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鏡也沒多想,便和往常一樣,把《東方京報》和其他報紙一起整檔歸類,放到圖書館最裡麵的檔案室內——這些報紙,基本都屬於那種好幾個月、甚至好幾年都不會有人來翻閱的。
做完這項工作後,外麵的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
圖書館並不是全天開放,喬鏡在館內最後一名學生離開後,便收拾好自己的東西,鎖上大門離開了。
第二天。
一大清早,他再次來到了圖書館。
但還不等喬鏡把包裡的稿紙拿出來,突然,就有一個學生急匆匆地走進來,問道:“舊報紙是在哪個區域?”
喬鏡眨了一下眼睛,給他指了檔案室的方向。
“多謝!”
他飛快地在入館登記表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大步走進了檔案室內。
喬鏡瞥了一眼,登記表上是端正的兩個大字:
康平。
十幾分鐘後,這位名叫康平的學生如獲至寶地拿著一遝報紙走了出來。
“還需要登記嗎?”他問喬鏡。
喬鏡指了指自己右手邊牆上貼著的大字:借閱圖書請告知管理員書籍名稱和作者,雜誌、報紙、期刊等還需提供發行日期。
康平“啊”了一聲,道:“我借的是《明朝日報》,上周七天全部的。”
喬鏡默默點頭,幫他登記完,又敲了一下自己左手邊牆上貼的大字:
借閱書籍須三月內歸還,不得損壞、臟汙、批注,違者視情況予以賠償。
康平:“…………”
他和全程一言不發的喬鏡對視幾秒,沉默幾秒,一時間肅然起敬。
他們學校裡,竟還有如此身殘誌堅的同學!
真真吾輩之楷模!
“放心,我一定按時歸還。”他朝喬鏡鄭重點頭,抱著報紙一臉感動地走了。
喬鏡有些莫名地望著他的背影,覺得這人實在古怪,但也沒怎麼在意,很快便收回了視線,繼續在座位上琢磨起了自己的大綱。
而康平在離開圖書館後,並沒有回到宿舍裡,而是去了一趟教學樓。
距離學校放假還有幾天,這段日子是教授們批改閱卷的時期,而對於絕大多數學生們來說,那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考成什麼樣呢,先玩爽了再說!
康平比起那些白日縱酒儘情狂歡的家夥們要好一些,他參加了一個學生自己組織的興趣社團,是專門研讀白話的,他從小就對《山海經》、《紅樓夢》、《水滸傳》這些書籍十分感興趣,等上了大學後發現同好,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可惜,如今在報刊上連載的質量大都不怎麼高,參差不齊的水平讀起來實在是讓人吃力。
很多作者,甚至連白話到底怎麼寫都不知道!
半文半白的掉書袋,在康平看來,這種倒還不如不寫。
而此次他借閱的《明朝日報》,算是全國範圍內欄目開辦的最好的報紙之一了,有些精彩的段落康平和其他社團成員看著看著甚至會拍案叫絕,迫不及待地拿起筆將它摘抄下來,遇到中某些具有爭議性的話題,他們也會為此爭論得臉紅脖子粗,誰也不服誰。
“終於來了,都等你半天了。”
他推開教室門進去,社團的其他十幾名成員已經坐在長桌邊等著康平了,社長接過康平手中的報紙,粗略地打量了一眼:“這就是上周全部的了嗎?怎麼這麼厚?”
社長說著,還翻了翻,果然在報紙堆裡發現了幾份不屬於《明朝日報》的報紙。
康平睜大了雙眼,一拍腦袋:“哎呀,我給翻亂了!”
檔案室灰太大,他不願久呆,匆忙之下看到《明朝日報》幾個字就大致數了數日期全部帶走,沒想到底下還夾帶了幾份。
“辦事怎麼這麼粗心大意?”社長皺眉道,“到時候記得回去給人家放好,彆搞亂了。”
康平連忙道歉:“不好意思社長,下次一定注意。”
“坐吧。”
大家都是同學,社長也就隨口一說,見康平認錯態度良好,他的表情也緩和下來。
“那接下來就還是按照老規矩,”他把日期距離今天最晚的那一份挑出來,其他的隨手擺在桌上,“我來讀,你們聽,一段情節讀完了大家可以互相討論,發表意見。”
眾人都沒有異議,因為這是他們社自成立以來的一貫傳統了。
社長站在黑板前,清清嗓子,開始了朗讀。而康平坐在他下首的位置,剛開始還聽得全神貫注,但大概是因為這周報紙上連載的內容都太無聊了,沒過多久,他就開始昏昏欲睡起來。
為了不被發現自己在犯困,康平強撐著伸出手,裝作在整理桌上那堆報紙的樣子。但理著理著,他的動作忽然漸漸放緩,兩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其中一張上的內容,直到社長宣布:“好了,可以討論了。”這才猛地回過神來。
康平注意到,在社長說完這句話後,教室內的大家基本都在麵麵相覷,看來覺得這期不好看的人不止他一個。
“唉,”有人歎氣道,“文壇凋敝就算了,怎麼現在連這些寫白話的作者,水平都一落千丈成這樣了?”
立刻有人附和他:“就是。我是真不喜歡那種說書一樣的形式,正看著起勁呢,作者突然插一句批注,一段話能插三四句,什麼心思全沒了。”
“此言差矣。什麼形式不重要,關鍵還是劇情太難看……”
“一章出場十三四個人物,都分不清誰是誰了!”
“隻能說若是沒有曹公的筆力,那就彆操/著寫《紅樓夢》的心了。”
眾人議論紛紛,很顯然這些心裡話已經在心底壓抑多時了,正好一次性釋放出來,不吐不快。
就在這時,康平咳嗽一聲,舉起了手。
“那個,”他舔了舔嘴唇,有些興奮地說道,“其實我剛才有看到一篇不錯的,隻不過不是《明朝日報》上刊登的……咱們要不要讀一讀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