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惦記誰呢……(2 / 2)

“爹,帶我一起去唄?”胡魁晚上從林場下工回家,一看這架勢,就要跟著。

“去乾啥去?黑燈瞎火的,有啥熱鬨看的?明天你不上工啦?”老胡就訓兒子。

“沒事兒,我在車上眯一會兒,保證不影響明天乾活兒。”大小夥子,正是精力旺盛得沒處發泄的時候,熬一晚上,根本就不叫事兒。

“那也不行,咱倆都走了,你媽自己在家,我不放心。你在家跟你媽做伴兒。”他老胡前後兩個老婆,生了八個女兒,才在快四十的時候得了這麼一個兒子,現如今,閨女們早都成家嫁出去了,家裡就三口人。

“哦……”胡魁一看老胡這態度,就知道是肯定不會帶他了。也就不辯解,江灣屯是啥地方,他老娘在家裡還能有啥不安全的?而且他八個姐姐,五個都嫁在本屯子裡呢,他媽還能沒人陪?算了,給老胡頭兒點兒麵子,就不揭穿他了。

“幾點到啊?”馬車上了路了,借著月光,到也沒太黑,走得離農場遠了,方淮心才問羅玄,人啥時候到。

“一點。”方淮心沒問接誰,羅玄也沒說。

“玄子,上前麵來,幫我駕著點兒轅,小方兒,你歇著吧,把褥子蓋上,夜裡風大,彆受了風。到了我叫你。”老胡見後麵兩人乾坐著也挺尷尬,有羅玄在,方淮心還不好躺著,就把人叫到前麵去,在另一邊的車頭上坐著。

行吧。方淮心就往車上一躺,褥子往身上一蓋,睡覺。還彆說,這大晚上的,四野裡都是各種最原始的聲音,再配上馬蹄規率的踢踏聲,還挺催眠的,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玄子,你把小方兒叫著乾什麼?你爸媽要來的事兒我知道,你直接找我不就完了嗎?我哥也是,找你一個孩子乾什麼?”老胡聽著後麵方淮心的呼吸聲平穩應該是睡著了,才低聲問羅玄。

“叔,不是我爸跟您見外,這不是傳信兒不方便嗎?他是找人給農場打電話找的我。還用的是京城新華書店通知我之前要買的書到貨的名義。至於說帶著小方兒,我也沒辦法呀。您說要就是為了拿幾本書,就得咱爺倆一宿半夜的折騰?您是什麼人,幾本書能勞得動您不?然後再莫名其妙撿兩個不相乾的人回來?林場回上農場好幾千人呢,萬一誰露出去一句半句的,讓有心人聽著,怎麼辦?

小方兒就不一樣了,我爸媽的事兒她知道,肯定能幫著保守秘密。再一個,她是大夫,現如今關裡來關外討飯的人到處都是,她救上兩個討飯的,沒人會懷疑,等把人接來,再往黃大夫那邊兒一送,也合情合理,還沒人會往咱們爺倆身上想。”羅玄也不是一衝動就找方淮心幫忙的。

“行,爺們兒,知道想事兒了。小方兒怎麼知道的呢?黃大夫告訴她的?”老胡就納悶兒,黃大夫咋啥都說呢?

“我觀察這些日子,應該不是黃大夫說的,是她自己琢磨出來的。我看黃大夫也挺犯尋思呢,還問過我,是不是我露了馬腳。可我這兩個月,跟誰都沒咋接觸,都當我還在喪親之痛裡沒出來呢。跟她總共沒說上五句話,怎麼露馬腳啊……”羅玄都覺得自己冤,他就那麼沒用?這麼大的事兒,他還能給辦露了?

