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之後,也就是沈毅要走的前一天下午。
依舊是在甘露殿裡,沈老爺被召進了宮中議事。
皇帝陛下先是處理了幾件要緊的事情,然後才看向沈毅,默默歎了口氣:“明天,朕就不去送沈卿了。”
沈老爺坐在皇帝旁邊,連忙低頭道:“陛下日理萬機,用不著送臣,臣自去北邊就是了。”
皇帝微微搖頭:“明天讓老大還有老四,替朕送你們。”
說到這裡,他看向沈毅,默默說道:“一直到現在,朕心裡都對沈卿懷著一些愧疚,以沈卿你的功勞,莫說是現在的侯爵,便是給你封個親王,也是合乎情理的,可至今沈卿依舊隻是個世侯。”
這就是大陳祖製的原因了。
按照太祖皇帝留下來的規矩,後世非李姓不得稱王,因此下麵的臣子最多也就是做到國公,然後死了,贈一個郡王。
而到了南渡之後,朝廷裡連追贈郡王的先例都沒有了,最多就是像安平侯趙崇那樣,死後追封定國公。
因此沈毅的爵位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動彈。
不過,沈老爺現在的功勞,已經遠勝當年的趙崇,洪德帝完全是可以破格給他封個公爵的。
而一直到現在,遲遲沒有封賞,那就是洪德帝自己的一些小心思了。
沈侯爺少年得誌,二十多歲便受封侯爵,到如今早已經到了幾乎封無可封,賞無可賞的地步。
而洪德帝自覺自己的身體是不如沈毅的,因此他就必須要給後世之君留下一些封賞的餘地。
而這,也是他從皇帝的角度出發,給沈毅的一種約束,試想一下,後繼之君破格敕封沈毅為國公,至少從輿論層麵考慮,沈老爺就得老老實實替朝廷辦事。
不然,就會麵臨巨大的輿論壓力,從而儘失人心。
當然了,這些都是深層次的考慮,也是不能放在明麵上提起來的。
沈老爺直接站了起來,低頭道:“陛下這話,愧殺微臣了,微臣隻是在陛下的運籌帷幄之下,為朝廷做了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如今位極人臣,臣早已經心滿意足了…”
“其他的事情,臣想也是不敢想的。”
皇帝搖頭,示意沈毅坐下,等沈老爺重新落座之後,他才開口道:“早年朕就跟你說過,咱們君臣要善始善終,朕不想沈卿心裡存有什麼芥蒂。”
洪德帝低頭喝了口茶水,開口道:“等沈恒這一任禮部侍郎任滿,朕就調他任大九卿,至於入中書拜相…”
皇帝陛下搖頭道:“他年紀太小,恐怕要在大九卿任上乾上兩任,才能增補進中書。”
沈毅立刻站了起來,低頭嚴肅道:“陛下,這萬萬不可。”
“舍弟不管是考學還是做官,從來都是憑借自己的本事,要是讓他知道了,這升遷之中有臣的關係在裡麵…”
“他指不定要生多大的火氣。”
皇帝笑了笑:“這個朕知道,沈恒的性格,與沈卿大不一樣,你們沈家的圓滑世故,大抵都被沈卿你一個人分去了。”
“不過,沈恒這個人,辦差還是很得力的,朕提拔他,也是因為他做事用心,要是一些扶不上牆的爛泥,哪怕沈卿跟朕舉薦,朕也不會重用。”
身在官場上,想要平步青雲,第一重要的自然是關係要硬,在然後就是,個人的業務能力要跟得上。
要不然,哪怕個人出身再如何顯赫,也絕難爬到高位上,爬上來,也會給人家一腳踢下去。
沈恒如今,各方麵業務能力都是夠的,不然洪德帝想提拔他,也提拔不起來,不至於十幾年時間,給他做到禮部侍郎這種要職上。
沈毅聞言,沒有多說什麼,隻是低頭欠身:“臣代舍弟,拜謝陛下恩德。”
皇帝站了起來,走到沈毅邊上,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歎道:“咱們君臣這一彆,下一次再見,大約就是在燕京了。”
洪德帝抬頭看向窗外,又默默說了一句:“若是朕這一朝沒有做成遷都,沈卿可能再也見不到朕了。”
沈老爺心中一震,他抬頭看向皇帝,深呼吸了好幾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陛下,您千萬保重龍體,到了燕都之後,臣若是還在朝廷,就儘力替陛下多做些事情,讓陛下能好好休養幾年。”
“但願如此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