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金……(1 / 2)

從開始吐的那天起, 方淮心就再也沒有過一天的消停日子。每天早起就開始吐,吃什麼吐什麼。一直吐到晚上。神奇的是,睡著了就不吐了。所以,她每天就儘可能的多睡。

可這越想睡吧, 反倒是越沒有覺了。

也是挺愁人的。

仨孩子已經被方淮運兩口子給留在他們家住了。隻周日放假的時候回來待一天。仨孩子回來看著方淮心折騰那樣兒, 都嚇懵了。一個個眼淚鼻涕一塊兒流著站在床邊兒上看著她,想上手兒摸摸她安慰一下吧, 又不敢的樣子。

方淮一把把兒子們攬在懷裡。

“快, 都上來,陪媽媽躺一會兒。跟我說說,你們在學校都學什麼啦?小舅媽都給你們做什麼好吃的啦?”

“媽, 你是要生小妹妹了嗎?”子築小心翼翼的看著方淮心那還沒有鼓起來的腰子,方淮心直接拉著他的手放到肚子上, 孩子可神奇的研究著。

“你怎麼知道是小妹妹啊?”方淮心就笑了, 老話兒說孩子小的時候, 能知道孕婦肚子裡懷的是男是女, 難不成還是真的?

“爺爺說的, 說我們還要有三個妹妹呢。”子簫在邊兒接話。

哎喲, 這老爺子, 怎麼啥話都跟孩子說呢?

“那你們喜歡不喜歡小妹妹呀?”

“媽媽生的, 都喜歡。”子笙坐在方淮心的身後兒, 小手兒在她身上拍著,跟小時候方淮心拍他睡覺的時候那樣。在他看來,這麼拍著, 是最舒服的。

童言童語的,聽孩子們嘰嘰喳喳的說話,還得看著他們彆掉地下去,注意就這麼被轉移了,都忘了吐了。

這倒是給了方淮心提示,那天之後,儘管給自己找事兒乾,乾體力活兒吧,身體不行,再一個,乾活兒的時候腦子不占著。

還是看書最容易集中。

就把課本兒又找出來,天天的在家裡用功。

自打教授們回了城,一直到自家在京城裡安頓下來,也有好幾個月方淮心都沒怎麼動過課本了。

忙嘛。

這回倒是把落下的課都給撿回來了。

她現在主要學的就是西醫和西藥,中醫呢,每三天複習一本書,每天複習十個方子,也沒落下。這些年下來,也把不少書都算是記死了。需要背的越來越少,主要差的還是實踐經驗。

西醫這也學了小十年了。跟著梁教授兩位,在山溝溝裡器械和病人都少,動手的機會不多,竟學理論了。她如今這肝膽和胸外理論也算是紮實。不過這個西醫吧,屬於是自然科學,那技術是日新月異,回京之後,新技術的書就找回來十幾本,這還是國內太封閉,最新的科研成果都還沒有呢。方淮心的書裡,還有小酒盅從外麵給找回來的。借著小酒盅這個外掛,方淮心敢說,目前在國內,肝膽和胸外兩科,沒有人比她更能跟得上前沿科技了。

方淮心這一懷孕,原本還想再看看風向,沒急著回來的羅道士老兩口,得了信兒之後,首急忙慌的就往回趕,他們去的時候,就拿著一個小布包兒,兩件換洗的衣服。這些年,除了吃的喝的,也就是兒媳婦四時三節的給準備的衣裳鞋襪還有兒子給咂摸得日用。回來也都沒帶著,人家心裡有數兒著呢,兒媳婦兒肯定給準備得齊齊整整的,啥都不帶缺的。

回來一看,可不是嘛,吃穿用度,全是新的。關鍵是,都能準備到你心裡去。既有羅道士喜歡的古董,又有羅夫人愛得古琴、便服。院子裡放著花架子,花盆兒都擺好了,這是等著開春著給他們養花養草的,廊下掛著空鳥籠子,等著他們自己找喜歡的鳥兒。東耳房收拾成了羅夫人的畫房,裡麵是整套的油畫工具。西耳房呢,是羅道士的書房,裡麵博古架上擺著的也都是好東西。老兩口,一看,就喜歡得不行,哪哪都順眼。

