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德殿裡,皇帝陛下勉強坐了起來,喝了碗稀粥之後,就再無胃口,一個人默默坐在龍椅上。
此時,他已經比半年前,瘦了近二十斤。
大太監劉乙,端了一碗湯藥從外麵走進來,遠遠的就看到了那個坐在帝座上的句僂身影,不覺眼睛一酸,險些哭出聲音來。
今年是永平三十四年。
這位在位三十多年的北齊皇帝,終究是老了。
他抹了抹眼淚,把藥端了過去,低聲道:“皇上,這是奉禦們開的方子,熬了兩個時辰了,您進了罷…”
永平帝抬頭看了一眼劉乙,然後伸手端過這碗濃到發黑,苦到極致的湯藥,毫不猶豫的一點點喝了下去。
這個時候,他的求生意誌非常頑強。
因為現在的大齊,可以說是一地雞毛,很多事情需要他這個皇帝去處理。
喝完了這碗藥之後,永平帝用手帕擦了擦嘴,看向劉乙:“太醫怎麼說?”
皇帝聲音沙啞:“朕還有多少時日?”
劉乙眼睛一紅,低著頭說道:“回皇上,太醫說您如果調養得當,再以藥石醫治,尚有一年之壽…”
永平帝聞言怔了怔,隨即自嘲一笑:“那如果調理不得當呢?”
劉乙跪在地上,泣道:“太醫說,您的身子是風中燭,雨裡燈…”
永平帝沉默不語了。
這話的意思是,他隨時都有可能蹬腿,說不定這一次閉眼,下一次就睜不開了。
這位老皇帝半晌沒有說話,良久之後才緩緩說道:“去傳岐王進來見朕。”
“是。”
片刻之後,在外麵跪了三天的岐王趙隸,一瘸一拐的走了進來,見到了皇帝之後,便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叩首磕頭,聲音哽咽:“父皇…”
“您終於醒了,孩兒這幾日日夜禱告上天…”
皇帝麵無表情,緩緩說道:“朕聽說你在外麵跪了整整三天。”
岐王跪伏在地上,垂淚道:“孩兒生怕您出事,於是寸步不敢離開。”
老皇帝看到他這個模樣,心裡又忍不住一軟。
人老了,心腸也就慢慢變軟了。
他歎了口氣道:“三天沒有吃飯?”
“孩兒隻盼以誠動天,不敢用飯…”
永平帝再一次沉默了。
身在帝王家,他比任何人都更能勘破世情。
他心裡很清楚,眼前的這個三兒子,對自己未必就是孝順,反而可能是心思最重的皇子。
從很早開始,岐王就試圖在他這個父親麵前,展露自己的純孝,以謀奪帝位。
其人心思城府都是足夠的,如果大齊正值盛世,那趙隸會是一個很合格的皇帝,一個優秀的守成之君。
但是現在,大齊已經深陷危局了。
這個時候,單有城府心機是不夠的,更重要的是要有手段。
相比較來說,另一個兒子雖然心術有點歪,但是手段絕對夠狠…
想到這裡,皇帝又看了看趙隸,問道:“朕昏睡過去的這幾天,朝中可有什麼大事?”
岐王猶豫了一下,低頭道:“回父親,京中有人借所謂五仙神怪之說亂政,孩兒已經讓人禁絕五仙之說,並且抓捕了一批造謠生事之人,現在京中風氣,已經清朗了…”
永平帝默默點頭,問道:“查到背後是誰做的了麼?”
趙隸低著頭,咬牙搖頭:“兒臣…還沒有查到。”
“好。”
永平帝默默點頭,揮手道:“朕累了,你退罷。”
岐王畢恭畢敬的低頭,轉身退了下去。
大太監劉乙,把他送了出去。
永平帝一個人坐在帝座上,喃喃低語:“好一個仁王啊…”
“隻是仁的不是時候…”
等到劉太監回來,永平帝聲音沙啞:“去把老四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