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讓咱生在這個時代呢(1 / 2)

鬨完了洞房, 羅玄出去送人,大家都很識趣, 把房間給小兩口留下了。可這一送,就送了兩個多小時, 羅玄回來的時候, 還帶著五六分的醉意, 方淮心把人安置到炕上, 給脫了外衣, 拿了熱毛巾來給他擦臉,邊問他。

“這是跟誰喝的呀?”

還能不能有點兒數兒了?

“林援跟張愛華分手了, 老蔡來喝喜酒給他捎來的信,剛才我送他們回去, 他自己在宿舍喝悶酒, 哥兒幾個就陪他喝了。”羅玄舌頭都硬了, 思路倒還清楚。

“啥?林援跟張愛華分手了?”雖然是兩地分隔, 隻能告著書信傳情吧, 這些年兩人也挺好的呀,沒看出來有要分分手的苗頭啊。啥情況啊?

怪不得林援那樣活潑的性子, 今兒個本來應該他最活躍的, 他去安靜了, 一點兒存在感都沒有。她這一天,忙忙叨叨的,也沒顧上關注他。

“嗯。說是那邊兒要跟鎮上的革委會主任結婚了。”這他媽的都叫什麼事兒啊,那信他們幾個都看了。就兩百多個字兒, 張愛華隻說當年是她太天真了。農村太苦,她後悔了,那個主任能把她調到鎮裡上班。

山裡麵是封閉,也自在,可他們也不是對外麵啥也不知道。他們哥幾個這麼多年天天跟車去鎮上,啥不知道啊。彆看張愛華寫得字兒少,內容可是不少。就衝那革委會主任能拿調動工作威脅女人,就知道,那地界兒是個啥情況。平常還不定做過多少孽呢,要不然,張愛華也不會在村子裡待不下去。

“班長也是的,咋不跟家裡說呢。實在不好跟家裡說,跟林援兒說了也行啊,咱們還能幫著想想辦法。”連慕易都能給調到農場來,怎麼就不能調個張愛華了呢。

以前也不是沒想過要調,隻是她跟林援還沒到結婚年齡,不能馬上結婚,來了也一樣是乾活。總想著,大王莊畢竟離京城近便,還有人照顧,她也吃不了苦。哪能想到,會有這麼一出兒。

“誰說不是呢……”羅玄也感慨,許是張愛華以為其他地方也都差不多,並沒有人能真的幫到她,才不說吧?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這都是沒法子的事情。明兒個咱們請幾天假,陪著林援去一趟大王莊吧,我去勸一勸班長,看看還有沒有機會把人給調出來。”總不能真的就這麼放棄了,這時候的人,都死心眼的很,林援跟張愛華談了三四年的談愛,心裡怕是早就認定了,這麼一下子黃了,都不知道他怎麼緩呢。

“行,明天就請假去,快的話一個星期就回來了,耽誤不了啥。”現如今他們都是組長一級的,大小也算是個領導了,手下也都培養得差不多,不是非得事必躬親了。走個十天半個月的,出不了大事兒。

“休息吧。”給羅玄收拾完了,方淮心自己也洗了腳,上炕躺下了。

回應她的,就是身邊兒響起的呼嚕聲。

得,睡得還挺快。

忙活這麼些天了,都沒歇著,她也累狠了,躺下沒一會兒,迷迷糊糊的也睡過去了。

什麼洞房花燭夜啥的,哪有空兒想那些個。

她是不想了,架不住有人想著呢。

也不知道睡了多長時間,迷糊著身上壓下來人,方淮心下意識的就想上腳了,得虧了身上還有被子擋了一下,就這麼點兒時間,讓她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兒。才算是把腿給收住了。然後那嘴就落下來了,她也就應著。