“小方兒這孩子精靈。”老胡也算認識方淮心小半年了,他這大半輩子,見的人多了去。是什麼樣的人,大概是看不走眼的。

“是。要是沒有她,我們知青的日子現在肯定不會這麼好過。就說我吧,您還沒找來之前,要不是人家,我不凍死,也得凍出個好歹的。”羅玄想起來當時豁出去臉麵,死皮賴臉的找上門去讓方淮心給做手捂子做棉鞋的那個冷勁兒來。

“哎,我說你小子,是不是對人家姑娘有啥想法啊?那可不行啊,我跟你說,我老胡還等著小方給我當兒媳婦呢。”老胡就斜眼看羅玄,爺們兒也不行啊,他家胡魁也老大不小了,屯子裡的閨女,給他說了幾個,一個看不上。他都六十了,還沒見到孫子影兒呢,急死了都要。自打頭回兒見了方淮心,他可就惦記上了。這麼長時間,也旁敲側擊的問了胡魁,那傻小子傻乎乎的,啥也不懂。可對他這小師妹卻是讚不絕口。

“老叔,那您要這麼說,您可不地道了啊。這好看的姑娘誰都樂意瞅,那怎麼好姑娘就得讓你家占上啊?您就想占,那不也得我魁子哥同意啊?咱先不說我有沒有想法了,您這做法就不對。這就什麼年代了,婚姻自由,您還想要包辦是怎麼著?就是著急,也得我魁子哥自己出手吧?”羅玄是什麼人啊,那就是推著不走,打著倒退的犟種,屬驢的,隻能順毛捋。

“你個混小子,還編派上你老叔了,我都不稀得收拾你。等明兒個讓魁子來,給他老子出氣。”老胡就笑,老羅家人就這個德性,半點兒虧不肯吃的。

“行啊。我魁子哥老貓在林場醫務室裡麵,要不就是捧著賬本兒不撒手,跟個大姑娘似的,也忒文靜了。我想找他出來樂嗬樂嗬,都找不到他人。”自打知道跟老胡家的源淵,羅玄就有意的想跟胡魁拉近關係,可胡魁人家身兼多職,還被李場長當接班人帶著,忙得腳打後腦勺,開春之後,書都不在醫務室背了,黑天白夜的努力呢,就是抓空到醫務室找黃芪解疑,或者是有病人的時候儘量趕過去看黃芪怎麼做。

“哎,我說你小子,能不能不往老胡心口上插刀子?老子這一輩子,上山下海,那是橫著趟,就是當年的小鬼子,你滿縣城打聽打聽去,誰趕在老胡的地盤上得瑟的?那也是一槍一個,不帶含糊的。你爹當年就給我批過命,說我這輩子殺氣太重,合該著子嗣單薄,到了你魁子哥那一輩子就好了。你說這多好。可我是萬萬沒想到啊,你魁子哥哪哪都好,就是這子不類父,能把老子憋屈死。你小子嘴忒損了,還大姑娘?會不會說話啊?你爹就比你強,當年你魁子哥出生,我特意給他寫了一封信,把魁子的生辰八子寫上,讓他給打一卦。你爹回信兒說,你魁子哥性情儒雅,積德行善,是個後福無窮的命。還命中三子。你看看人家這話說的,你再看看你……”老胡嫌棄得不行不行的。

把羅玄笑得不行,這老頭兒,護犢子都沒邊兒了,他了沒說胡魁啥呀,他還不樂意了。

“哎喲,老叔,那聽您這話兒,這些年,您跟我爹這不還是有聯係嗎?我魁子哥出生的時候,抗戰還沒勝利,我爹當時還在前線呢吧?這您都能找得到他?那您之前怎麼跟我說,自打二十歲回了山,就四十年沒跟我爹聯係了呢?”羅玄轉移話題。

“咳,咳。”老胡一個子就讓煙給嗆住了。得,這一說起來兒子,一生氣,嘴還瓢了。“聯係啥呀,我當時就是想碰個運氣。我是把那信寫給我大伯,讓他轉給你姥爺,也就是你爹的師父的,沒想到,那時候你姥爺已經犧牲了,本來我大伯想把你媽接到他家裡的,自好你爹也派了人去接人,你媽非得去找你爹去。他就順手把我的信給你爹捎過去了。誰算還不是算呢,你爹也是青出於藍。不是我老胡吹哈,這也就是老胡我了,換個人,你爹都不一定出手。人家當時可都是師長了。”老胡一講起古來,那就刹不住閘,越講越多了。

