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永遠都不會缺少不合群的人。
女知青這邊李敏慧已經搬出去養豬了。剩下的人, 也絕不是大團結。隻不過她們沒有李敏慧的勇氣，能適應被孤立的生活罷了。所以, 就儘可能的跟著集體活動, 哪怕是看不慣, 也不發表意見。有不喜歡的人, 少說話就是了。
這樣的人，哪裡都不會少。誰都不可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歡。
男知青的人數比女知青多一倍呢, 雖說男人相對來說，沒有女人的心思細致, 也不那麼計較，更容易過集體生活。可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也有那麼三兩個不合群的。有個小眼鏡, 一天到晚, 所有的空閒時間都捧著書本，這樣的人, 也不知道他為啥要提前畢業下鄉來。跟誰都不說話, 就是跟書本死磕。方淮心隻在開大會的時候見過他幾回，手裡拿著的全是高中課本。她就覺著吧, 那孩子可能是腦子有點兒問題。
還有一個叫大壯的，家庭條件特彆的不好, 這也沒什麼，這年頭兒，誰家條件也都沒有好到哪裡去。可他跟夏天那種窮得特彆坦然的還不一樣，這人可能是過於自卑了, 以至於都走到虛榮的那一麵去了。襪子隻有樁是好的，每次還非得在人多的時候把他的白襪子露出來，讓大家看到他的“高檔”線襪。鞋是十個人裡八個人能買得起，五毛錢一雙的綠膠鞋，知青們工資高，一個月五十多塊錢，比京城工廠的工程師工資都高，很少有人再買綠膠鞋穿，都是帆布的運動鞋了。就他，還穿著呢，可人家說了，運動鞋捂腳，願意得腳氣。嗬嗬，正好相反吧？
衣服褲子都是帶補丁的，人家還特意再把沒壞的地方補幾個補丁，然後等磨得裡外不一樣顏色的時候，再把那補丁拆下來，說了，人家帶補丁是為了“美觀”。這時候男的服裝都是帶著兩個上衣兜的，還都會插上一支鋼筆，顯示有文化。他得插上“兩支”。其實大家都知道，那其中一個，就是個鋼筆帽。另一個，也是早就不能用的破鋼筆。
就是這麼個人。大家都揣著明白裝糊塗，這時候的人還是比較厚道的，也沒人揭穿他。就是吧，有時候，這人也是真的煩人。乾活的時候，老裝大明白，各種瞎指揮，當然沒有人聽他的，可聽著也聒噪呀。還有吃飯的時候，人家從來不跟著大夥到女知青院裡改善夥食，說吃得都不愛吃了……這個習慣不錯，彼此清靜。挺好。
這倆都是奇葩。還有不那麼奇葩，但也比較神兒的人。一個叫丁建國的男生，長得吧，挺體麵的。據說上學的時候，成績也還行。可就這樣處處沒到頂尖的人。從來不上女知青院這邊來，開會啥的，見到女知青或是農場裡的女青年都躲著走。農場的女會計給他發工資，人家都義正辭嚴的，讓把工資交給男出納轉交。說了，不能跟女同誌多接觸，怕女同誌們為了他鬨矛盾，影響不好……
你說他這自信是哪來的呢？要說長相吧，他還能比林援和羅玄長得體麵？就是夏天那種陽光型的，和高明那種儒雅型的，也比他要強吧？戴個眼睛就好看了？就有學問了？就他上高中那破學校，這些知青裡，一多半的學校都比他那學校好吧？哪個不是積極分子，不是學霸了？比家庭條件？那就更沒得比了，除了羅玄這種看上去一無所有的，和夏天大壯那樣窮得底兒掉的，他也就能排個中檔吧？
自打知道他說女同胞們會為了他打起來。不用他躲，女青年們誰看到他都得躲遠點兒，再讓誰以為自己看上這樣的傻子你說可怎麼辦呢！