可是再喜歡,也不能住了,原來羅道士那是一萬個不樂意跟兒子媳婦一起住,想要自由,這會兒也彆想了,搬過去伺候孕婦加帶孩子去吧。

老兩口就在他們的小院子裡轉了一圈兒,行李都沒放下,直接就到帽兒胡同的大院子了。方淮心當初收拾房子的時候,後院兒就給老兩口準備著呢。人家可以不來住,但是她不帶出來老兩口的房間,那就是她的不對了。所以,老兩口來了直接就能住。

他們這一來,孩子就有人管了。羅道士每天隻管看孩子,早晚接送,回來看著寫作業,練大字,背書。送孩子上學的時候,回來路過菜市場,順便就把菜也買了。羅夫人呢,就是一天三頓飯,加上打掃屋子。方淮心也不是啥也不能乾,打掃屋子還是可以幫忙的,就是做飯真不行,一進廚房,那油煙味兒一衝,馬上就吐。

還有小件的衣服,她也能洗,婆婆幫著把熱水燒出來就行。

“哎,這也不讓雇保姆,要不然,雇上兩個保姆多好,何必得咱們娘倆兒這麼忙活。”方淮心也是受三綱五常長大的,雖說這新時代了,沒那麼多講究。可是孝敬老人這一點她是知道的,看著羅夫人天天的伺候自己,心裡特彆過意不去。

“到啥時候說啥話嘛!這不是條件不允許嘛。這些年,你媽我也沒斷了乾活兒,早不是過去那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了,沒啥乾不了的。有你這個大夫在,我這身體硬實著呢,啥乾不了啊?”羅夫人坐下跟兒媳婦嘮磕,她知道方淮心為啥想雇人,還不是不忍心使喚她這個婆婆,自己又乾不了,乾著急嘛。

“也是呢,這年頭兒,啥人都練出來了。”方淮心一想,可不是嘛。說起來,她的派頭兒還能比誰小了?不也鍋碗瓢盆兒的圍著鍋台轉了這麼些年,照看孩子,喂奶,做針線,啥啥都會乾了嘛。

就這麼磨到了六月份,方淮心的孕期進入了第六個月了,身子重得不行,三胞胎嘛。

月份都這麼大了,還時不時的會惡心,她也是服氣了。下了狠心,等幾個小崽子生下來,非得一人屁股上打兩巴掌不可,忒折騰人了。

好在,入了夏了,果子、鮮菜都下來了,也省得羅玄上天入地的折騰著想方法給她弄吃的。

這一天傍晚,方南國跟黃芪兩個過來看閨女,帶來了一個特大的消息。

領導召集了幾十個專家在京城飯店開會,商量著下一部的教育工作怎麼開展。目前最大也是最重要的議題就是在研究是否要恢複高考。

“高考?跟我們有啥關係嗎?”羅玄也在家呢,陪著方南國和羅道士聊天,一聽這消息,第一反應是,跟他們有啥關係?

“怎麼沒關係?有人下去調研了,現在的大學生,基礎都特彆的差。還有應屆高中畢業生,還方程式都不會列,就這樣兒的,能上大學嗎?要說起基礎好,那就是你們這些個老三屆。現在就等著領導下決心,讓不讓知青參加高考,報考要求怎麼規定,以及什麼時候考。現在各大學,老師差不多都請回來了,隻是光有老師沒學生不行啊,都急得一刻刻的,很多人都說,年末就先收上來一批學生帶著,等明天夏天再恢複正常。現在是百廢待興,太缺人才啦!”方南國也是學術大拿,參會人員之一,了解得很清楚。

“那您的意思,讓我們準備參加高考?”羅玄跟方淮心對視了一眼,眼神裡有興奮。誰不想上大學啊,當初被耽擱了,這會有機會了,能不眼饞嗎?可一眼看到方淮心的肚子,又犯愁,這家裡三個上學的,肚子裡還揣著三個,怎麼上大學啊?可沒聽說過還讓拖家帶口的上大學的。

“當然了。如果條件允許的話,必須要考。上學,是正道。我聽你媽說過,這些年在農場,你們都沒斷了學文化課,又有好老師,實際上,我覺得隻按理論來說,你們占著那麼好的師資,學術水平至少也該是研究生博士生的水平了吧?顧老、帥老、齊老都在會呢,我聽著他們那意思,好像是要跟領導提,能不能直接認證你們的學曆。還沒有結論。如果那樣的話,那當然更好了。我今天跟你們說的意思,也是讓你們有個心理準備,該準備的書都備上,省得到時候條件允許了,買不到複習資料。”方南國就把自己的打算跟女婿說。

