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義……(1 / 2)

老胡被自家老婆給鎮壓下去老實了。

方淮心也不再招他說話了, 再把他老人家的急脾氣招出來,要這麼著那麼著的,還是彆的了,這個鬨騰勁兒的。

黃芪的木屋裡隻有一個灶台,一口鍋, 那魚燉出來之後,就得拿一個盆子裝起來焐著。再刷鍋做彆的菜。

那榛雞燉了的話就太糟蹋了, 老胡說啥不讓燉, 把林場給黃芪準備的藥罐子硬是給刷出來一個, 在院子裡架了一堆火,熬湯。也不讓彆人動手,就他自己忙活著做。

那就不管他了。

不是還有一塊野豬腿呢嘛。正好胡家三口還帶了粉條兒。豬肉燉粉條兒, 東北最硬的菜,安排上。

把之前病人送的木耳也泡上了。等豬肉燉好了。再做一個白菜片兒炒木耳, 醋溜一個土豆絲。

三葷兩素, 四菜一湯,雞魚肉全有,山珍野味不缺,請客, 那是太拿得出手了。再加上老胡的人參酒, 彆說這個年頭兒了, 就是往前倒三十年的大上海,那也不是誰都能享受得到的。

“你剛來,知道你這裡菜少, 你嫂子給撈了兩顆酸菜。”李場長進門也沒空手。可惜,他來得晚了點兒,菜都做好了。

“場長,你這酸菜今天可是派不上用場了。不過我還是得留下,我可是最愛吃這一口兒的了。”黃芪笑著接過李場長手裡盆,把酸菜倒出來,拿水把李家的盆涮乾淨了放在炕沿上。

“那好辦,以後你啥時候想吃,去家裡撈就是了。老胡也在啊?哎喲,那今兒個咱可有口福了。我說怎麼一進院子就那麼香呢。老胡啊,這後山可真不愧是你家後園子,你說那飛龍咋就跟自己往你那槍口上撞似的呢?我們怎麼就抓不到呢?”院子當中的火堆上煨著榛雞湯,蓋子蓋得嚴,但那鮮味兒還是飄出來老遠,聞得人想流口水。

有李場長開了頭,其它客人也陸續到了,一共五位,就是林場的管理層了。都沒有空手來的,你拿幾塊豆腐,他拿半袋子蘑菇的,都夠黃芪吃上十天半個月的了。

領導裡有一位女同誌,是個四十多歲的大姐,見了黃芪叫黃大夫,有時候也叫黃大姐,黃芪讓方淮心管她叫孟姨。是管林場婦女工作還有後勤的。有這麼個女領導在,就好辦多了。黃芪也就不用為陪客的事兒為難。要不然,全是男同誌,她一女的,哪怕是年紀不輕了,也很尷尬的。

這下好了,飯做好了。加上胡魁媽,三位女同誌在,就很合適了。胡魁媽人家那樣子一看,也不是家裡什麼都不懂的婦女,一上酒桌,兩杯酒下肚,就衝人家一口一杯,臉不紅不白的,就知道,海量。說話,也很是利落,不該表現的時候,隻悄悄的坐著陪客。該她說話的時候,那是一點兒不怯場,大大方方的。

方淮心與胡魁兩個是沒資格上桌的。大人們吃飯聊天的時候,他倆就在邊兒上當服務員兒,給倒酒,添菜。有女同誌在,領導們喝酒也都控製著量呢。意思一下就行了。

“這一桌子菜,我得乾掉三大碗飯。”李場長帶口,收了酒杯,拿過二米飯來,就著難得的好菜好湯,吃的那叫一個香。

“這算是打了土豪咧。咱這一頓,不得把黃大夫一個月的口糧給吃下去了?”孟大姐到底覺得不好意思了。

“孟主任,你這就是多慮了。小胡現如今可是拜在了黃大夫的門下。有老胡在,黃大夫還要在乎那點子口糧嗎?是不是?”李場長說著就看另外幾位領導,護林隊的鐵隊長就是江灣屯的,另外兩位也都在林場時間不短了,對江灣屯這個近鄰,那是相當了解。

“是,是,是。” 幾個人就附和。

“你們可拉倒吧。可彆把俺老胡給坑了。這現如今這氣氛,我看著不太對勁兒,往後這話,可千萬悠著點兒說。咱自家知道餓不著就行了,可彆萬彆往出宣揚啦。”老胡趕緊出聲。

還彆說,這老頭兒,挺明感呀,知道的還挺多!

“是,胡老哥說得沒錯。還是底調點好。”黃芪也認可,她跟老胡在這一點上是一致的,越低調越好。

“你們這麼說,提醒了我。前兩天我去縣裡開會,光是學習文件,學習精神了。還要搞什麼運動。感覺是不怎麼好。咱這是在這裡說,想當初在老區搞整|風運動,我怎麼覺得現在就有點兒那個氣氛呢?真要是弄出了事情,那就不是小事兒。是得注意點兒了。

老鐵呀,咱林場雖然偏,但也得注意了。彆再讓人把這林子給破壞了。孟主任,趕明兒個,你也得帶著人,挨家挨戶的做工作,小崽子們彆讓出去瞎跑了。咱林場裡也有不少孩子和家屬在外麵沒跟來的,得跟他們把話說透了。彆彪乎乎的把咱給賣了。

老高啊,思想工作還是得你做,我可乾不了這個活兒。我怎麼聽著那文件精神,要鼓動崽子們搞事兒呢?也不光是小崽子們,當年,就有那投機的,趁著運動的時候整人。咱場子裡也不是沒有那心思多的,你可得捂住了。

老胡啊,你,我就不用說了。就一點,江灣屯原來都是你們老胡家的人,可這幾年也住進了幾家外來戶,你可看好了,彆把咱賣了。當然,我沒有彆的意思,不是說後來的就都是有壞心思的。這個你把握哈,我就是提個醒兒。畢竟過去飛狐寨的事兒,最好還是彆讓外人知道的好,是吧?”

