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養漂亮機靈小騙子(2 / 2)

很多人問路南柯“什麼時候回家”,意思其實是“什麼時候回來,不要出去亂跑啦”。

路南柯抱著他的小槐樹,跌跌撞撞地往遠處跑。

他來不及去拿他的自行車了,隻能憑著兩條腿跑。

他被那些人抓住,踹倒在地上,有人試圖把他的手扒開,有人去搶樹。

小槐樹嘩啦啦地拚命搖晃乾枯的枝條,要打開門,把路南柯送進那個最安全、最好、最舒服的槐中世界。

“不能開門。”路南柯大口喘著粗氣說,“不能,不能開門。”

槐中世界的絕對機密,是作為一棵樹,絕對不能在臨死的時候開門。

一棵槐樹,如果在打開門的時候被砍斷劈碎,每一塊碎片,都會一直保持著“開門”的狀態。

彆有用心的貪婪者會利用這一特性,毀了槐樹,毀了槐中世界。

路南柯死死抱著他的樹。

路南柯死死按著那扇門,他護著他的樹滾進溝裡,然後又踉蹌著爬起來,往更遠的地方跑。

暴怒的惡徒放了一把火。

一棵樹最害怕的大概就是火。

小槐樹聽話地不開門,在火光裡發抖,路南柯把它往土下麵埋。

小騙子已經狼狽到不行了,臉上黑一道灰一道,身上全是泥,抱著他的樹在滾燙的火光和濃煙裡往土下麵埋:“彆怕,彆怕……這樣能變化石。”

堅持遇到危險拔腿就跑、絕不講義氣、絕對要死得漂漂亮亮的小騙子,狼狽地死守著那個最好最安全的世界。

他是槐樹的信使,不給壞人開門。

路南柯聽說樹埋在土裡能變化石樹,這樣就能永遠都不腐朽。

他不太知道具體怎麼做,但隻能這麼安慰他的小槐樹:“你不會死,我們藏進土裡,把火躲過去。我們都得活著,你要活著,我要送信……”

小騙子嘴裡沒實話,路南柯其實最喜歡當信使了。

他哪舍得死啊,他最想做到的事,其實根本就是漂漂亮亮地活著。

他想送一輩子信,當一輩子編故事的小騙子,他不能就這麼撂挑子不乾,他要保護好他的小樹,永遠做槐樹的枝條。

槐樹的信使,其實就是枝條——從槐中世界探出來的,好奇觸摸人世的枝條。

把陽光、雨露和風接進來,把新鮮空氣和升騰的水汽送出去。

路南柯不想死,也不想離開小槐樹,他要做枝條,他想活成一個老漂亮。

老到顫巍巍要靠拐杖進出兩個世界了,就把胡子全編成最好看的麻花辮,靠在已經長得根深葉茂的大槐樹底下,翹著腳吹著風美滋滋乘涼。

路南柯沒力氣刨土了,他摔在地上,把小槐樹護在身底下,垂著頭沒了聲音。

……

“是他太好了,他心太軟了,他差一點就能當反派**oss的。”

大槐樹急得一嘟嚕一嘟嚕開花,笨拙地努力解釋:“本來應該是這樣的:那棵小槐樹沒死透,又發出來一點芽,所以變成魘的阿路從小芽芽裡出來了……”

本來該是這樣的。

小槐樹因為被小騙子壓著,沒有徹底燒焦,在第二年的春天,居然又發出來一點芽。

從芽孢裡出來的魘,不停遊蕩在外麵那個世界。

被縈繞的漆黑怨氣和憎惡不甘裹著,每抓住一個人,被那團漆黑觸碰的地方,都會迸出幾顆滾燙的火星。

槐樹們被火星濺到,就會迅速燒起來。

燒得焦黑的枝條不再好奇地觸摸、溫柔地探索人世,而是將碰到的人不由分說吞噬儘生機,拖進槐中世界,變成一具燒焦的枯骸。

——本來該是這樣的未來,槐中世界會毀於那些貪婪的惡徒,路南柯和他的小槐樹就會成為新的反派**oss。

但變成魘的小騙子一醒過來就哭蒙了。

沒顧得上遊蕩,也沒顧得上抓人。

更沒顧得上跑出去燒樹。

到大槐樹來賄賂穿書局為止,還沒被哄好的小騙子還躲在家裡哭,努力試圖洗乾淨那些繚繞的黑氣,一邊哭一邊往外飛火星。

大槐樹有點緊張:“登記成反派**oss,是不是就會被當成崽崽領回去治傷,治好傷再抓回去,養成健健康康的參天大樹?”