哎……

怎麼說呢,這初哥吧,是真挺鬨心的。

啥啥不懂,橫衝直撞的,還找不對路子。親人一口吧,都能把牙磕著。

沒辦法,還是方淮心引導著走的。

羅玄倒也沒問,大夫嘛,明白這事兒也不稀奇,人家那身子是不是原裝,他親自試的,還能不知道嘛。

這剛得了濟的愣頭青,那是多少回都不知道足興的,後半夜就沒消停,折騰到天亮,才算是把人給鬆開了。趕在起床點兒之前,好歹算是眯了半個小時。

就這樣兒,一到了點兒,院子裡有教授起來打水啥的聲音傳過來,羅玄還能立馬就爬起來,還精神抖擻的,蕩漾的那個樣兒啊,老招人恨了。

“你躺著,彆急著動,我去給你燒洗臉水去。”羅玄把人按下去,不讓起。

“你可拉倒吧,一會兒人都起來,我還躺著,不讓人笑話死啦?”方淮心拿白眼兒翻他,找著穴位,好生兒的給自己按壓了一會兒,才緩住了腰疼,爬起來了。身上骨頭要散架了一樣的酸麻,隻能硬挺了。

“嘿嘿,嘿嘿,以後肯定注意,肯定注意。”羅玄笑嘻嘻的下他自己都不信的保證,得了便宜了,他那嘴是真摸了蜜了,好話不要錢似的往出冒。

“彆磨嘰了,趕緊洗漱,吃完飯請假去。”方淮心懶得就這個房中事跟他歪纏,手腳麻利的拾掇早飯。

這幾個月她可是在廚藝上用了功的,以前黃芪逼著她學,也就是用了三分精神。婚期定下來之後,深刻的意識到,以後兩個人過日子,中午能吃食堂,晚飯能去宿舍混,早飯肯定要自己做的。才殺心好好的磨練了這幾個月。

當然了,她可不是隻會洗衣做飯伺候爺們兒的小女子,自己學什麼,羅玄都得跟著一塊兒學的。都是一樣的上班,她又不比他掙得少,又不比他清閒,當然至少要平分家務了,或者乾脆男人做主力。

所以,粥是羅玄熬的,方淮心要做的就是把粥盛出來,雞蛋扒好了,鹹菜切一下,再把李英早就送過來的豆腐腦拿到桌上。

豆腐腦豆漿是給教授們訂的,按各人的口味,有要吃豆腐腦的,有愛喝豆漿的。他們兩個順便也就訂了。圖個方便。現如今,殘疾的那個劉家的柱子不光是看倉庫了,每天早上人家專門給豆腐坊送貨。這個活兒不用手指,把藍子往胳膊上一挎就能乾,送一家給上兩分錢,一早上下來也能掙上塊把毛的。大家夥兒也是為了拉巴他,條件好些的都是讓他送的。

這樣一個月下來,加上看倉庫的二十塊錢工資,一個月掙的,跟知青都差不多了。正經算是高收入。

聽說,都已經跟百十裡外的一個姑娘訂了親了。那家子孩子多,八個姑娘三個兒子,地都是公家的,吃大鍋飯,年年挨餓。是一個同村的嫂子給介紹的,那嫂子是農場嫁出去的。一樣的過日子,人家因為有娘家肯補貼,從來沒挨過餓,都知道農場是公家的,掙工資,日子好過。那些人也知道柱子的毛病。可架不住大夥兒勸。柱子那是受的傷,不是天生的殘廢,不會傳給孩子。再說人家也不是啥也不能乾。就是精神活兒乾不了。再一聽說現在一個月掙那麼多,想想,哪怕不用劉家,光是他一個人掙的,補貼著,一大家子也就餓不死了。那家也就同意了。

正打訂了親,劉家的嬸子腰杆也直了,說話聲氣都不一樣了。張羅著又是蓋磚房,又是三轉一響的。

柱子乾活兒也更賣力氣了。要養家的人嘛!