“對,對,複習資料得多買出來幾套。新華書店肯定有存貨,羅玄,明兒個咱倆就去買去,有多少買多少。到時候給山裡郵過去,讓大家複習用。要真能讓知青參加高考啊,那可真是太好了,大家夥兒也算是有了回城的路了。”方南國既然能特意過來說,那沒有十成的把握,也得有八成了。方淮心就想著,以這些年教授們在農場從沒有間斷過的給大家夥兒上課的成果,估摸著農場、林場和江灣屯的知青們,隻要想考的,都差不多能考出來。就是原來場裡的子弟,跟著聽課的,肯定也能考上。這會兒多備出來些複習資料,那可就幫了大忙了。

“你可彆折騰了,還是我去吧。也叫上慕易和小哥一塊兒。彆光是咱們倆忙活。他們不是也有同學朋友嗎?”羅玄可不敢讓方淮心動彈。

“你是不是傻了?小哥下廠之前人家就大三快畢業了,後來回來領的畢業證。他可不是知青,是分配到廠裡的技術員兒。”方淮心就笑,羅玄這是定式思維了,理所當然的把方淮運也當成知青了,忘了人家比他們大五歲呢,正兒八經京城大學經濟係畢業的高材生。

“哎呀,你看看我這腦子。給忘了。”也是方淮運跟著他得慕易當無業遊民,實在很難讓人想起來,他還是有正式工作的技術員。他跟陳娜回城,是請了病假的。陳娜也是得虧她哥就是生產隊長,要不然,也開不出來條子呢。

“說起小哥來,爸,您這一天天的,咋不忙活點兒正事呢?不能把小哥的工作給調回來嗎?總這麼逛蕩著,也不是個事兒啊。等慕易跟羅玄都上大學了,他還這麼晃啊?”方淮心就開始操心她小哥的工作。

“沒大沒小的,怎麼說你爸呢?我怎麼就沒乾正事兒了?你哥學經濟學的,我那是機械研究所,我調他乾什麼?讓人家說我以權謀私啊?去彆的地方,也不是不行,這不是得找機會嗎?能隨便找個地方就調嗎?男怕入錯行,你不知道嗎?”方南國也是當爹的,他們方家的人,又沒多少大公無私的品質,他能不想著兒子的工作嗎?這不是怕太顯眼嘛。多少人家的孩子還在下麵兒插隊呢,他要上竄下跳的安排兒子,讓彆人怎麼想?

“彆,彆,彆,你們誰都彆為我操心了。我覺著現在挺好的,看到的東西,接觸到的人,學到的東西,比課本上學到的有意思多了。爸,您可千萬彆張羅著給我調動工作啊。我現在挺好的,鹽場的領導都特彆願意給我批假,我在外麵兒想乾嘛乾嘛。最近我看這風向,好像對海外關係啥的,沒什麼人提了。也開始有人試探著往出走,往裡進。我還打算過一陣子去港島看看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還有長輩們呢。順便也見見世麵。”方淮運正好來送今兒個剛上來的雞蛋和青菜,方淮心這個孕期,嘴刁得很,意想著不好弄的東西,今兒下鄉,正好有老鄉家裡的菜園子裡菜都能摘了,他給收回來一筐嫩黃瓜,一筐茄子扭兒。把老鄉給心疼的不行,這麼個摘法,那果實都還沒來得及長呢。彆看買的是剛長了沒幾天大的嫩菜,那可都是按熟果的價格給的呢。這剛把菜搬下來,就聽到自家的妹子和老爹在那兒說自己工作的事兒,方淮運放下裝菜的筐就進屋了。

“小運,你說的是真的?你是見著外國人了?還是見著誰家的海外親戚回來了?”黃芪一聽,馬上兩眼放光的看著兒子,她家人可都在海外呢,這要是不管著了,是不是也能再見一見父母?這一晃,都快三十年沒見麵了,二老都奔九十的人了,真是見一麵少一麵了。

“是啊?可事兒可大可小,你可彆瞎整啊。”方南國心裡也著急,他在國內也是孤兒呀,父母兄弟也都在外麵兒呢,能不著急嗎?