“……”反派鑒定部門的負責ai抱著一大盆槐花,心情有點複雜:“怎,怎麼說呢。”

大槐樹趕緊又拿出一桶槐花蜜:“是不是還能選時間點?能選得靠前一點嗎?他還沒枯萎得那麼厲害的時候。”

反派鑒定部門的負責ai含著一大勺蜂蜜,含含糊糊挪鼠標:“怎麼說呢……”

大槐樹努力爭取:“能再前一點嗎?對對,這裡就不錯!你看這個小葉子黃得多好看,我跟你說我們小漂亮啊……”

沒有根的小樹活不長,小騙子的身體一直都在衰弱。

到最後的那段時間,他其實已經快要走不動了,所以才不得不一直扶著自行車。

樹是沒辦法幫樹治傷的,大槐樹聽說當反派**oss就能被抓走治傷,所以才特彆想讓路南柯被判定成反派,為此薅禿了全體槐樹今年開的花。

現在躲在家裡哭的,不光有變成魘的小騙子,還有一堆慘痛變禿的大槐樹了。

穿書局能挪動的時間節點有限,但還是在槐花蜜的爭取下,一路挪到了能切入的最前一格。

漂亮的小騙子還能蹦蹦跳跳、能把自行車蹬得飛快,還能和路過的意識揮手,把車鈴撥得叮鈴叮鈴響,一邊送信一邊唱喜歡的歌。

……

路南柯打了個激靈,倏地醒過來。

他好像做了個相當離譜的夢,夢裡有好多大槐樹用樹枝拚命搖晃他,還想跟他說話。

小騙子嚇得一出溜就醒了,拔腿就要跑,才發現自己還坐在自行車後座上。

他趴在大肥羊先生的背上。

回家的路好長,長到好像怎麼走都走不完。

“睡好了嗎?”大肥羊先生背後仿佛長了眼睛,溫聲說,“我們快到家了。”

路南柯火速揉搓自己的小卷毛和臉,變出一點清水,啪地拍在臉上。

奇恥大辱!

小騙子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竟然睡著了!

“你的身體很弱,所以很容易就會覺得累。”

穆瑜把自行車在路邊刹住,踩下腳蹬,繞回後座抱起路南柯:“你生病了嗎?”

路南柯把胸口拍得啪啪響:“沒有,我很健康,是太累啦。”

要是光送信、送快遞還好,當小騙子可是個相當艱巨辛苦的工作。

得動腦得出力,還得跑得快,必要時刻務必得把自行車鏈蹬出火星子。

路南柯當小騙子還非常奮不顧身,偶爾為了騙人家老奶奶的粽子,還會乾出冒險把一個小姑娘帶出槐中世界這種事。

那次回去,路南柯有那麼幾天都根本站不穩,疼得以為自己要死了,用最後一口氣爬起來,換了最好看的衣服才昏過去。

路南柯被穆瑜從後座上抱下來,隨著風搖搖晃晃了幾下,扶著自行車勉強站住。

要麼就是有什麼最新款的槐花味麻醉劑,有人拿放了迷藥的槐花糕拐小孩兒……要不是知道這是在槐中世界,這種東西一律不生效,警惕心超強的小騙子都準備找棵槐樹鑽進去逃之夭夭了。

要麼就是奇恥大辱之二。

在這個春天,他的身體變得更差了。

已經差到隻要鬆懈一點,就完全續不上力氣,掉一片葉子都是傷筋動骨。

路南柯實在站不穩也走不動了。

小騙子符合角色地歎了口氣,閉上眼睛“啊哦”了一聲,脖子一歪:“累死啦。”

穆瑜沒有鬆開手,被他歪歪扭扭倒進懷裡,攬住輕飄飄的一棵小槐樹。

路南柯其實比這裡的意識還要更輕了。

穆瑜抱起賴賴唧唧喊累的小騙子,讓路南柯靠在自己肩上,單手開門:“怎麼會這麼累?”

“上學嘛。”小騙子的眼睛嘰裡咕嚕一轉,完全進入這家小孩的角色,趴在大肥羊先生肩膀上,“學習可累了。”

小騙子其實沒有學上,他在外麵上不了學,又不是槐中世界的常住意識——況且哪有騙子上學的,上了學還怎麼拍拍屁股逃之夭夭,打一槍換一個地方。

穆瑜進門,把路南柯放在玄關的換鞋凳上:“這麼累?”

