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養一隻萬人嫌崽崽(2 / 2)

餘雪團小朋友拳頭攥得特彆緊,看起來挺酷,冷冰冰搖頭。

“要不試試睡覺吧。”一個小弟抓著頭發想了半天,“我每天就是鬨著要爸爸媽媽抱著睡,等我醒了,家裡就剩我一個了。”

“抱著睡!”旁邊的小弟全瞪圓了眼睛,“那你醒了以後不哭嗎?”

這種事就是必須忍住——要是每天都自己睡,也不會特彆想爸爸媽媽。

可要是鑽進爸爸媽媽的被窩裡睡著,醒來空蕩蕩的屋子隻剩下自己一個,那睜開眼睛一定會哭的。

“哭唄。”先前出主意那個小弟眼淚汪汪,抱著膝蓋蹲在地上,“忍不住嘛。”

一群小朋友想不出好辦法,唉聲歎氣了半天。

臨走的時候,幾個小弟又七嘴八舌勸他:“要不算了嘛,乖一點,彆讓老師出去啦。”

……那天和小朋友們玩完回家,小家夥什麼話也沒說,在晚上帶著小毯子鑽進了熬夜寫訓練計劃的穆瑜懷裡。

從那天開始,小家夥就一天不落、相當嚴格,越來越早地催穆瑜睡覺。

直到今天,穆瑜終於收到了這條由溫室官方發來的通知。

小雪團連耳朵都緊張得紅通通,他學說話是和認字一起學的,能念很多字,抓著手機反複看了好幾遍:“我們出去!”他指著那兩個字,“我們!”

“對。”穆瑜認真點頭,熟練地一個詞一個詞比劃火柴人,“雪團,帶,我們,出去。”

棉花抱枕砰地一聲炸開,漫天白毛毛高高興興亂飄,拚成了餘雪團小朋友的最新評分記錄。

意識損傷已經很輕微了,按照審核機構判斷,認定完全存在康複可能,不需要再長時間滯留在溫室內。

語言能力提升得也相當迅速,根據監護人提交的錄像資料,已經掌握了一千個詞,並且能夠進行順暢的交流。

小雪團撲進衣櫃翻騰翻騰,抱出一個裝餅乾的鐵盒子。

從沒想到自己居然這麼快就能合格,小家夥又高興又緊張,又因為一直跟著老師學,知道了不能隨便拿屬於其他人的東西,也知道了要勇敢、要正直、要誠實,要幫和自己一樣的小朋友。

小雪團漲紅了臉,打開餅乾盒的蓋子,抓了一把裡麵還沒送出去的、寫著數字的糖紙,主動承認:“不夠!”

穆瑜盤膝坐下來,把小家夥和餅乾盒一起抱進懷裡:“雪團交了多少新朋友?”

懷裡軟乎乎的一小團蜷起來,低著頭不說話,一隻手緊緊抓著穆瑜的睡衣。

穆瑜想了想,又換了一個問題:“老師自己出去的話,雪團要怎麼過一天?”

餘雪團同學攥緊小拳頭:“炒雞蛋。”

穆瑜倒是沒想過這個回答:“……啊。”

在衣櫃裡,神秘出現了這些天廚房失蹤的十幾個雞蛋。

還有那件穆瑜最常穿的休閒款外套。

還有穆瑜的一件洗乾淨的睡衣、一副手套和一副常戴的護膝。

這些東西被絮成了一個懷抱形狀的小窩,可以讓不需要開燈、不需要燒熱水、不需要等老師回家的小雪團在炒完雞蛋以後,就藏在裡麵,一直等到老師回來。

穆瑜把小家夥攏進懷裡,來回輕輕晃:“夠的。”

小雪團抹了下眼睛,飛快藏起來那一點點沒憋住的眼淚,愣愣抬頭。

“這一項的分數多出很多。”穆瑜示意滑冰那一欄,拿出一點棉花放在社會化程度那一欄,“看。”

小雪團沒想過這種辦法,眼睛叮地亮起來:“可以借!”

穆瑜笑著揉他的腦袋,用一模一樣的語氣回答:“當然可以!”

