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養一隻萬人嫌崽崽(2 / 2)

說服項光遠的父母的確要花些力氣——專業人士總是有些自己的驕傲和對經驗的固守,但好在項光遠的父母並不執拗,又足夠愛自己的兒子。

就是沒想到,製霸上代雙人滑的兩位前花滑運動員,在聊天時最喜歡的運動竟然是打牌。

穆瑜原本是不想打牌的,他對這種存在贏錢危險性的遊戲一向敬謝不敏,但對麵的夫婦二人又相當堅持,隻在鬥地主的聊天室等他。

穆瑜按按太陽穴,揉了兩下。

……項光遠必須為意外進賬的十個億歡樂豆負責。

紅毛小公雞蹦著高的繞圈,絲毫不知道自己即將迎來價值十個億歡樂豆的特訓,撒歡到一半才陡然想起正事:“對了——老師生了什麼病?要不要緊?”

雖然老師能出來找他,就說明問題應該不是太大……可那也半點都馬虎不得。

尤其老師今天的狀態,看起來也的確不好。

剛才他的腦子太亂,竟然就這麼忘了最要緊的事,也沒看出更多的細節。現在回過神,才發現老師似乎連站著低頭同他說話都吃力了。

項光遠有點想伸手扶穆瑜,又不敢招惹那個冷冰冰盯著他、跟手杖一左一右的小閻王:“老,老師……”

“不要緊。”穆瑜抬頭看他,溫聲說,“一點小毛病。”

項光遠小聲堅持:“老師……”

穆瑜按了下頸側:“好了,回去吧。”

他明顯不打算多提這件事,拿過手杖起身,語氣雖然仍是一貫的溫和,卻又隱隱透出毋庸置疑的意味。

——能壓住一整個隊伍的少年天才,所有人其實都清楚,可不隻需要一手不錯的教練水準、一個虛擬冰場和不生氣的好脾氣。

你要讓天才服氣,先要拿出的確能折服他們的實力,同時也要有能讓他們心甘情願聽話配合、不炸毛不起刺的本事。

不止一個鬼鬼祟祟的鏡頭,雖然因為這幾個人聊著聊著就進了大廳、半句有用的話都沒拍到,但還是在那位傳聞中抱病的餘教練起身時,準確抓到了那個代表“我們這就算是聊完了”的沉靜視線。

所有人都想知道,所有人都在好奇——伯格黑德執意聘請的這位餘教練,從上任直到現在,還沒公開指導過任何一個隊員的比賽。

他的執教水平和執教風格究竟是什麼樣?

……

兩天後,全俱樂部聯賽第二站,這個問題有了答案。

整個賽場的氣氛都有些不同尋常,幾個還時不時揉著耳朵、頂著黑眼圈的教練,臉色都十分精彩。

比他們臉色更精彩的是他們所在俱樂部的老板和經理人。

“今天的氣氛很凝重啊。”一個不太會看氣氛的新人記者訕笑了下,勉強堵住一位行色匆匆的教練,“請問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被攔住采訪的教練:“……發生了什麼事?”

“啊。”新人記者有點緊張,“大家看起來,都不太高興。”

新人記者笑了下,勉強打了個趣:“尤其看我們的眼神,都怪嚇人的,記者這行現在這麼不好乾了嗎?”

被攔住的教練陰惻惻盯著他,眼神嚇得攝像一哆嗦。

新人記者:“……”

“你們社,報道,因主管教練,病休。”教練一個字一個字往外咬,“伯格黑德男單少年組,疑將缺席花滑春季賽程。”

新人記者嚇得也一哆嗦:“病,病了嘛……”

教練盯著他怒吼:“那為什麼能一口氣帶出來九個人啊!!!”