手軟腳軟的小騙子靠著鞋櫃都坐不穩,差一點就滑下去,被穆瑜及時撈起來,歎著氣:“唉,您不知道,現在的學生,學習就是很辛苦的。”

路南柯閉著眼睛等頭暈過去,他發誓他睡著的時候,肯定不小心掉了一片寶貝葉子,說不定還是最好看的一片。

每次掉葉子都說明他的狀況更差,等葉子掉光那天,他就會和他的小槐樹一起枯死。

掉葉子以後,路南柯就會迅速變得虛弱,要幾天時間才能緩過來,現在彆說站,連動一動手指都沒力氣。

——他之所以急著撈最後一筆,趕回槐中世界,原本就是想找個沒人的地方躺好,暈過去睡一覺的。

沒想到運氣這麼好,騙著了個自己撞上來的大肥羊。

小騙子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發現這位大肥羊先生的脾氣疑似好過了頭,步步為營一步一試探,用腦袋蹭蹭穆瑜肩膀:“您能多抱我一會兒嗎?”

其實他主要是沒力氣動,一點力氣都沒有——但作為騙子,當然不能暴露出這一點。

這是很危險的示弱,一旦被人知道了他沒力氣跑,說不定就會有人報複他的。

小騙子咳了幾聲,小大人一樣滄桑歎氣:“我等了您九九八十一天,太久了,想您想得不行啦,一刻都舍不得分開。”

穆瑜點了點頭,抱住輕得也像一片葉子一樣的小騙子,讓他把頭靠在自己肩上,把路南柯平緩地托起來。

路南柯閉著眼睛,這樣輕微的擾動也讓他臉色白了白,不帶血色的嘴唇抿緊,悶哼被及時吞回去。

斷了根的小槐樹垂著頭,無聲無息昏厥了片刻,纖長微翹的睫毛才又一顫,緩緩睜開。

有那麼幾秒鐘裡,在那雙眼睛裡,隻有平靜得像是歎息一樣的、仿佛一棵等待著注定的死亡來臨的樹一樣的安靜期待。

但緊接著小騙子就高興起來,琥珀色的眼睛裡摻進去了槐花蜜,彎得亮晶晶:“我想睡覺!能再辛苦您抱我去臥室嗎?”

他努力抬起一隻手,打了個微弱的響指,因為實在沒力氣,所以隻能讓一片柔軟的玫瑰花瓣落下來,落在穆瑜的肩上。

這是來自信使的承諾。

路南柯慷慨地決定,作為被他騙的報答,大肥羊先生會在槐中世界好好定居,過安穩的生活,或者實現夢想——他當信使的業務也相當不差,多難弄的東西都能想辦法弄來。

“上學好累啊,我想痛痛快快睡一覺。”小騙子繪聲繪色地編學校課業有多重、一天八節體育課跑二十圈,簡直要把人累慘啦,“我一放學就去等您,還沒來得及休息呢。”

這家大肥羊看起來脾氣太好了!

這家小孩好可憐,明明有這麼幸福的家,卻被槐樹隔開了兩個世界。

說不定現在就躲在房間裡偷偷哭,想家想大肥羊先生呢。

小騙子決定騙他一個星期,等自己的身體稍微好一點,就悄悄打開門,帶這位肥羊先生回去看看他家的真小孩。

就看一眼,看完他就得趕緊跑,免得叫人當騙子抓。

穆瑜抱著臉色蒼白的小騙子,把路南柯輕輕放進沙發裡,用幾個靠枕把他圍住:“不可以哦。”

已經樂陶陶構思起逃跑路線的小騙子:“?”

“在我們家,一直都是先吃飯,把飯吃飽才能睡覺的。”

大肥羊先生神情認真,看起來對他產生了一點懷疑:“你是我們家的小孩嗎?”

小騙子:“!”

他當然也想先吃飯。

他都快餓扁了,之前吃的東西早就都消化乾淨了,肚子餓得一直在咕咕叫。

但優雅的小騙子是不會承認,自己連手都抬不起來,連勺子都拿不穩,是沒有力氣吃飯的:“當然是,我就是不小心忘啦……您能給我個饅頭嗎?”