再加上不管是主觀原因還是客觀原因吧，方淮心的實驗小組，七個人，再加上孫小雲和李英，都算是一個小團體了。跟彆的各種組合的起來的小團體多多少少都有點陌生的。大部分時候，也就是這九個人一起玩兒，一起行動什麼的。偶爾也加上許三喜。
青年男女，在一起相處得時間久了。一個很現實，很合理的問題就出現了。那就是談戀愛的問題。
他們這一批的知青，家庭背景，還都比較單純，沒什麼可指摘的地方。不像是今年剛剛下鄉的十幾萬知青，已經有一部分是父母成分不好的了。這在知青裡也就有了三六九等，父母成分不好的孩子，之前一般都是家境不錯，沒吃過啥苦的，生活習慣上跟工人家庭的還是不太一樣的。這反而成了他們的原罪。成了鄙視鏈的最底端。
農場裡的這一批，沒這個顧慮。今年又沒有新知青分過來，大家交起朋友來，就不用想那麼多，比較自由。
女知青相對更受歡迎，這是很正常的。農場裡，甚至是林場那邊兒的小夥子們，都奔著女知青們使勁呢。城裡來的姑娘，特彆是她們還是京城裡來的姑娘，在小夥子們眼裡，那就是洋氣，好看。跟鄉土氣息深厚的本地姑娘一比，生生就高出去一頭來。
小夥子們一個個的心熱得不行，老想到女知青身邊熱乎。可是女知青呢，京城裡的姑娘，那眼光，能是一般二般的高嗎？普通的小夥子哪裡能入得了眼。李敏慧養豬呢，不知道她那邊什麼情況。知青院這邊兒，方淮心他們三個小的，還好些。年紀小嘛。都沒到法定結婚年齡呢。說不想處對象，誰也不能說人家有錯。
許三喜她們六個，可都18、19歲了。正是花一樣的年紀，也是最好看的時候。像是兩個場子裡比較出挑的小夥子們，心都挺熱的。可那優秀的小夥子，人本地的大姑娘也還惦記呢。這就跟小夥子們對比他們更有竟爭力的男知青們有敵意一樣，本地姑娘跟女知青之前，也有壁了。
搞得趙雅麗與江彩霞都跟原來的小夥伴們疏遠了。
“方大夫，你跟林知青是在處對象嗎？”這天，趙雅麗在醫務室外截下方淮心。
“啥意思？”她跟林援關係好，那是眾所周知的，以前也有人問過，自打她時不時的就跟羅玄兩個去林場，去江灣屯串門，這都好久沒有人問了。
“我看上林知青了，但他要是你對象的話，我就不行動了。”趙雅麗這姑娘性子跟大蘿卜一樣的脆，有啥就說啥，也不扭捏。
“噗……”方淮心就笑，伸手拍了拍趙雅麗，“小姐姐，林援不是我的對象。但是呢，我得告訴你，林援他是不敢跟姑娘處對象的。”
“為什麼？”趙雅麗就不明白了。
“因為啊，他要是敢跟彆的姑娘處對象，京城裡有一位姑娘，能拿著大刀衝過來，把他給剁吧剁吧，做成餃子餡兒吃了。”張愛華多彪悍呢，平時看著啥都好，真急眼了，嚇人哪！
“媽呀，還有這麼惡（ne）的姑娘呢？那不是母老虎嗎？林知青也受得了？”趙雅麗眼睛瞪得老大，一臉的不信。
“受不受得了也得受啊。他打不過人家，老實著呢。”方淮心也是壞心眼兒，背著林援，瘋狂吐槽人家。
“哈哈哈……”趙雅麗就有點兒傻眼，真沒看出來，平常老跟羅玄頂牛，脾氣可沒多好的林援，居然喜歡那種類型的姑娘嗎？她還沒說啥呢，身後就傳來大笑聲，還不是一個人。
方淮心回頭一看，巧了，正好組裡那四個來找她上工去，全聽到了。除了林援臉紅脖子粗的看著一臉想要掐死她的樣子，其他三個人都笑得不行了。
“冷靜冷靜，我過兩天跟我媽一起回京城看我姐去了，也能看見班長，你得考慮一下動手的後果啊……”方淮心一看林援那樣兒，立馬就認慫，嘴上卻還是逗弄人家。