新人記者:“!!對不起!”他第一次出外勤,完全沒想到要看參賽選手名單,連忙從地上撿了個紙團展開。

攝像跟著他的動作往下轉,教練席這邊滿地都是揉皺的紙團,還有些扯碎的紙片,都是剛下來的選手名單。

看得出,不少教練表麵上還在沉穩地囑咐選手不要緊張、放手去比,實際上已經心態崩得碎成一地了。

很湊巧的,這一個分站來參加比賽的俱樂部,都曾經旁敲側擊地提過“長期缺比賽會影響狀態”、“閉門造車不可取”這種試圖影響伯格黑德少年組的話。

甚至有相對激進的,一度高調邀請伯格黑德俱樂部進行合宿,兩邊一起來一場友誼賽。

這是避都避不開、光明正大的陽謀。

就挑你訓練的關鍵時刻邀請你比友誼賽,然後對外說我們帶替補二隊,其實暗戳戳把還沒正式上過場、最好的幾個苗子帶過去。

同意比賽吧,多半會被這幾個有備而來的苗子碾壓到哭。

不同意就更好說,連比賽都不敢,恐怕伯格黑德這一代少年組男單是真的不行了。

花滑在相當程度上是心理戰,心態崩了幾乎代表出局預定。這些俱樂部不停地搞小動作,無非是為了弄崩對手的心態,讓自己的隊員贏得輕鬆些。

這次賽前,大概是被“主管教練病休”這條新聞的刺激,甚至有不少俱樂部為了造勢,打出了#伯格黑德巔峰不再#的通稿。

至於虛擬冰場這種神器,當然不該給一群連比賽都不敢參加的運動員浪費,應當無償開放給所有需要練習的優秀花滑運動員。

至於伯格黑德,這次也終於沒讓他們失望。

——說得對。

閉門造車不可取。

缺比賽也的確會影響狀態。

錯過了上次友誼賽,伯格黑德方十分遺憾,所以這次一口氣帶出來了九個隊員。

青年組三個、少年組三個、兒童組三個。

個頭還挺有規律,由高到低分布均勻,站一塊兒跟wifi信號似的。

新人記者拿著張皺巴巴的參賽名單,蹲在教練席,獨自對著攝像機嘚吧嘚。

剛好有個拿著手杖形狀應援棒的少年觀眾路過,趴在欄杆上往下問:“wifi信號?”

“啊。”新人記者抬頭,給他比劃,“你看啊,從高到低,一個比一個矮一頭……”

那個少年觀眾切了一聲:“那是領獎台。”

新人記者愣了下,扭頭看過去。

青年組個頭最高的那個小紅毛收起巧克力,走到了兩個師弟中間,一矮一高一矮。

……確實特彆像冠、亞、季軍的領獎台。

“不能吧?”新人記者愣了半天,“就算這隻是一場分站賽事,參賽的幾個俱樂部綜合實力也的確不是太強,但他們也有一些非常不錯的選手……”

新人記者就是被派來采訪其中一個才七歲的兒童組選手的——帶那孩子的教練很會營銷。況且選手的實力也的確很不錯,小小年紀已經有了節奏感,六種兩周跳全部掌握,儼然已經是花滑界冉冉升起的明日之星了。

那個少年觀眾抱著手杖應援棒,低著頭賊中二:“你相信奇跡嗎?”

新人記者一時都不知道該怎麼接:“不,不信了吧。”

“溫室”的評分規則一向明確,仿佛永遠有一把尺子在衡量你的價值、評估你的潛力。

每一項都轉化為分數,每一項都在隨時增減,這會帶來一種極為明確的量化感。

被量化的人生是不存在奇跡的。即使是先飛的“笨”鳥,也勢必不是真的笨,而是早就在ai的預測數據裡,有一條會一飛衝天的上揚曲線。

少年觀眾張口的時候勁勁兒的:“ai說我什麼天賦也沒有,這輩子就隻能學習,考個還行的分數,然後不上不下過一輩子。”

新人記者有些愕然:“ai,ai預測錯了?!”

