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養超乖聰明小機器人(二更)(1 / 2)

有一點點疼。

但世界上最堅強的小機械樹不怕疼。

蒲雲杉在這場夢裡這樣告訴春風,他一點都不怕疼,因為他是小機械樹,機械樹不會疼。

這是他見過最好的風,暖和舒朗又溫柔從容,是他希望自己長大以後也能成為的風。

小機械樹猜測,風的成分很可能是33.33%的陽光、33.33%的雨水、露水、海水、雲裡升騰的水汽,和33.33%的傳說中全世界最珍貴的、他從沒見過的“土壤”。

剩下的那0.01%,是小機械樹被春風抱住的時候,悄悄流出來的一點防凍液。

小機械樹不想流防凍液的,他不想打擾這麼好的風,他它實在忍不住了。

……

春風輕輕摸他的腦袋,拂過他的傷口:“是小樹呀?”

蒲雲杉乖乖點頭:“是的,是013號的失控小機械樹,能請您幫幫我嗎?”

“我很樂意幫你的忙。”春風告訴他,“但我的能力很有限,隻能靠你告訴我,你哪裡碎掉了。”

春風說:“我會幫你修好碎掉的地方,然後我們一起把你拚起來,想拚成什麼樣都可以。”

蒲雲杉立刻舉起手,想要講自己是從哪裡開始碎的,卻忽然怔住。

……他不記得了。

時間太久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海上站了多久。

他好像倒下去過很多次、又自己慢慢站起來很多次。

他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他把自己照顧得很好,餓了就吃軸承和齒輪,渴了就喝防凍液和機油,還有螺絲釘和鉚釘當小零食。

小機械樹很會照顧自己,他有一個小盒子,裡麵有不同口味的螺絲釘和鉚釘。

想起這件事,小機械樹就小心翼翼地打開小盒子,拿出銅的、鐵的、鋁的和不鏽鋼的螺絲釘,請春風先生來一起分享。

春風向他道謝,每樣口味都取了一顆:“要找到碎的地方,其實很簡單,疼的地方就是碎了。”

蒲雲杉愣了好久:“可是我哪裡都……”

他似乎是忽然被某個彈出提醒,連忙把這句話咽回去。但因為已經說了前半句,所以磕磕巴巴地說謊:“哪裡、哪裡都不疼。”

“沒關係。”春風好像沒聽見他的謊話,也不因為他不說真話生氣著急,隻是輕輕摸小雲杉樹的頭,“那我們就先修我看到的地方。”

春風碰了碰他的機械手:“這裡疼,對嗎?我看到這裡傷得很厲害。”

“受了這麼深的傷,不論什麼人都會疼到大喊大叫、滿地打滾的。”

春風走的地方非常多,見多識廣,所以說出來的話也很可信:“你忍住了沒哭嗎?真是棵勇敢的小樹。”

蒲雲杉的眼淚刷地湧出來:“對,對的。”

他把醜陋的機械手往身後藏,他其實應該一直戴手套的,但手套用來和小狗玩銜取遊戲了。

春風不急著讓他把手交給自己,隻是拿出幾種不同的款式,問他喜歡哪一種。

蒲雲杉啪嗒啪嗒掉著眼淚,都忍不住被“居然還可以選款式的手”酷到忘了難過:“!!”

蒲雲杉用力揉眼睛:“這——這些都是我可以換的機械手嗎?”

“是啊。”春風告訴他,“這個還有一鍵變形技能。”

蒲雲杉:“!!!”

蒲雲杉目瞪口呆地看著那隻手一按按鈕,就快速拆解變形,變成了所有機械師都夢寐以求的工具組合。

電動小螺絲刀神氣地嗡嗡轉,小鉗子和小扳手神氣地哢哢響,而且都不需要意識來操縱。

這些機械手,都是由傳感器來捕捉肌電信號,再通過控製電路處理。

如果有必要的話,還可以再加一個小聲學元件,把它進一步升級成聲控的。

“也就是說,隻要小機械師蒲雲杉大喊一聲:開始工作,它就會立刻變身。”

春風解釋:“它會記錄下你的聲紋,聲紋具有唯一性。除了你,任何人都無法操控。”

小機械師蒲雲杉已經被酷到不會哭了:“……”

“我,我想要聲控的!”蒲雲杉努力舉起機械手,“辛苦您了!請問我可以付給您什麼報酬?”

“給我你的一片葉子吧。”春風說,“你先努力長大、努力生根發芽,等你變成一棵很高大的樹,就送給我一片葉子。”

蒲雲杉睜大了眼睛。

沒有一棵樹會認為這種報酬昂貴——對一棵樹來說,葉子是很重要,可最不缺的也就是葉子了。

可他不是一棵真正的樹,他隻是失控的013號小機械樹,沒有葉子。

“是嗎?”春風有些驚訝,像是才聽懂他說自己是“小機械樹”,“可你是一棵健康的小雲杉啊。”

蒲雲杉:“!!!!”