事實上,其實社會化程度也完全用不著交一千個朋友——不過糖紙上都已經用鉛筆端端正正寫了一千個數,據說也已經在少年隊員們滿懷希望(滿懷想看大哥嚇唬其他俱樂部的希望)的幫助下,計劃好下一步的交朋友大業了。

穆瑜不打算影響小家夥的積極性,總歸有他看著,小白鷹可以張開翅膀放肆地飛,想飛到哪就飛到哪,想交幾個朋友就交幾個朋友。

還穿著小睡衣小棉襪的小白鷹一骨碌蹦起來,拖住穆瑜的手:“現在!”

“要有儀式感。”穆瑜一本正經教他,“要洗臉刷牙、換衣服、手牽手出門。”

小白鷹一陣風一樣啪嗒啪嗒跑去洗臉刷牙換衣服給手上抹寶寶霜。

穆瑜和他一起洗臉、一起對著鏡子刷牙,把洗手的泡沫弄到小家夥的鼻尖,教他怎麼用香皂玩吹泡泡。

小白鷹挺胸昂頭,牽著老師的手,大步走出家門。

……

ai在這部分的設計非常體貼。

從溫室裡醒來存在一個微妙的時間差,兒童恢複意識的時間,大約在成人蘇醒後二十分鐘左右。

穆瑜從睡眠艙裡出來,迅速回酒店衝了個澡換過衣服,驅車去培育機構接小雪團:“需要多久?”

“自動駕駛的話五分鐘,來得及!”係統已經和那輛買來就在停車場落灰的人工智能確認過,“宿主要開自動駕駛嗎?”

酒店離培育機構的直線距離其實不遠,但要走最低限速百公裡每小時的高速隧道,如果讓穆瑜自己來開,就要由下方的常規道路繞行。

這裡是市中心,常規道路恨不得繞出個上下翻飛的麻花,要是以45km/h的速度繞行過去,可能就要半個小時。

“好。”穆瑜把方向盤交給自動駕駛,“我們快一點。”

他很久沒有用這種態度對待過“時間”了。

睡眠艙的運轉原理挺高深,但穆瑜和係統已經達成共識,堅定地不需要高科技產品、也不需要尖端科研技術,所以堅定地沒怎麼細看。

總歸人體在這段時間相當於被按下了暫停鍵,理論上躺下是什麼樣、出來就是什麼樣——隻不過一躺就是好幾個月,還是太久了些。

剛站起來的時候有點力不從心,身體有些不聽使喚也是難免的。

從那次車禍後,穆瑜就再沒走這麼快過。出門時右膝不聽使喚地軟了下,有好心的陌生人扶住他時,也隻來得及簡單說了句“謝謝”。

係統:“……”

也不算陌生人,是戴著口罩不敢抬頭的坎伯蘭。

“手杖也差點就忘記。”穆瑜和係統複盤,下次應當打有準備之仗,不弄得這樣倉促,“多虧有好心人幫忙送去酒店。”

係統:“……”

也不算好心人,是追去酒店不敢露麵的坎伯蘭。

係統想起宿主塞過來的那份劇本,實在忍不住,飛速翻開,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其實是很常規的“相恨相殺”設定——通常情況下,進入最終考核的任務者都會接到這種劇本。

算上這次,穆瑜一共來過三次s03世界。

第一次,穆瑜領到的是個傳統豪門內鬥劇本,身份是個剛成年不久、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畫家小少爺。

上上任反派心狠手辣,把少爺逐出家門、又塞進酒店做服務生,找了幾個相當不好對付的家夥,動輒就能將人磋磨廢掉。

結果穆瑜沒看劇本,又因為那段時間很閒,恰好有探索金鑰匙製度的興趣,也就沒有急於退出世界。

幾年後,這家酒店的客流量暴增,數不勝數的客人來住這家酒店,都是為了能夠見這位優雅全能的執事先生一麵。

又過了幾年,作為行業頂端的榮譽象征、也是對最忠誠夥伴的感激,這家酒店被金鑰匙聯盟永久贈予了這位執事先生。

……第二次,穆瑜領到的則是個商戰劇本,他是伯格黑德俱樂部聘請的經理人,也是被坎伯蘭親手抓到的商業間諜。

“在看劇本?”穆瑜提醒係統,“有隱藏劇情,要翻到第五頁。”