“不知道,但我在偷偷玩滑冰呢。”少年觀眾做了個鬼臉,“我還偷著攢錢來看比賽了,我要給伯格黑德的教練加油。”

新人記者啞然,他知道自己是遇到哪種孩子了:“小朋友,這話你可能不喜歡聽,但競技體育的頂尖層次,就是由天賦決定的……”

少年觀眾問:“所以我沒天賦,就不配玩了嗎?”

新人記者愣住。

“我這輩子都蹦不出三周跳,我就是覺得花滑漂亮,好看,我覺得在冰上飛特彆酷。”少年觀眾問,“我不配玩是嗎?”

少年觀眾問:“我沒那個本事拿冠軍,所以我就不配上冰嗎?”

新人記者從未想過這個問題的答案,有些語塞。

……當然不是。

即使是溫室的積分規則,也不是隻有冠軍才能拿積分的。

可按照數據做決定已經成了他們的慣性。數據表明一個孩子在某領域有天賦,那麼就去從事這一領域,數據表明一個孩子注定平庸,那麼就不必再花費太多的心思……

“聽說這次參加兒童組比賽的,有一個‘d級小孩’。”少年觀眾說,“我來看他的比賽。

“d級小孩”是種不那麼正規的說法,就是評分極低、被認為毫無用處的孩子,這種孩子通常無法順利長大,也罕少有人會有那個足夠的耐心,去引導他們長大。

少年觀眾穿著短袖,半邊胳膊摔得青青紫紫,眼睛亮得懾人:“ai預測這場比賽的勝率,伯格黑德最多隻能拿一個冠軍、一個亞軍、一個季軍。”

伯格黑德閉關訓練的兩個月,沒有參加任何公開比賽,所以也沒有任何數據發生更新。

按照最標準的預測規律,曲線已經畫出來了,兩個月也不可能改變任何事。

項光遠繼續參加青年組的比賽,的確是能拿冠軍——可高益民被換下來輪休,這次不參加比賽。

少年組上去的是三個新麵孔。

至於兒童組,因為燕教練去年把大部分重心放在培養兒子上,錯過了去年全年的選拔,被其他俱樂部掐尖弄走了不少好苗子。

ai預測,所有大人都相信ai預測,相信一個人的天賦從生下來起就注定,相信天賦匱乏的項目就根本沒有接觸的必要。

不相信的孩子,以前會在歇斯底裡的哭喊和不停的碰壁裡,慢慢被馴化,慢慢變成“分數”的擁躉,變成他們最厭惡的那種大人。

現在……他們有了個完全不敢說出口,卻又忐忑著想要寄予希望的新答案。

他們等了足足兩個月,又或許等了許多年,等著這個答案。

……

響亮的音樂聲驟然從喇叭裡響起來。

賽前練習。

上冰場,六分鐘。

三個組彆的比賽是分不同冰場的,但賽前練習並不會特地劃分選手區域,所有選手都在冰上進行最後的熱身和試跳。

這是相當關鍵的六分鐘,在這段時間裡,選手們要儘快調整身體狀態,適應比賽環境的溫度、光線、冰麵觸感。

解說席照例是一名職業解說員、一名退役的前花滑運動員,叫西蒙斯。他在過去曾和燕父同場競技,後來沒有選擇做教練,而是轉職做了解說。

“伯格黑德的隊員終於被放出來了。”

解說員笑道:“真想看看他們的真實實力。”

“看狀態都很放鬆,看來兩個月沒參加比賽,對他們的心態影響不大。”西蒙斯說,“不過……熱身的動作都很謹慎。”

熱身試跳的這六分鐘,也被視為選手之間互相施壓、展示實力的關鍵時刻。

有不少教練都傾向於讓隊員在這時候跳兩個高難度的王牌動作——當然,也不乏有習慣玩兒陰招的,讓隊員在這個時候“不小心”撞人。

也未必就是要把人撞傷,那也太明顯了,ai敏銳度高於人眼,是不會留下那麼明顯的犯規口的。

最好就是滑行路線“意外”交叉,冷不丁閃對方一下,留個心理陰影。

要是能好巧不巧、來個不輕不重的扭傷或是崴腳,那就更合適……

說話間,少年組那邊就險之又險地避開了一起碰撞事故,兩個少年同時向後退開。

“好險……差一點就撞上了。”解說員不能帶有傾向性,卻還是補了一句,“其中一個是伯格黑德的啊,腳踝是不是崴了一下?”