蒲雲杉連忙低頭看自己,然後更加詫異地抬頭。

他因為高燒而混亂的數據庫逐漸恢複條理,一點一點想起自己已經不是機械樹、不是藏在小灰球裡的小灰石頭。

這也不是一場夢。

因為和他聊天的不是春風,是世界上最最最好的大人,是大機械師導師先生。

……也或許是春風,因為他的胸口藏著一顆小苗苗,他是蒲雲杉,也是一棵小雲杉樹。

所以大機械師導師先生的胸口說不定藏著一縷風,一縷最好的、最溫柔最暖和的,可以把陰雲都吹散開的風。

導師先生正坐在床邊,借著小蜻蜓身上裝著的探照燈,修理他的機械手。

已經完全不是之前的樣子了——那隻手變成了無敵炫酷的鈦合金,是種有光澤的、清冷鋒利的銀灰色。

會一鍵變形、可以完全像正常的手一樣通過肌電信號操控,同時還是聲控的。

隻要小機械師蒲雲杉挽起袖子,告訴自己的機械手“我要工作啦”,就會立刻切換成叫所有機械師都羨慕到不行、說不定會連夜來偷走的工具套裝。

穆瑜擰緊最後一顆小螺絲,迎上森林綠色的、清亮有光澤的眼睛,也透出笑意,對他說:“晚安。”

穆瑜把他的手放回去,摸摸小雲杉樹的腦袋:“最好不要在枕頭裡藏小螺絲釘,會劃傷的。”

小機械師蒲雲杉:“……”

液晶屏:_(q口q」∠)_

機械蜻蜓愛莫能助,關掉自己的小燈泡,搖著頭歎氣:“唉,蒲雲杉,唉,你發燒的時候一點都不像小機械師,你像個普通的小朋友。”

小機械師可不會乾這麼不專業的事,隻有普通的小朋友才會在發燒的時候說胡話。

迷迷糊糊從枕頭裡往外一把接一把地掏螺絲釘,一定要和導師先生一起把螺絲釘當瓜子嗑,不嗑的話就滿液晶屏都是“q口q”。

小朋友蒲雲杉:“對,對不起!!!”

小灰石頭特彆好哄,發燒的時候就更好哄。因為看到自己現在還是38.9c,所以就立刻相信了小蜻蜓的話,認為自己現在還是個普通的小朋友。

蒲雲杉緊急打開數據庫,搜索“普通的小朋友”。

他現在的數據庫還有些混亂,所以不得不反複修改關鍵詞,好讓搜索結果變得精確。

蒲雲杉坐在床邊,低著頭,緊急搜索“普通的小朋友要怎麼做”。

接著再搜“普通的小朋友會哭嗎”。

刪掉,改成“普通的小朋友可不可以疼”。

小灰石頭在這方麵的數據庫極為匱乏,搜索得格外專心,所以也完全沒有發現,大機械師導師的手邊有一個很不起眼的方框。

一隻機械蜻蜓正在勤奮地往裡灌資料,這些資料都悄然出現在小灰石頭的搜索結果裡,告訴他了一萬次“可以疼”、一萬次“可以哭”。

普通的小朋友不僅可以疼、可以哭,還可以放肆地痛痛快快哭個沒完,完全不用一掉眼淚就憋回去。

普通的小朋友還可以在哭的時候,鑽進最信任的懷抱裡,把自己藏起來——普通的小朋友有權利不勇敢也不堅強,有權利暫時不去麵對這個世界。

穆瑜已經從商城買好了退燒衝劑,調製成了白桃荔枝味,裡麵還有兩塊切好的哈密瓜、一把小紙傘。

蒲雲杉乖乖喝完了導師先生遞來的“晚安防凍液”。

穆瑜坐在床邊,幫他一起扶著玻璃杯,等蒲雲杉把最後一口藥也大口喝完。

在起身之前,小朋友終於鼓起最後一點勇氣,瘦弱的小胳膊顫巍巍抬起來,環住大機械師導師的肩膀。

“請問,我……我可以一晚上都不退燒嗎?”

普通的小朋友蒲雲杉小聲問:“我想燒一個晚上,一晚上就夠了。”

穆瑜畫了個方框,幫他定住溫度計顯示的數字:“可以的。”

蒲雲杉小口小口地喘氣,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鑽進導師先生懷裡,說了實話:“哪裡都疼,先生,哪裡都很疼,對不起,我說了謊話,對不起。”

機械蜻蜓緊急瘋狂往方框裡扔一噸小紙條:普通的小朋友可以適當說一點點謊話,但要及時承認真相。

蒲雲杉立刻及時承認:“我疼,先生,我很想哭。”

這種疼痛其實從蒲雲杉很小的時候就開始了——意識沒有強度,也就意味著無法自愈,留下的所有傷痕都會刻印在意識裡。

蒲雲杉的疼痛來源於意識,疼痛的複蘇其實是小灰石頭的複蘇導致的,變成灰石頭的心臟的確不會再疼,但也不會再醒。

從噩夢裡醒過來的時候,是會有一點疼的,但隻要能徹底醒過來,就不會再被噩夢捉住了。

蒲雲杉在今天晚上,第一次成功地保護了自己的彆墅,保護了自己的家。

這其實是他感到疼的原因。

他發現自己被騙了,他發現自己明明可以做到。

有人騙了他,有人告訴他“隻有你聽話,彆墅才能不被搶走”、“隻有你忍耐,彆墅才能不被搶走”、“隻有你不去招惹那些大人物、被欺負了也不準還手,彆墅才能不被搶走”。

“這就叫軟弱!”機械蜻蜓大聲說,“蒲雲杉,蒲雲杉,你還記得‘軟弱的施暴’嗎?”

小雲杉樹用力點頭:“我記得!我記得,這是錯誤的。”

“這是錯誤的。”小雲杉樹啪嗒啪嗒掉眼淚,大聲告訴好朋友,“我被騙了。我沒有保護好彆墅,彆墅被壞人欺負了。”

小蜻蜓和小狗也被壞人欺負了,都是因為他輕信了錯誤的邏輯。

最努力的小機械師是不可以有這種懈怠的。

但他今晚是普通的小朋友蒲雲杉,所以他可以儘情地哭、可以原諒自己犯的錯誤:“是因為……因為我太小了,我才八歲。”

“對啦,對啦!你終於想通了。”機械蜻蜓啪地抱住他,“你才八歲,過去的八年你都在彆墅裡,對不對?就像一台哪都去不了的小掃地機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