說得遠了。

其實這麼大的農場,幾千號的人,這些也不過都是生活的一部分而已。方淮心之所以對柱子的消息特彆關注了一下,還是因為,在這樣讓人覺得憋屈的時候,柱子這樣的事情,還是挺能鼓舞人心的。

“先彆急著去請假,總得問問林援的意思吧?彆皇帝不急大監急。人家正主兒不知道怎麼想的呢,咱們急三火四的幫人家做決定,那可不好。”吃完了飯要出門的時候,羅玄才想起來。

“這還用你說。不過,問林援的事兒還是我去吧。你倆見麵就掐,說不到一塊兒去。再說你也不知道他們倆是咋回事兒。”這倆人,說起來是真的不對付,可是呢,真有事兒了,還就能一塊兒應對,羅玄洞房花燭夜把媳婦扔下,能陪失戀的林援灌大酒。也是個挺神奇的相處模式了。

“我不去。”果然,方淮心把還沒醒透了酒,捂著腦袋的林援給叫出來,一說要去大王莊看看張愛華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他就不乾。

“逞能不是在這個時候。萬一班長是被逼的呢?叔叔阿姨也有不方便的事情,咱們還能做些小動作,總不至於一點兒辦法都沒有。彆隨便做可能會讓自己後悔一生的決定。”方淮心勸他。

“……”林援就不出聲了,這麼多年的感情付出了,誰也不是說放就能放下的,要說他心裡一點兒想法沒有,那決不是現實。

“好了,不管怎麼樣,去看一眼吧。哪怕是為了讓自己死心呢,也死得明白不是?”方淮心又加了把火。

“那就去。”林援咬牙,是,是死是活,他得當著麵問一問。

那就走吧。

趙場長見方淮心、林援、羅玄三個一起來請假,一請就是十天。知道肯定是有事兒,見仨人都言辭閃爍也沒往深了問,這年頭兒,說不上哪一天誰家的親戚就怎麼著了。他還以為是林家的什麼人出事兒了,方淮心跟羅玄在京城有路子這個他知道,要不然慕易也來不了。慕家的老爺子那可不是一般人兒,事兒那麼大,都讓他們把慕易給拉巴出來了。那路子得是相當野了。所以,他直接就給了假,把介紹信也給開了,省得出去了住店都住不了。

也沒什麼東西可收拾的,背上個布包,帶上錢,帶上全國糧票,就行了。農場裡不□□兒,糧票兒都是自己個兒想辦法跟外麵換回來的。知青們都換,或是拿糧食,或是用錢。出門方便不說,給家裡郵也實用。這年頭兒,除了錢,就是糧票最實際。

結婚之前,羅玄托了門路弄到兩長工業券,買了兩台自行車,再去鎮上終於不是騎馬。兩輛自行車,男乾騎著,輪流帶著方淮心,這樣都能保持體力,速度快。

到了鎮上,最近的火車也得等下午裝完了貨才能走。仨人也不停留,直接騎著車往縣城裡趕。快一百裡路了,中午就趕到了。還帶著個人。這也就是年輕了,體力無限。

縣裡的車站,他們也是很熟的,直接進站找人買了站票,不到一個小時,就有一趟去奉天的過路車。上了車再找更車員,換到他們休息的臥鋪車廂裡坐著。十六七個小時呢,光站著誰能受得了。

到奉天的時候,正好是早上,東北最大的火車站,每天來往的火車幾十趟,正好有到燕北封縣的過路車,就沒必要再從京城轉車了。出了車站,在不遠處的老邊餃子吃了早飯,再回去,正好趕上車。

又是十來個小時,才算是到了封縣車站。

中間在京城停了半個小時,也來不及去看看方淮清和幾個孩子了,隻羅玄下車在站台上買了些吃食。到封縣的時候都夜裡八點多了,沒有車哪也去不了,隻能在站前旅館裡先住一晚上再說。

所有有火車的城市其實都差不多,出了火車站,一準兒邊兒上就是汽車站。大王莊跟縣城就四十多裡路,這些年過去了,路比當年方淮心第一次來的時候,好多了。起碼能走汽車了。也不是啥正經的公用汽車,就是三輪車後鬥上加個蓋兒,裡麵靠著邊兒安上三個長條木登子,就算是客車了。晃晃蕩蕩的走了兩個多小時,才算是到了大王莊。

