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逃跑這件事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要是傳到百姓耳中丟的也是楚旭的臉,他那樣愛麵子的人連皇後在後宮一年多從未給過他好臉色的事情都壓著不容旁人隨意議論,這樣的大事他更不會讓人泄露出去。
但宮人們因著他對沈明月的冷淡而對沈明月不甚恭敬這件事他不是不知道, 隻是並不在意, 楚旭這種人說到底是個極度自私之人, 他的心裡永遠隻有他自己。
從上京到西北路途遙遠,楚旭暗中安排口風極嚴的禁衛在前往西北的數條路上暗中追查,並不聲張。
除了李相和淑貴妃李韻隱隱察覺到不對, 沒有其他大臣後妃發現這件事。
然而楚旭不知道的是,他想要抓回來的人此時根本沒有離開上京, 就好端端的待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深夜,京郊一處民宅裡,阿謹正和暗衛們商量如何趁著沈明月在燕山給她送去關於如今西北局勢的消息, 忽然聽得大門被敲響了。
阿謹神色一凜,他抬手示意其他人安靜,自己拔出腰間短刀,慢慢走到門邊。
“誰?”阿謹低聲詢問。
但門外之人卻不說話, 隻又敲了敲門, 阿謹皺眉握緊了刀, 猶豫片刻還是打開了一條門縫。
微涼秋意侵入麵門,待阿謹看清門外人鬥篷下的麵容後,手中短刀立時“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少將軍!”
阿謹是沈明月小時候跟隨父親平亂時中撿到的,那時候小小的阿謹已經過了很久吃不飽飯的日子,餓得瘦小纖弱。沈明月見到他的時候,他正跪在街邊,身邊是父母冰冷的屍體,為了安葬父母, 阿謹打算把自己賣出去,這個時代若不是真的到了沒辦法的地步,沒人想要賣身為奴。
可是那年南方大旱,流民眾多,許多人自顧不暇哪裡會買這麼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孩子,因此直到父母的屍體開始發臭,阿謹也沒能把自己賣出去。
就在阿謹以為自己會餓死在父母屍體邊的時候,沈明月出現了。
被沈明月帶回去之後,阿謹便開始學武,極高的武學天賦讓他很快成了沈明月的貼身暗衛,也成了她手中最鋒利的一把刀。沈長風去往西北後,他便帶著一支沈長風手下最值得信任的暗衛一直在上京保護沈明月,如果她想,確實有機會跟著阿謹逃去西北,但正如楚旭所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沈明月就算逃出宮,逃去西北又能如何?如果她不管不顧,恐怕西北軍本就困難的處境隻會雪上加霜,她不能為了一己之私害了那些無辜的將士。
可是沈明月不知道,不管她是否好端端待在宮裡,楚旭針對沈家軍的心從未變過。戰神將軍的名頭太盛,對於他這樣根基薄弱的新帝是個巨大的威脅,哪怕是沈長風已經奉了先帝的命去了西北,遠離上京,他也依舊不能放心,除非沈長風死,否則這疑心就永遠不會消除……
這一刻,見到沈明月的瞬間,阿謹的眼眶紅了,他壓下情緒,側身讓沈明月和秋容進屋,然後警惕地觀察四周,發現並沒有尾巴跟蹤之後,他才放心地關上門。
“少將軍,您怎麼會突然來這裡,可是宮裡出了什麼事?”阿謹神情緊張,眼中是隱藏不住的擔憂。
宮裡雖然有他們的眼線,但是楚旭生性多疑,那些人都地位不高,並沒有資格跟著去燕山,楚旭消息又瞞得緊,因此他還不知道燕山獵場發生了什麼事。
陸琉取下兜帽,坐在了桌邊,屋裡其他暗衛早在沈明月進屋的那一刻便紛紛消失得無影無蹤,給阿謹和沈明月留下說話的空間。
陸琉輕描淡寫道:“沒什麼,隻是不當這個皇後了而已。”她低頭喝了口熱茶,感覺身上從外麵帶來的寒涼夜露退了不少。
“您的意思是要去西北尋將軍嗎?屬下這就去準備!”
阿謹黑沉的雙眼肉眼可見的亮了起來,他不是沒有勸過沈明月逃,但是他也明白沈明月的顧慮,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心中天下無雙的少將軍如同被折斷翅膀的鷹一般被困在皇宮中。
阿謹隻恨自己還不夠強,護不住沈明月,也護不住沈將軍。
“不急,”陸琉放下茶杯,望著阿謹的眼神十分柔和,褪去了在宮中時時常掛著的冷淡,“最近父親那裡可有新消息?”
阿謹猶豫了一下,他是很想帶著沈明月回到沈長風身邊,但是沈明月不表態,他也隻能乖乖聽話,於是便把西北如今糟糕的局勢一五一十說了清楚。
“原本將軍手裡還有十萬將士,但是月前被西南督軍以平定南方流民叛亂的借口調走了三萬,許諾好的軍需又遲遲不到,如今軍中……”阿謹聲音艱澀,那些都是為國為民的將士,竟然淪落到吃不飽的境地,真是叫人寒心。
“眼見著嚴冬將至,再這樣下去,彆說是奪回雲闕,就連赤霞關也可能守不住……”
陸琉冷聲道:“他們根本沒想奪回雲闕,赤霞關在楚旭的眼中也不過是個隨時可以讓出去的一塊地而已。”
楚旭當年能在一眾兄弟中上位,個中陰私彆人不知道,沈明月卻是知道其中一些關竅。
楚旭要奪皇位沒什麼,可是他為了一己之私害雲闕十三州的百姓陷入戰亂之苦,還栽贓給沈長風通敵叛國之罪,憑著這兩點,陸琉就絕對不會讓他好過。
且讓楚旭在那皇位上多坐幾日吧,來日方長。
“少將軍可是有什麼計劃?請您儘管吩咐屬下,屬下萬死不辭!”阿謹聲音堅定,他這條命是沈明月給的,不管沈明月讓他做什麼他都無怨無悔。
“你把如今上京中還有多少值得我們信任的人列個名單給我,然後幫我牢牢盯著鎮國公府,其他的事情我自有安排。”
離開上京是肯定會離開的,但不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