他也是前兩天心血來潮,打開劇本翻了翻,才看到竟然還有隱藏部分的劇情。

坎伯蘭有個摯友,也是花滑運動員。少年時兩人相交甚篤,對方卻沒能成功離開溫室——因為最重要的一場比賽前,那位摯友被人用藥致盲,連冰也沒能上得去。

那時溫室中的賽事遠沒有現在多,練了十幾年也隻能參加幾場比賽、甚至連上場機會都未必有的運動員比比皆是,一旦積分不夠,就隻能被殘酷“淘汰”。

坎伯蘭和對方約好在溫室外相見,迫不及待衝過去,卻隻看到已經清空的培育艙。

恨意和絕望由那一刻瘋長,坎伯蘭繼承了家族的企業,主宰伯格黑德銀行後成立了冰雪俱樂部,一直都在調查當初的真相,直到找出了那個下藥的人。

他很有耐心,先用伯格黑德經理人的誘餌引誘對方,一步一步把對方引上高位,才驟然把人推入地獄,儘情開始了自己的報複。

穆瑜一進世界就被用藥致盲、囚禁在了雪穀,恰好是在這段報複的開局。

係統忍不住打聽八卦:“宿主,宿主,您第一次見坎伯蘭是在什麼地方?”

“冰上。”穆瑜倒是還記得,“我當時在滑冰。”

他領到的那具身體,視力雖然暫時受損,但要想“看”到周圍的東西,其實有的是辦法。

就比如去汽車人那個世界借一個倒車雷達之類的……

對恢複視力、逃出雪穀之類的事,穆瑜倒是都無可無不可,他隻是偶然發現,這次分配到的身體似乎是個花滑運動員。

這是很少見的運氣——穆瑜雖然演過花滑運動員,但影片中的大部分動作,都是借助威亞完成的。

他第一次上冰就已經十七歲,沒有童子功,有很多動作和旋轉即使懂得原理,也不可能做得出來。

那具身體大約二十四歲,恰好處在花滑男單的全盛期,雪穀裡又有現成的冰。

穆瑜也難得找回了點少年心性,就去商城買了冰鞋,摸索著換好,上冰試了試。

多少有些遺憾。

穆瑜笑了笑,對係統說:“沒跳成。”

係統隱隱約約看見他們後麵那輛車重重哆嗦了一下。

……看起來就像是車主心臟病犯了。

係統翻了翻當時的執行任務記錄儀,找到宿主說的時間點,看到坎伯蘭瘋了一樣把穆瑜推倒在冰上——穆瑜當時並沒去汽車人世界借倒車雷達,隻是隨便找了塊看起來能跳的冰,那其實是個不淺的湖。

冰麵碎了,坎伯蘭一手拎著穆瑜的衣領,把人往冰水裡一次接一次地浸,狀若瘋魔:“你配滑冰?你覺得你是什麼人?”

——在劇本裡,穆瑜領到的那個角色,就是為了拿到一次上冰的機會,才會找人給坎伯蘭那個摯友下藥的。

係統覺得這是個死局,為了提高考核難度,任務者領到的角色多半都是真做過那些事,也真跟反派有不死不休的仇。

它忍不住問穆瑜:“宿主,您是怎麼回答的?”

穆瑜當時其實挺坦白:“我對他說,我叫穆瑾初,可能不是他的仇人。”

穆瑾初是穆瑜在那個家裡用的名字,後來做任務的時候,也經常順手拿來用。

第二次被抓進s03世界,穆瑜已經有了明顯的消極怠工的傾向,甚至一照麵就非常坦誠地告訴了那個抓著自己往水裡按的人:他不是這具身體原裝的意識,隻是一個遊魂,叫穆瑾初。

係統一時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那您要是被抓進了一個現代都市、沒有其他任何元素的世界呢?”

“他們可能會覺得我瘋了,把我送去醫院。”穆瑜的計劃其實很完善,“我就可以在逃跑的過程中,不小心掉進下水道,被衝出這個世界。”

係統:“……”

“總之。”穆瑜回憶了一會兒,其實能想起的感慨已經不太多,“坎伯蘭的身體好像不太好。”

一般反派**oss就算把人玩兒命往冰水裡按,也不會在對方昏死過去以後,連自己也高燒一路拖成心肌炎,在醫院住上一個月。

伯格黑德俱樂部那時立足未穩,俱樂部下屬的運動員人心惶惶,連續幾場賽事都輸得一塌糊塗。

他這個經理人也隻好支撐著出來主事,大概就是那時給外界留下了“病弱”的印象。

係統看著當時伯格黑德經理人靠在病床上聽人念文件、打著吊瓶重新製定訓練規章,坐在場邊鼓勵隊員、結果等比賽完已經在低溫環境昏迷過去的種種場景:“……”