“所以,我姥爺實際上就是我爸的師父,我媽跟我爸是師兄妹唄?照您這麼一說,我爸那師門,可挺意思啊,不是說出身道觀嗎?這怎麼又是海上名人,又是帶兵大將的呢?還能娶妻生子?這是啥道觀啊?”羅玄年紀小,懂事之後,都新中國了。羅道士兩口子絕口不提過去的事情,他對父母的了解,就是外人都知道的,羅道士從小在道觀長大,下山從軍。吳茜楠大小姐出身,父親是抗倭名將。

“啊?你不知道?”老胡回問。

“我不知道啊。”羅玄特無辜的眨著眼睛。

“啊,哈哈,哈哈,不知道就不知道吧,都是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了。現在早都沒有江湖了,啥師門不師門的,再說那些,沒意思了。”老胡知道得也不多,都二十多年了。再說,就是知道了,人家親爹媽都沒說,哪顯著他了。想想也是,他自個兒不也從來沒跟兒子說過當年在山裡做胡子的時候那些個事兒嘛。

“叔,其實吧,我覺得,你們那個江湖,一直都在。這兩個月,我想明白了好多事情。不管您跟我爸,是不是真的四十年沒有聯係了,但就您這個得情義的性子,就讓我五服投地。您跟我爸之間彼此的信任,也讓我歎服。我說當初我偷著申請下鄉當知青,他怎麼沒管呢?還以為他不知道呢,後來偷跑出來他跟我媽也沒來找過。現在我才想明白了,原來他早就有了安排,是他特意給我安排到光榮農場來的。就是知道您在這裡,我吃不了虧。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也為了今天這一步。”最後這一句,羅玄不太肯定了,他爸真能有這麼高?提前前年多就知道自己有難?

“哈哈哈,爺們你這話,算是說到老胡心坎子裡了。我就愛聽這個。”老胡高興啊,讓羅玄給他說了,仿佛又回到了四十年前那些個快意恩仇的日子。美呀。

“胡叔,這大晚上的,您就不怕把狼招來啊……”方淮心實在沒法兒再裝睡下去了,老胡這笑聲,能傳出去二裡去。

“對不住啊,小方兒,對不住,老胡一高興,沒控製住聲兒。”老胡尬笑。

“沒事兒,沒事兒。您再接著說說以前的故事唄。”方淮心一點兒偷聽的覺悟都沒有,還想聽故事呢。

“那行,我就給你們講一講當年小鬼子在東北,咱們是怎麼跟他們在老林子裡周旋的?”老胡都習慣了方淮心這種風格了,話接得那叫一個流暢。

那就講吧。

於是這一路上,全在老胡的憶當年當中過去的。

到了鎮上,供銷社是不可以開門的。不過卻是可以去敲門,有值班的。北大荒地廣人稀,村與村之間離得遠,村與鎮之前離得更遠,來趟鎮上都算進城,進趟城走上一天兩天再正常不過,特彆是這農忙的時候,急著用種子農藥啥的,真不能保證啥時候能趕到。供銷社為了方便群眾,特意安排了一位退伍老兵值夜班,隨時都可以買東西。要不然,方淮心說要買農藥,也不會沒人覺得奇怪了。

可是老胡並沒有把車趕到供銷社,而是到了鎮上唯一的一家小酒館,老蔡酒坊,敲門。

“老胡?快進來,快進來,怎麼這個時候來了?有急事兒?”開門的正是老蔡本人,如今都是公私合營了,他是私方經理,家就住在酒坊後院。

“來接個人,到你這兒來打個站兒,歇一會兒。給準備點吃的,再來鍋湯,一會兒人接來先墊巴點兒我們還得連夜趕回去!”老胡一點兒不客氣,直接下命令。 .:647547956(群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