“哼，你看不見她了。下鄉了……”林援氣得直咬牙，可說到這個話題，又心裡莫名的酸澀，原本隻是少男少女懵懂的好感，分開這一年，隻有書信聯係，到是讓思念更具體起來了。隻是這樣越離越遠，要什麼時候才能見麵呢？
“班長也下鄉了？她怎麼沒接著上高中呢？”高考雖然不考了，但是高中還在啊，方淮心以為，張愛華家裡肯定是要讓她繼續讀書的。她父母都是出身特彆好的老革命，她高中畢業肯定能留在京城工作的，還得是好部門，怎麼就這麼想不開，下鄉了呢？這積極得可真不是地方。
“積極唄。”林援也生氣，以前沒下鄉的時候，覺得外麵好。又覺得響應號召下鄉插隊支援農村建設特彆的高尚，可真的來了，乾了這大半年，他是太了解這鄉下生活的不容易了。他現在的想法就是，隻要不卑鄙，真不用太高尚了。
“去哪啦？”她這陣子忙忙叨叨的，也有時候沒給班長寫信了。
“燕北省封縣大王莊農場。”林援張口就報地址。
“哎呀，這不是當初咱們要去體驗最後卻沒去成的地方嗎？那挺好的呀，離家就幾個小時車程，還是愛國大哥的老家。對了，還有那位紅軍叔，不正好是那裡的支書嗎？”那個地界，方淮心可是太有印象了，要不是為了去那兒，原來的方淮心也不會被拘錯了魂回不去，她也就不會來了。還彆說，張愛華跟她死裡逃生的地方挺有緣的呢。肯定也是她家裡特意安排的。
“再好不也是下鄉種地嘛！”林援很無奈，張愛華非說要跟他有苦同當，放著大好的前途不去，非得下鄉種地，傻了吧嘰的。
“你要回京城了？”林援還在感慨，方淮心正不知道怎麼安慰他，羅玄停了笑，問她。
“是啊。我姐快生了，我媽不放心，我們打算回去看看。我爸跟我二哥也要回去呢。就是不知道我大哥跟我小哥能不能回。”信都發出去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請下來假，如果可以的話，方家也能小小的團聚一下了。
“太好了。你什麼時候走？我進山去打幾隻榛雞給你帶上，那東西補身子，再好沒有的。”羅家三口現在對方家人，那就是愛屋及烏。啊，不對，是感恩，感恩。
“現在天兒這麼熱，哪放得住啊。”又不是逃難，她們回去肯定要坐正常的拉人的火車的，大夏天的，車廂裡能熱死個人，那肉用不上一天都得臭了。方淮心才不拿呢。
“那你不用管。到時候我送你們去車站，我跟車站裡的人熟，咱拿活的，放在袋子裡，給袋子紮了兩個孔，彆憋死了就行。到時候讓人給送到鍋爐車廂去，保證讓你帶回去不就完了嗎？”他們幾個都折騰幾個月了，就沒斷了的往車站送山貨，野味，過路的車就那麼兩趟，連縣城裡的車都算上，總共也就那麼幾趟，常來常往的，列車長列車員他們可都認識不少了。
羅道士兩口子是來了。沒來之前，不是也得捎東西嗎。還有他那幾個發小兒鐵哥們兒，是不是也得表示表示？其他人不也得往家裡捎錢捎東西嗎？這時候的人，正派，捎什麼都放心。像是夏天那樣的，連口糧都得往家捎的。郵局能給他郵嗎？就是給郵的那些，速度也慢啊。半個月能到家都是快的了。還得花郵費。
讓列車員直接給捎可就不一樣了。誰好意思要錢啊。都是拿一些東西，意思意思，就行的。這年頭兒，有錢沒有票兒也買不到東西。還是直接送東西實惠。更重要的，隻要不花錢，東西都是山裡能得的，就是最好的了。
行吧，既然人家有那個能力，那她就不拒絕了。
“夏天，你家裡的三個弟弟，也有下鄉的吧？”方淮心就問邊兒上夏天，方大姐在輕工廠裡上班，跟夏天爸爸還是同事呢。夏家八個兒子，還有三個比夏天小的呢。