這可能不隻是病弱的印象。

這就是真的病弱。

穆瑜的確有一進考核世界就強退的習慣,但當時一個俱樂部的隊員都指望著經理人,他也就沒有立刻著手計劃這件事。

後來坎伯蘭病愈,不知為什麼,雖然依舊絮絮叨叨地念那些“你該死”、“你有罪”、“你彆想騙我”之類非常符合反派身份的台詞,卻也沒再給他下藥,還逐漸給了他這個經理人不少實權。

來都來了。

穆瑜也就又打點起精神,等伯格黑德俱樂部的實力逐漸起來,牽頭辦了全俱樂部聯賽、又零零散散搞了不少“挑戰賽”、“桃李杯”之類的比賽。

後來做得順手了,就又重拾起自己當初被扔進虛擬世界、跟教練組一起討論設計的那些更加理想的訓練模式,弄了個虛擬冰場。

這個過程其實不是特彆無聊——要說遺憾也有一樣,就是穆瑜弄出這麼多場賽事,把一茬又一茬運動員推出陰雲、推上賽場,可一直到了最後,自己也沒來得及上去參加任何一場比賽。

甚至沒來得及再換上冰鞋,沒來得及上一次冰。

經理人抱病孤身支撐俱樂部那麼久,藥當糖豆吃、咖啡當水喝,早沒有了足夠的體力。

虛擬冰場建成後的第三天,伯格黑德的經理人被那時候也跟他混得相當好的一堆運動員簇擁著,笑鬨著讓他上去開冰,卻因為右膝使不上力,一上去就跪摔在了結實的冰麵上。

大概也就是那個時候,已經做完了所有事、認為應當不會再出什麼問題的伯格黑德經理人,開始計劃離開世界的方式和時間。

……

係統總覺得有人在他們這輛車上安了什麼竊聽器,掃描了一遍,果然找到兩個,拆下來就近扔進了垃圾桶。

離他們不遠的馬路旁,有個身影踉踉蹌蹌從車上下來,跪在地上大口喘氣,身旁的助理手足無措地不知該不該扶。

係統也不知道是誰,係統也沒看清。

穆瑜確認過安全帶,又從紅色塑料袋裡拿出熱水燙過的乾淨毛巾,在臉上按了一會兒,適當調整了因為躺睡眠艙太久難免影響的臉色。

他其實考慮過是不是要買一輛小電驢,抄近路騎去培育中心。但係統查了交規,小電驢不可以在後座帶小朋友。

係統檢查了完好的安全氣囊,忍不住盯了一會兒那個居然還有戲份的紅色塑料袋:“宿主,您不太習慣自動駕駛嗎?”

“有一些。”

穆瑜點了點頭:“會習慣的。”

他偶爾會保留一些並無意義的習慣,比如開車不上高速、比如隻用同一根手杖——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原因。

之所以不改變,隻是因為恰好沒碰到過合適的契機。

比如今天要去接雪團回家,他不控製方向盤、不負責車的走向,隻是做個普通的乘客,其實也並沒覺得有什麼明顯的緊張或不適。

“今天有些心急。”穆瑜完成了複盤總結,疊好熱毛巾,“有幾個環節還可以完善,能再節省出一些時間。”

係統受小雪團所托,把泡了奶糖的保溫杯給他:“宿主不喜歡這樣嗎?”

穆瑜溫聲道謝,接過保溫杯:“什麼?”

他們進入了高速隧道,車輛一瞬間加速,發動機發出低沉醇厚的轟鳴聲,轉眼就將臨車甩在身後。

兩側的景色也一並飛速倒退,他們的這輛車卻依然跑得穩當,連保溫杯裡的水也不見晃一下。

“極限衝刺!”係統超興奮,摩拳擦掌,“雪團在等我們,衝去接雪團回家!一起回家!”

穆瑜笑了笑,低頭慢慢喝了幾口泡著奶糖的熱水,擰好杯蓋:“我很喜歡……”

“我很喜歡。”他把保溫杯端端正正放好,“一起回家。”

這是種非常陌生和新奇的感覺,有人在等、兩邊都在期待,所以即使是一切都在計劃裡,也依然難免有些心急。

這種心急的感覺並不壞,有點像精心烹飪的菜肴出鍋那一刻、也有點像種下一顆光禿禿的樹苗,在春天抽出的第一片葉子。

這是穆瑜找到的第三種活著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