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簡在沉毅的帳篷裡,跟沉毅說了近一個時辰的話之後,才起身離開。
因為沉毅白天“睡”了半天時間,張府尊卻沒有睡覺,這會兒實在是不太撐得住了。
而沉毅,強忍著身上的疼痛,起床去隔壁營帳看了一眼依舊昏迷不醒的薛威之後,才又回到了自己的營帳裡,在蔣勝的攙扶下,默默躺回了床鋪上,一個人盯著漆黑的帳篷頂發呆。
不知不覺,天將拂曉。
想來愛好睡大覺的沉毅,一整個晚上都沒有睡,而是一直在思考。
思考整個都司接下來的走向,以及思考這一次突發戰事的前因後果。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蔣勝給他送來早飯,沉老爺才緩緩起身,坐在自己的帳篷裡,吃了早飯。
吃完飯之後,他被蔣勝扶著,離開了營帳。
此時,這座大營裡,有一千多傷兵。
除了這裡,張簡原先在淮安城外設的放置傷兵的莊園,也有一千多傷兵。
不過,這座大營裡的傷兵,大部分都是周橋大營兩個千戶營的傷兵。
確切來說,這兩個千戶營,一個是溫州衛甲字營,一個是鬆江衛乙字營。
他們的千戶分彆是千戶程瑞,以及千戶黃琮。
這兩個千戶營的人,其中大部分都是跟過沉毅的,因為是早上,不少人正拄著拐杖去端飯。
這些人,在路上見到沉毅之後,都紛紛對著沉毅低頭,口稱“沉公”。
有些人看著步履蹣跚的沉毅步,眼睛都有些發紅。
因為昨天沉毅被送回來的時候,大多數人都見到了這位文官老爺的模樣。
頭發披散,臉上都是血跡。
脫下鎧甲之後,裡衣也被鮮血染出了一大灘紅色。
渾身上下,到處都是淤青。
他們被沉毅帶了三年,對沉毅多少是有一些感情的,尤其是這些將官們,絕大多數都是抗倭軍出身,見到沉毅之後,不少都紅了眼睛,低頭抹眼淚。
沉毅對著眾人點頭回應,然後在蔣勝的攙扶下,一路到了薛威所在的營帳。
薛威依舊躺在病床上,但是讓人振奮的是,這個在殺場上幾進幾出的莽漢子,這會兒已經醒了過來,隻不過因為失血過多,他的臉上幾乎沒有什麼血色,蒼白到了嚇人的地步。
見沉毅走進來,他掙紮著要動彈,沉老爺微微皺眉,沉聲道:“躺好。”
薛威在軍中,天不怕地不怕,甚至現在連淩肅也壓不住他了,但是他最怕沉毅,聞言立刻老老實實,不動彈了。
見到臉色同樣不太好看的沉毅,薛威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沉公,您怎麼樣了?我方才醒來,問他們,他們說昨天,您也是昏迷過去,被抬回來的。”
“我是皮外傷。”
沉毅搖頭道:“不礙事,將養個幾天就好了,就是你傷勢不輕,大夫怎麼說?”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目光已經看向了一旁的大夫,這大夫四十歲出頭,身材瘦削,聞言連忙走了過來,對著沉毅低頭道:“大人,薛將軍身上多處刀傷,失血太多,萬幸的是沒有傷到筋骨,恢複過來之後,不影響繼續統兵,隻是…”
沉毅皺眉道:“隻是什麼?”
這大夫猶豫了一下,開口歎息道:“在下給薛將軍仔細查了傷勢,不止是新傷,身上的舊傷也有不少,薛將軍現在年輕,血氣旺盛,恢複過來之後就察覺不出來了,但是將來年紀大一些,氣血枯敗了之後…”
他低著頭說道:“恐怕會落下一些病根…”
沉老爺眉頭緊皺,問道:“不能調養回來麼?”
“慢慢調養,自然略有裨益,隻是…”
這大夫搖頭道:“想要完全恢複,恐怕很難。”
沉毅默默點頭,開口道:“知道了,你先出去罷,我與薛將軍說說話。”
這大夫連忙點頭,轉身離開。
沉毅自己用左胳膊搬了個小板凳,坐在了薛威床邊,無奈道:“聽到了?”
“大夫說你,要落下病根了,今後統兵作戰,隻指揮就好,能不要衝陣儘量不要衝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