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養一隻萬人嫌崽崽(1 / 2)

冰麵上,穆瑜已經為那份“注意力和不會動的正相關表格”收集了足夠的素材。

他單手撐著冰麵,把右手交給燕隼,沒用手杖,十分放心地等著小雪團把自己拽起來。

燕隼緊張又鄭重,從穆瑜懷裡跳下來,雙手並用牢牢抓住那隻手,發力向後拉。

係統的角度,其實能清清楚楚看見穆瑜不動聲色地暗中幫忙。

在這種一步一跐溜滑的環境裡,才能看出對身體的細節掌控和平衡能力。明明是在冰麵上,穆瑜還能控製著動作不露餡,仿佛是真被一點點拉著站了起來。

……實際則是全靠穆瑜的力道,才穩住了燕隼的平衡,沒讓小反派因為太緊張和著急,結結實實摔一個屁股蹲。

五歲的小反派暫時還發現不了這麼細微的秘密,小臉繃得嚴肅,腮幫咬得微鼓,一直專心等到穆瑜徹底站穩,才鬆開手呼了口氣。

“好厲害。”穆瑜雙手拄膝,彎下腰認真道謝,“謝謝。”

“謝謝”和“厲害”燕隼都會說了,也稍微能懂,可畢竟還沒舉一反三到能學會“不用謝。”

小反派低著頭,手指揪著袖口,紅著臉憋了半天,輕輕“啊”了一聲。

燕隼被穆瑜裹上小白帽子小白手套白羽絨服,冰刀也是白色的,因為冰場的溫度低,腦袋頂上是真實體化冒著熱騰騰的蒸汽。

看起來特彆像是快要熟了的雪團子。

快蒸熟了的雪團子眼疾手還特彆快,明明已經快要把臉埋進衣服領子裡,發現穆瑜的手探過來,依然能第一時間撲過去牽,抓一根喜歡的手指牢牢攥住。

係統有幸圍觀過小反派挑喜歡的手指頭。那時候穆瑜在填帶走燕隼的申請表,的確沒太留意身旁。

暖融融的小屋裡,係統在玩毛線,燕隼在抱著保溫杯試圖保溫,並盯著穆瑜握筆的那隻手苦思冥想。

#情緒探測儀提醒:年僅五歲的反派,遇到了人生中最嚴肅的問題之一。#

穆瑜被攥住了手指頭,低下頭,笑著揉了揉小家夥的腦袋。

他抬頭去欣賞冰場平整的冰,於是燕隼原地複活,牽著那隻手不舍得放開,繞著穆瑜蹦蹦跳跳,靈活地用冰刀畫小蝴蝶。

“餘牧最後那份劇本。”穆瑜在意識裡對係統說,“還有其他問題。”

係統差一點就被小反派勾搭去玩,連忙拿起筆記本:“什麼問題?”

穆瑜的胳膊即將被沉迷繞圈圈的小雪團擰成麻花,不著痕跡用刃點冰,轉了個圈,救下自己的尺骨和橈骨。

他已經觀察過這個冰場所有的少年隊員,因為是在雪穀拍攝的綜藝,邀請的配合方自然也順理成章,是正在這裡集訓的伯格黑德俱樂部少年組。

穆瑜上次來這個世界,做伯格黑德經理人的時候,在冰雪運動的藝術類項目上,這支俱樂部有著幾乎不可撼動的絕對霸權。

實力頂尖、天才迭出,在斷層級彆的頂尖實力壟斷下,被公認作冰雪運動的唯一巔峰。

這也是燕父為什麼無論如何,都不舍得丟掉在這裡的教練職位——他隻差一點就能升到A級,隻要再帶出兩、三批閃亮的冰壇新星,再收割兩、三茬金牌。

係統琢磨了一會兒,隱約品出端倪:“宿主,那些隊員是他升級的台階。”

穆瑜發現小雪團想飛,向上一提,舉著胳膊的小家夥在冰上漂漂亮亮轉了個圈。

冰刀在冰場上落得極穩。

燕隼完全不懂這意味著什麼,他在穆瑜身邊就能安心玩,興致勃勃繼續蹦,沒發覺附近隱蔽投來的訝異視線。

“本末倒置。”穆瑜接住自己身上蹦的小雪團,“隻憑一個燕溪,是毀不掉這麼多人的。”

餘牧對俱樂部的流程管理一竅不通,所以能編出“燕隼偷改訓練方案、導致多個天才少年隊員出現嚴重意識損傷”的故事。

事實上,這件事不止燕隼做不到,燕溪也不可能做到

燕溪未必沒這麼想過——他心思扭曲、抗壓能力極差,見到這些原本被他壓得抬不起頭的隊員,一個接一個超越他,不可能不恨得晝夜難眠。

可對於冰場來說,從燕溪選擇了放棄、把冰刀重重摔在冰麵上的那天起,他就成了外人。

伯格黑德的最後一任經理人,曾經抱病製定過嚴謹的訓練章程。沒有任何一個外人,能越過伯格黑德聘用的職業教練,毀掉這麼多無辜的天才。

穆瑜說:“除非。”