“沒有。都當小將去了。正鬨騰著呢。老八才十四，你說他不好好上學，瞎折騰什麼？”家家都有煩心的事兒，夏天就覺得家裡的兄弟也挺不省心的。
“學校裡都不上課了，不跟著折騰能乾啥？我家小妹都跟著大部隊跑到南邊兒去了。一天天的，跟打了雞血似的，寫信都是口號兒。我爸媽在家裡愁得什麼似的，怕她在外麵吃不好住不好，還不敢對外說。都是鬨心。”高明彆看名字隨便到哪都能遇到重名的，人家見識可不像名字那麼大眾，能跟方淮心他們這一夥子混在一起，見識是不差的。
“也是。我家小七兒心眼兒多。倒也能看著點兒老八。”夏天附和高明，想想又失笑，“你們是不知道，我家那小七兒，人家都是鬥這個鬥那個，他從來不出頭兒，淨跟在後麵兒撿漏。往家裡劃拉東西。難為他一個十五的孩子，怎麼做到的。家裡地方本來就窄吧，讓他弄那麼些個東西，我媽來信說，都快沒地方放了。”
能做到這樣，可不容易。這都有點兒投機的性質了，要是被彆的小將抓住了，也是事兒。真不是一般人能乾得了的活兒。
方淮心心下一動。突然有了個想法。
“夏天，求你個事兒啊。”幾個人已經拿上工具往實驗田裡走了。日常的工作，趙場長是舍不得讓他們用拖拉機的，所以，就是兩條腿，走著去。
“啥事兒，說唄，求啥。”夏天就笑，他這幾個月，無時無刻不在感慨自己的好運氣，自打在火車上跟林援說了第一句話開始，他這幾個月，沒有受過凍，沒有挨過餓，吃的喝的用的，還都是好的，他不是傻的，是誰給他帶來的這些好處，心裡清楚著呢。
之前跟家裡寫信的時候，也都跟父母說過了。特彆是在小將們鬨大了之後，他還特意給三個弟弟寫信，讓千萬想辦法照看著方家的住處，還有方大姐。彆被波及了。
他家小七兒小八兒能在後麵暗渡陳倉的往家裡拿東西還沒事兒。那也不是沒原因的。老六可是都混進了京城小將最核心的領導層裡去了，是頭頭中的頭頭，能直接跟最高領導見麵說上話的人物。現在他家老六一句話，比京城的市長都好使。
“讓你家弟弟幫我買房子唄？”方淮心就說道。
吳女士在冥界，就是靠地產發家，在小酒盅前些天才開始開店之前，她沒有任何一處店鋪。但是，各處的鬼城，包括酆都鬼城，最繁華的街市上，都有她的房產。她是有錢就買房子買鋪子，吃租金的。這會兒，趁著亂，她又想撈一把了。
“買房子？現在房子都是公家分的，你買那玩意兒乾啥？”這年頭兒，誰家房子多，可都要被收公的。
“我姐家裡人多，住得擠，等孩子生下來，就有點兒住不開了。我家的房子又在大院裡，不知道會不會收回去，他們去住不方便。我想著再給她們買個小院子。還有，我家裡哥哥們都還沒結婚呢，以後不也得要房子嗎？管他用不用得著的，先備著唄。我這不是想著，現在肯定有不少好房子騰出來了，看看能不能通過你弟弟那方麵，把房子買下來。錢不是問題。”現在不弄到手裡，誰知道往後會怎麼樣。
“行，今兒個回來我就給老六寫信，你回去的時候直接帶著我的信去找他，我讓他想想辦法。”夏天沒打磕巴，很痛快的應了。
“好。謝謝夏天。”方淮心就笑。
“你看看你這人，還啥也沒辦呢，謝什麼。”夏天也笑。
“那什麼，天兒呀，咱是哥們兒吧？不能厚此薄彼吧？有好院子，我也想留一套。”羅玄心眼兒多多呀，他一聽方淮心那話，就知道她打什麼主意了，跟著也要買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