西蒙斯卻有完全來自另一個視角的驚豔:“沒問題,傷不了——這種踝部力度,這個用刃,怎麼會變化這麼大?!”

他絲毫不避諱地稱讚道:“要是在燕的手底下,這一下腳腕少說也要打封閉了!”

西蒙斯和燕父做了一輩子對手,雖然不屑對方的為人,但也必須承認對方作為教練,的確能讓手底下的少年隊員有不錯的成績。

可兩個月的時間,這些少年隊員卻顯然有了某種脫胎換骨的變化……而這種變化甚至還在醞釀、還在蓄勢,還在等待真正屬於冰麵的那一刻!

他們甚至不屑於在熱身的時候額外消耗體力——如果說在這次碰撞發生之前,西蒙斯還會猜測這是回避還是藏鋒,那麼現在完全可以確認,這是種對自身實力的絕對自信!

這次意外的碰撞,多半是用來狙擊伯格黑德的陰招之一。

任何陰招都不意外——樹大招風,有太多俱樂部都虎視眈眈盯著這些剛出來的少年隊員,他們將承受有史以來最大的壓力。

也是最硬的磨刀石。

碰撞後,對麵俱樂部那個少年隊員和教練的臉色,已經明顯相當難看了。

“青年組和少年組都會有非常精彩的一場比試。非、常、精彩。”

西蒙斯看向兒童組:“至於這邊,大概是那個冰麵小神童的個人秀了,即使是我也不得不承認……”

話還沒說完,他就緊緊皺眉,關掉話筒:“那是燕的小兒子?”

“早不是了,現在是由帶他的老師綁定的——也就是伯格黑德男單少年組的主管教練。”

解說員提前做了功課,也關了話筒,笑著回答:“報名的名字是tuan.yu,今年五歲半,還沒到六歲。”

兒童組這邊的競技性不太強,更多是讓這些小選手提前適應賽場氛圍,所謂的熱身,也隻是教練或父母陪著在冰上做一些基礎滑行。

隻不過……即使是在這種氣氛裡,這個叫“tuan.yu”、身上還穿著羽絨服的小家夥,也未免熱身得太不認真了。

幾乎就是一直在回頭看場邊。

因為看得太認真,那個“冰麵小神童”在教練的輔助下,敵意十足地對著他展示了六個拿手跳躍,都完全沒有注意到。

“中文名是什麼?”西蒙斯拚了半天,他的漢語不錯,但很少見到這種名字,“餘團嗎?”

解說員咳了一聲:“應該……不會吧。”

這孩子以前叫燕隼,他們是知道的,但既然已經和燕教練脫離關係,以後就不能再叫這個了。

按照“溫室”內各項賽事通用的規則,中文名字參加比賽,兩個字的用全拚,三個字要麼全拚、要麼摘取首尾兩個字,視個人意願而定。

這孩子要麼叫餘什麼團,要麼……

解說員深吸了口氣。

他一向以了解中國文化著稱,還時常在興起時作詩盛讚運動員,並因此留下不少金句。

聽說那位餘教練在任教前曾做過編劇,想來一定文采斐然。

絕不能在這種關鍵時刻遜色。

絕、不、能。

“我想,這一定是個極有韻味的名字。”

解說員斟酌良久:“餘生路途,順遂平安。”

解說員:“他,一定叫餘途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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