騎騎兵遠遠奔襲而來的畫麵真不是蓋的,這是一種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氣勢,若對麵站的是敵軍,

拂拂也被帥得渾身熱血上頭,想到《帝王恩》裡這支騎兵原結局,那一瞬間竟然被震動得有點兒想哭。

孫循撚著長須不言不語,而他身後兩子,孫英與孫景眼裡更是爆發出灼熱的光芒!!

為首的那一騎,越奔越快,越奔越快,近到甚至能瞧見馬蹄上的雪汙。

轉眼間已衝至眾人麵前,一邊跑馬一邊大喊。

“陛下!罪人李浚心存反意,不遵君命,臣姚茂已斬殺了這些叛賊,帶著一眾好兒郎,趕來拱衛陛下了!”

旋即滾鞍下馬,行了個大禮。

駿馬四蹄飛揚,打了個響鼻,一聲長嘶。

少年嘴角扯出個清淺的笑意,親自起身將那將領扶起。

“將軍免禮。”

姚茂抬起頭,兜鍪中一雙有神虎目,目光甚至可以說得上有些造次,直挺挺地落在了牧臨川的臉上,打量著這位名義上的主公。

雖早做了準備,但看到麵前這斷了一雙腿的少年時,姚茂心中還是忍不住微微一凜。

陛下比他們想象中得要年輕俊美不少。這笑容之和藹可親,哪裡有所謂的暴君的影子?

存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姚茂順勢站起身,走到了馬前,將馬肚子上掛著的一串人頭解下,渾身裹著一股凜冽寒風與血腥腐臭之意,大步流星地走上前來。

將這一串早已看不出麵目的人頭,狠狠慣在了地上。

“罪臣已經被俺們親手料理了,頭就在這兒,還請陛下查閱!”

眼見這一幕,孫家上上下下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尤其是之前微露輕鄙之意的,更是嚇得一個哆嗦,差點兒跪倒在了府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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