“大哥,咱們村委會在哪裡辦公啊?”下了車,路上遇到的第一個人,羅玄就上去打聽道兒。

“你就延著這條道往前走,村口第一家就是了。你們找誰啊?”大哥一看是生人,就多問了一句。

“啊,我們是京城來的,找王紅軍主任,我們是他堂弟王愛國的戰友兒。”羅玄早想好了他們幾個的身份。

“京裡來的啊……”那大哥的表情就變得有點兒奇怪,也沒再問彆的,就走了。

“紅軍叔,我們班長現在是個什麼情況啊?”王紅軍現如今是大王莊村革委會的主任了,見方淮心幾個人來,很熱情,當年方淮心和林援都來過的。尤其方淮心,讓他印象深刻。寒暄過後,方淮心就問起了張愛華。

王紅軍的表情就有點兒一言難儘。

原來,張愛華這些年確實一直在大王莊農場當知青,農場就在村子裡,也歸村上管。有王紅軍照應著,她日子過得並不艱難。就是從去年夏天吧,她父親因為寫了篇文章跟上麵的精神衝突了,沒被□□,但是也靠邊兒站了。之前的一應待遇全都取消,王愛國已經不是他的警衛員了。受張父的牽連,張母之後一直是小心翼翼的,就怕犯了錯誤。

封縣離京城太近了,張愛華又是個出挑得,家裡失了勢的事情,並沒瞞多久。之後她的處境就艱難了。縣裡那個姓曾的革委會主任,那是有事兒沒事兒的就得找茬為難她一下。王紅軍跟人家差著兩級呢,也說不上話。

那姓曾的是個什麼人呢?王紅軍就舉了一個例子,隔壁鎮裡有個叫李莊的村子,村子裡七八成的人都姓李,有一戶外來的姓祖的人家,雖說是後來的,但是老太爺很能乾,還生了五個兒子,解放前開出百十的地。到了運動起來的時候,那姓曾的就給人家定了個地主的成分。其實哪是什麼地主啊,不過就是地多一點兒罷了,也沒有雇過人乾活兒。全是一家子老小硬乾的,他家那老太爺,一輩子夏天沒穿過鞋,就節省到那個程度。

姓曾的到李莊去搞□□,見著祖家的大兒媳婦,當著那麼多人的見,直接拎著衣服領子就把人給拖到村裡的馬廄裡去了,隔著多老遠都能聽到扇耳光的聲音。那兒媳婦,出來之後,右邊的耳朵就聾了。人也瘋瘋巔巔的了。

就是這麼個人。

說句不好聽的,那惡名,半拉子縣城,誰不知道啊。老百姓不過就是敢怒不敢言罷了。

讓這樣的人盯著,還能有好兒?

王紅軍就勸張愛華想辦法躲出去,哪怕是裝病什麼的呢。

可是還沒躲呢,那曾家的兒子出麵了,當著麵兒就頂他老子,護著張愛華。一來二去的,兩人就好上了……

所以,並不是他們之前想的,張愛華跟革委會的主任好好了,而是要退給主任的兒子唄。

“那曾家的兒子,品性如何?”雖說也有歹竹出好筍的時候吧,但是方淮心更願意相信,上梁不正下梁歪。

“婚姻自由了,孩子們自己願意,彆人也無權乾涉不是?”王紅軍是這麼回的。

得。就聽這個話,那姓曾的小子,就正派不到哪裡去。還有一層意思,張愛華肯定不是被逼迫的。

“那行,紅軍叔,我們回京城還有事兒,這回就是借著出差的功夫,聽說班長要結婚了,過來看看她。我們就不多打擾啦?”三人也沒多留,王紅軍都說了,張愛華已經調去了縣裡的新華書店做會計了,那再留下也沒必要了。

回去可沒有現成的客車做了,還是王紅車找了個車夫,套了駕馬車,送他們回封縣。

趕車的大叔還是很講究的,直接把他們送到書店對麵,過了馬路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