係統抱著那塊伯格黑德經理人的印章,看著在冰上苦練的少年隊員,沒說話。

它已經能理解宿主要說的意思。

——除非,這個職業教練本身就有問題。

除非對這個教練來說,隊員的前途、隊員的發展,隊員的身體和心理健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拿金牌,是出成績。

金牌是教練的金牌,成績是教練的成績。

至於誰來拿、拿了以後又會怎麼樣,都無所謂。

隻想踩著台階往上走的人,是不會在意台階是石頭是木頭,又會在什麼時候壞掉的。

高益民在又一次落冰時沒能踩穩,腳踝一拐,砰一聲摔在地上。

他看見兩道人影過來,想起自己還有配合錄製的工作,連忙要起身,踝側卻被微涼觸感點住。

半舊的金屬手杖抵在鞋幫上,力道不重,將他因為摔倒有些扭曲的右腳腕推回自然態。

高益民皺起眉,迅速撐著冰麵一骨碌爬起來,抬頭看向麵前的人。

“限位鉤開了。”對方提醒,“多繞兩次鞋帶,綁起來不容易鬆。”

那人領著小豆丁,穿著款式簡潔的休閒外套,瘦削清臒,單手撐著支金屬手杖,說話的樣子平淡溫和。

高益民低頭看了一眼,發現冰鞋的鞋帶果然不知什麼時候散了,鞋舌頭也有一點歪,怪不得剛才跳的時候忽然吃不住力。

來人身後跟著攝像機,大概是要繼續錄製,卻也並不催促,隻是看著少年隊員滑到角落,低頭飛快綁鞋帶。

等高益民把冰鞋的問題處理好,才又聽見他問:“燕教練說了什麼?”

高益民下意識張口,又立刻把話咽回去。

他低著頭,把鞋帶繞了一圈綁牢,沉默起身。

……燕教練說,錄製綜藝的時候會來一個叫“餘牧”的編劇,要給燕隼當老師。

這個餘編劇,會想法討好他們這些少年隊員,在鏡頭前對他們處處關心。

餘牧會裝得溫柔周全,讓他們去休息、替他們出頭,說他們的訓練強度太大。

但其實對方不過是個三流編劇,根本什麼都不懂,隻是為了在綜藝裡刷臉裝好人提升名望。如果真聽了餘牧的話,一定會打亂他們的訓練進度。

這段話對外保密,沒人敢說出去。對內組裡的所有人都聽了,也都聽得懂——誰被分來帶餘牧這一組誰倒黴。

這套手段對付外麵的人或許有效,對他們這些沒日沒夜訓練、稍鬆口氣就會被刷下去的花滑隊員,除了荒唐隻剩嘲諷。

——你休息的時候,彆人難道不休息?訓練不上強度,難道要看著彆人練出高難度動作,一路碾壓你去比賽?

會有那種念頭的人,根本不會被帶到這個俱樂部,即使因為天賦僥幸進來,也會在前幾輪篩選中就被淘汰出局。

高益民的家境在花滑隊裡最差,早就猜到這個差事多半要到自己頭上。高益民沒什麼不滿的心思,畢竟對他來說,能進俱樂部就已經夠像做白日夢,用高媽的話說,“肯定是哪個祖墳冒了撮青煙”。

高益民也這麼想,他就想本本分分訓練、本本分分比賽,拿個名次,讓家人過點比現在好的日子,再供妹妹去學早就想學的芭蕾。

至於在餘牧這耽擱的時間,加練補回來就行了。反正他跟燕溪滑,也一樣要加練。

他沒有回答之前的問題,那個“餘編劇”看起來也並沒有要追問的意思,隻是靠在場邊,看其他少年隊員的訓練。

高益民算了算自己的跳躍次數,記了個數,踩著冰刀滑過來。

在餘牧身邊的那個小豆丁,自己跟自己玩得白霧繚繞,蹦得又高又飄,落地還都穩到不行。

也不知這個餘編劇是怎麼做到的,小豆丁一旦蹦偏了,不等摔倒,就有隻手穩穩當當的半道攔住,把人攏回原位。

“你剛在做練習。”穆瑜說,“3F五十次,在嘗試3A。”

……他還知道3F跟3A。

高益民抬起頭,看了眼對方。

不是他們看不起餘牧,實在是燕教練口中的“餘編劇”是個純純的外行。

就算臨時抱佛腳,學了幾個專業名詞,光看動作就能分清哪個是哪個,對外行來說也算不容易了。

高益民不知道怎麼搭話,“嗯”了一聲,又忍不住去看其他隊員。

3A,阿克塞爾跳,冰場上的荊棘王冠。

少年組已經有幾個能跳出3A的,雖然成功率不高,但在訓練隊裡,依然令無形的壓力悄然彌漫。

高益民無意識攥緊欄杆,回過神時,恰好聽見餘牧的聲音:“……我看了你的跳躍。”

來了。

外行的好聽話。

高益民深吸口氣,把焦躁壓下去,準備按燕教練說的,當成彩虹屁聽完就算。

穆瑜說:“跳得很差。”

高益民:“……”

“我鞋帶散了。”高益民低聲反駁,“平時不那麼摔,就差半周就成了。”

嫌餘牧礙事是一回事,不願意被外行這麼說又是另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