李場長酒量一般,這是有了點兒醉意了,加上這裡吃飯的,確實也沒外人,他說得就有點兒多。

“知道,馬上辦。”其他人都答應著。

老胡也表示了解。

這聊天的內容,信息量可是不小,方淮心與胡魁兩個在邊兒上聽得一愣一愣的。胡魁是覺得學到了東西。方淮心呢,是感慨,千萬不能小看任何人。這偏遠的大山溝裡勤勤墾墾的老鄉們,居然也有這麼有見識的人物呢!

見微知著,方淮心就覺得,李場長跟老胡,就有那麼點兒意思!

“媽,胡師兄他們家那江灣屯兒,是不是日子過得特彆富裕啊?”晚上人都走了,就剩娘倆躺在熱炕上聊天的時候,方淮心就問黃芪。

李場長那話裡的意思,可不就是說胡家很富裕嗎?

“閨女,人不可貌相。下午跟老胡聊天,你也猜出來他們家以前是乾啥的了。那老胡,腦子夠用得很。四八年的時候,就帶著山裡的家小部眾下了山,江灣屯原本是他們寨子裡的崗哨,下山之後,人家搖身一變就成了闖關東過來的貧苦百姓。

這些年,天高皇帝遠的,跟鎮上還幾十裡地呢,誰會注意這大山溝子裡?可這地方,要山有山要水有水,三座山還都不高,中間圍著那麼大的一塊平地。種地,打漁,打獵,養家畜,他們又不缺糧食和牧草,良性循環,能不富裕嗎?”黃芪就給閨女解惑,人家老胡家這才是找到了一處桃花源呢!

不愧是闖蕩過大上海,見過大世麵的人物啊。確實有點兒本事。

“那鎮裡,縣裡就沒人知道?就放著不管啊?”

“怎麼不管?這不是前幾年就借著他們開出來路,辦起來農場和林場嗎?你沒聽李場長,屯子裡也搬來了幾戶人家?還有林場加上農場,幾千人呢。就是啥也不做,不管,也是管了。”這麼多人的眼皮子底人,人人都挨餓吃不飽飯的時候,你們大魚大肉的?合適嗎?

“媽,你也才來沒幾天啊。入夥飯都沒吃呢,咋知道這麼多事兒呢?”這打探消息的水平,也是很硬啊。

“這不是有你師兄嗎?我不得打聽打聽,這品性我能自己個兒要相處當中慢慢品,那家世背景的,不就得問彆人嗎?你當我天天這麼清閒呢?剛來那兩天,連一頓像樣兒的飯都沒吃上,病人排隊都排到外麵去了。聽說來了大夫,江灣屯的人也都來看病。哪個我能不看?我那被褥你當是什麼來的?就是幾個老太太小媳婦兒的,排隊的時候,順手給我做出來的。這麼多人,啥消息還打探不出來啊?”黃芪沒說的是,想當年,她也是偽裝做過地下工作者的,要不然,她跟方南國,一個在大後方,一個在敵營,那孩子是怎麼一個接一個跑出來的?套消息,她可是專業的。

“媽,你可真厲害。對了,您說胡大叔明兒個會不會去看羅玄啊?我怎麼聽那意思,自從他二十來歲回到山裡之後,再沒見過羅道士了。胡大叔得有六十歲了吧?三四十年沒聯係了,那交情還能剩下多少啊?”方淮心就問了。

“亂世當中的感情,你們這一代不明白。彆說是三四十年了,就是七八十年,哪怕是下一代,那交情也不會變的。當然,前提要是真的交情,不是那些逢場作戲的。你跟老胡聊天我也聽了一耳朵,就衝他現在提起他那大伯還有羅道士時候那個興奮勁兒來,那交情差不了。能把一寨子的人拉巴這幾十年的人,不會沒情義的。”這一點上,黃芪對老胡的信心,跟相信她自己一樣。

那個年代裡,如果沒有那些可以以命相托的戰友,老友,她與方南國,是不是還在人世,都不知道呢!

其實這個事情,方淮心比誰都懂。還是吳翠花的時候,她也是江湖上有名的義氣之人,郭王堡方圓幾百,跑江湖、賣藝的,哪怕拉車打草繩的,誰不知道,有了難處,但凡你找上郭王堡的,那必須是能得到幫助的。她一個女人,小小年紀沒了父兄,當土匪頭子,憑啥壓得住山的那些元老?憑啥擺得平山下的官兵?又憑啥在那麼亂的年頭混得如魚得水?還不是因為他們吳家向來與人為善,有恩必報,有仇必報,結下了數不清的善緣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