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安王接到聖旨卻泰然處之, 這份心境著實讓人佩服。”沈長風一隻手按在桌麵上的雲闕地圖上，一隻手在其上標了一條路線，這是從石門關發起進攻最快的路線, 這是軍事機密，但沈長風並沒有防著楚昀的意思。
楚昀合攏扇子, 微笑道：“小王自然是知道沈將軍並無遵旨之意，這才敢站在這裡。”
他目光垂下，掃了眼地圖, 心中有了計較, “沈將軍，您恐怕也知道雲闕失陷一事有蹊蹺吧？原本雲州可以攔住夏軍，等上京救援, 但雲州守備軍統領齊隨卻棄城而逃, 不戰而敗，這才直接導致了雲闕門戶大開, 十三州接連失陷。”
楚昀將扇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手心，玩味道：“據小王所知, 那齊統領曾經可是沈將軍您的部下……”
沈長風神色不變, 他擱下筆, “靜安王不妨有話直說，如果想順利離開赤霞關, 光是拐彎抹角說這些可不夠。”
楚昀這才收了笑，“原來將軍心裡都清楚，倒是小王多次一舉了。”
他回頭望了眼關得嚴嚴實實的營帳, 正色道：“本王對楚旭之心和將軍一樣，楚旭殺兄奪權，這個皇位本不該是他來坐。青州之事您和沈明月算計本王一事, 我可以不在意。隻要將軍手裡的十萬沈家軍願意相助於我，那麼事成之後，這天下你我共享。還請將軍好好考慮，若是願意，那本王便頂下這青州叛亂之名也無妨。”
“將軍也知道，史書是勝利者書寫的，就算要頂著謀反的罪名被天下人唾罵，本王也無懼！隻要成為最後的贏家，自然能堵得住悠悠之口。”
“現在，隻要將軍您點點頭，本王帶來的一萬士兵便留在此住您對抗夏軍，奪回雲闕！”
楚昀對沈明月算計他這件事當然不是不生氣的，可是事已至此，他若是再和沈家父女倆起衝突，吃虧的還是他，可若是忍下這口氣，得到沈長風的幫助，那形勢就不一樣了。楚旭目中無人，沈長風吃了幾次敗仗他就不把沈長風放在眼裡，可楚昀不一樣，他始終記得當年意氣風發，橫掃戰場的戰神將軍。
如果當年繼位的是楚昀，他可能也會和楚旭一樣對沈長風生出忌憚，曆代皇帝都無法忍受武將手握重兵，更何況沈長風在民間威望如此之高。
可惜楚旭做得太明顯也太著急了，竟然克扣西北糧草，他難道就不怕赤霞關被破，夏軍進入大楚內部嗎？
但楚昀心裡也隱隱有種猜測，當年他一直關注沈長風，並沒有發現沈長風有按照幫助楚旭的情況，但楚旭卻不知道從哪裡得到一股強大的兵力，不僅暗殺數位皇子，奪得皇位，還將沈長風也壓製住，成功迎娶沈明月。
每想到此，楚昀心中就十分疑惑，他隱隱有一個猜測，卻不敢深想，楚氏幾位皇子明爭暗鬥也是楚家內部的事情，若是牽扯到了他國，那……
對於楚昀的示好，沈長風不置可否，態度曖昧，兩人又密談了幾句，他便客氣地請楚昀離開，楚昀雖然沒有得到答案，卻似乎胸有成竹，篤定沈長風一定會同意。
楚昀離開後，沈長風才讓人喚來女兒。
陸琉穿過一個個營帳，一路上望見她的將士們都停下腳步，恭恭敬敬地行軍禮，再目送她離開，他們眼中的崇拜是如此強烈，陸琉走了老遠還能感受到背後熾熱的視線。
“這就是少將軍？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她呢。”
“虎父無犬女，少將軍用兵之術比當年的將軍隻有過而無不及。”
“真希望可以調到少將軍手下做事啊，我瞧著女衛營那些姑娘們一個個戰意勃發，可精神了！跟著少將軍打仗一定很痛快！我早就看那些蠻橫的夏軍不順眼了！”
“哈哈哈哈！少將軍手裡的女衛營你可去不成！不如想一想怎麼進入左翼軍吧！不過我看將軍的意思，很有可能會將整個沈家軍都交到少將軍手裡，咱們遲早能為少將軍辦事！”
“那就太好了！”
“怎麼？你這麼快就想跟著少將軍，不願意跟著將軍了？”
“嘖，你可彆挑撥！我可沒這麼說……”
……
“將軍。”陸琉掀開簾子。
除了剛到軍營為了寬慰沈長風的思女之情，陸琉喚了一段時間“爹”，後麵就都依照軍營的規矩，隻喚沈長風為“將軍”，她進入營帳後發現易天青也在，正和沈長風兩人頭挨著頭，指著桌上的地圖低聲說著什麼。
“明月，你快來看看。”易天青熱絡地招招手。
陸琉探身望去，隻見這張大楚地圖上南部許多地方被朱筆圈了出來，密密麻麻的圈圈附著在上麵，竟占了大部分南部，就連靠近上京的幾個州也有圈圈。
陸琉了然道：“這是楚昀的勢力分布。”
易天青先是訝異挑眉，隨後又恍然一笑，“果然瞞不過明月，你從青州來，對靜安王的勢力恐怕已經了解了不少。”
沈長風點點頭，沉聲道：“不錯，這是靜安王的誠意。”
陸琉點了點距離上京最近的一個紅圈，若有所思，“您已經答應他了。”
“明月，倘若你……”沈長風望著她，頓了頓，才繼續道：“倘若真的到了最後一刻，我希望你可以饒了楚旭一命。”
這段時間，不管是和程家合作換來大批糧草軍備，還是奇襲石門關，一樁樁事都表明了她的野心，沈長風了解自己的女兒，她性情剛烈，認定一件事就絕不會回頭。
從她離開皇宮的那一刻開始，她和楚旭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麵了。
但是沈長風到底不忍心辜負妻子的遺願。
望著除了一雙眼睛，其他都和已去的妻子很是相像的沈明月，沈長風眼前似乎又看到了那個美麗纖弱的女子。
“旭兒是姐姐留下的唯一的孩子，夫君，我不求你護著他奪位，隻是倘若他日後卷入權力鬥爭中，還望你護他一命……”
妻子蒼白的臉因為用力說話而泛起一抹不正常的紅暈，沈長風握著她無力的手，輕聲道：“我會的。”
沈夫人淡淡一笑，望著沈長風的目光有著不舍，“我們的女兒，明月就拜托夫君了……”
說完這一句，她蒼白的手終究是垂了下去。
那夜，楚旭求著先帝離了皇宮，和小小的沈明月在沈夫人的靈堂前跪了一夜。
那時候沈長風看著肩並肩的兩個孩子，心中隻想著，無論楚旭以後誌在何方，他一定會護他一命，做個閒散王爺也好。
隻可惜，楚旭的野心遠超過他預想的那樣，他不顧明月的意願求娶她為後，自此沈長風算是和他綁在一條船上，就算沈長風沒有動手，在其他人眼裡楚旭也有著沈家軍這個強大的後盾。
倘若楚旭待明月初心不變，沈長風也認了，可惜他沒有。他利用明月牽製自己，還想葬送十萬大軍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