大肥羊先生慢慢皺了下眉。

在小騙子親手編的流浪手冊裡,這個動作代表【危!你的行騙對象很可能已經產生懷疑,快施展你的錦囊妙計,哄迷糊他!】

技藝精湛的小騙子迅速進入工作狀態,從頭到尾,聚精會神整理了一遍自己可能出紕漏的部分。

問題很可能出在這家不吃饅頭。

但問題不大,小騙子大師輕輕鬆鬆就能應付。

對付這種好脾氣又心軟的大肥羊,小騙子的身份又是“這家小孩”,哪怕是第一次實戰,也信心滿滿一定能把對方哄迷糊。

穆瑜正要起身,就被一個小騙子一頭砸進了懷裡。

那些蓬鬆活潑的小卷毛被軟氈帽壓久了,恰到好處地耷拉了一點,軟綿綿趴在他的額頭上。

路南柯其實因為這個動作,又昏過去了一小會兒。

但小騙子自己不知道,還以為隻是一眨眼,醒過來就立刻打起精神:“學校好多同學都吃饅頭,我看他們都吃得很香。”

——第一步:解釋紕漏原因。

小騙子耷拉著腦袋,特彆滄桑地歎了口氣:“而且我太餓啦,我現在能吃下一頭牛,等不及做飯了。”

——第二步:給出合理緣由。

小騙子眨眨眼睛,努力想眨巴出來點眼淚,但他白撿了這麼一個大肥羊,樂都樂不完,實在醞釀不起情緒。

所以小騙子也隻能拿腦袋拱拱大肥羊先生的肩膀,眼睛藏不住地彎,還得一本正經地歎著氣演戲:“唉,我在風裡雨裡等您九九八十一天,日曬雨打……”

第三步:哄迷糊。

路南柯十拿九穩,心道不急,且看這位好騙的大肥羊先生下一步一定就要心軟,給他吃饅頭,或者給他幾個壽桃了。

彆的什麼貢品也行,點心,餅乾,包子,反正槐中世界不缺這些東西。

路南柯信心十足地閉著眼睛等,然後被大肥羊先生抱起來,攬著靠在肩膀上,喂了一點水。

路南柯:“。”

唉,涼水也行。

其實他畢竟也在某種意義上算棵樹,喝涼水也是能勉強喝飽的。

小騙子不挑,咽下去準備繼續灌,喂到嘴邊的卻又變成了之前的槐花糕。

都被細心地掰成了很小的碎塊,哪怕沒力氣張嘴,也隻要抿一下就能咽進去。

路南柯眼睛一亮,小鳥噠噠噠噠噠啄乾淨了碎塊,覺得身體裡有點力氣了,就又想打響指變玫瑰花。

……但這家吃飯這件事好像有點隆重。

假裝是這家小孩的小騙子被抱去廚房,被迫按照這家的規矩,參與了品嘗環節。

被迫一小口一小口地嘗了剛炒好的香噴噴的槐花炒雞蛋、剛攤好的香氣四溢的槐花雞蛋餅、熱騰騰的槐花雞蛋湯,吃了一大把清香還有點甜津津的蒸槐花,最後還吃了兩大碗槐花飯。

因為他吃完飯就有力氣,能活蹦亂跳地到處跑,所以還被迫按照這家的規矩,參與了必須手牽手的飯後散步和聊天。

這家的規矩非常多,小騙子還不得不去泡了個熱水澡,被迫在浴缸裡玩塑料小鴨子,一不小心就沉迷了半天。

小騙子第一次吃到撐,直到現在也沒餓,心滿意足暈頭轉向,一頭栽在床上。

“路南柯!”沉迷撲克牌的、在路邊配合他的意識紅桃k給他打電話,一接通就連忙問,“你騙的怎麼樣啦?那人有沒有被你哄迷糊?”

小騙子吃飽了就滿血複活,拍著肚子,特彆得意:“那還用說?我出馬當然不會有問題。”

毫無疑問,他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位好心腸的大肥羊先生哄得找不著北,真把他當成這家小孩了。

這家小孩的睡衣也好穿,又軟和又舒服,最重要的是還好看。

路南柯穿著小王子的睡衣,蹦蹦跳跳回了房間睡覺,要不是實在沒力氣,還想在鏡子前麵轉八百個圈。

可惜隻能在這裡待一個星期。

等逃跑的時候,他必用一片最綠的葉子換這套睡衣。

“你得留個心眼!彆全聽他的,看看他們家有沒有什麼危險,要是有的話就趕緊跑。”

紅桃k好心提醒小騙子:“今晚記得出來打牌!”

被香迷糊了的小騙子躺在床上,抱著軟乎乎的被子,打了個飽隔:“可是我今晚不能出門誒。”

紅桃k愣了下:“為什麼?”

“我得睡覺。”路遙知打著哈欠,“唉,唉,我不和你聊啦。”

他翻了個身,把被子蒙到腦袋上,嘟嘟囔囔:“我得早起,明天還得上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