這是兩口是都是專業的技術人員,也不關心外麵的事兒,都沒注意到。

“爸,媽,這個事兒,小哥還真不是亂說的。我們現在這不是各個胡同的跑嗎?以前的大院兒也去,外交|部那邊兒,我們可沒少跑,最近聽說又是往外派留學生,又是接待華人科學家來訪些的,好像還有港島的足球隊,帶隊的可是大老板。現在雖說也還亂槽槽的,說什麼的都有,但是我看啊,還是那位大人立得穩,贏麵大。再說了,咱這是在家裡說,爸您跟我二哥如今現在那位領導的嫡係了,領導那可是那位老人家的鐵杆,咱這是一拉一串兒的,不站隊也站隊了。是吧?”羅玄也有自己的看法。

他可是下農場做知青的時候,寧可吃苦受凍都是帶著兄弟們每天往鎮上去,跑車站的人。那能是一般的有心眼兒嗎?現如今找各種理由回城的知青越來越多了,都沒工作,城裡鄉下跑的多了去了,他們幾個可不像彆人那樣,隻知道瞎跑,掙那幾個死錢兒。人家那都是有目的性的在折騰。下農村,專往那人煙不多,又是古鎮的地方去,古董好收。回城呢,竟往大部委的家屬院附近走,時間長了,熟人多了,隨便嘮一嘮閒磕,那得到的消息,都不是沒用的。

當然了,胡同也串,那也不是啥胡同都串,就那麼點兒東西,用不了兩長胡同都賣完了。人家都是挑那種特彆實用的廠子附近去,也不都要錢,換個勞保用品啦,換個鍋換個盆兒的,針頭線腦啥的,都是緊俏貨呢。自家用著不愁了,來回的一倒騰,那日子不是活泛了嘛!

“行,那你們幾個往後就多打聽打聽這方麵的消息。回頭我也找人問問,看看是不是真不管了。哪怕是能通信了也好,也好給你們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寫個信,我跟你媽是出不去的,除非有特殊任務要出差。要是真能出去,也是得你們替我們倆個出去探望老人的。”方南國一聽,知道孩子們心裡有成算,不是聽風就是雨,也就放心了。

“好的。”羅玄跟方淮運都答應著。

第二天跟慕易一商量,往後古董先不急著收了。說起來,他們幾個都不是內行,這段時間,收上來的東西是不少,可也是良莠不齊,好的壞的都有。好在現在這些個東西,那都跟廢品差不多價格,也談不上騙不騙,賠不賠的。還是先打聽消息吧。慕家雖然沒有啥親人的,可慕老爺子那是著名的大家,朋友、弟子什麼的,在海外的更多。所以,慕易也很留意這方麵的消息呢。

“你們呀,這也是舍近求遠,還自己這麼鑽山打洞的到處問嗎?讓慕易直接回家問老爺子啊。他老人家是民主人士,這要是有跟海外聯係的事情,那領導也得找他老人家問一問情況吧?我就不信,他老人家能沒有內部消息。”晚上羅玄回家跟方淮心一起總結他們收集來的各種消息的時候,方淮心就說他。

“就你知道啊?慕易早都問過了。前些天接待那科學家,老爺子都出席了,但是上麵確實也沒個具體的政策,現在就是大家夥兒在下麵揣摩的,覺得往後要搞經濟建設了。那這做買賣,不能自己憋在家裡做,還是得開放,也就是得跟資本家做生意。咱最大的也是最可靠的資源,不就是外海的那麼多華人資本家嘛。肯定還是得聯係。要說啊,這資本家的嗅覺更敏銳,那位大人一複出,最近這些個講話啥的一出開。就開始有人回來試水。現是是,大動作沒人敢做,小動作,思想開放的,也都沒斷了。上麵兒也沒個準話兒。大事兒那麼多,應該是還沒顧上呢。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了。”羅玄能方淮心按著腰,月份大了,腰的壓力最大,每天都酸得要命,羅玄在家的時候,是有空就給按按。

“行吧。那也隻能這樣了。實在不行,你們就往相當的部門去一趟,就說出去探親,看看能不能辦下來不就知道什麼情況了嗎?不過這個事兒也不著急。對了,你們那書買得怎麼樣了?”方淮心自己出不去,在家裡,這心也沒少操。白天的時候,跟著婆婆出去遛彎,還去新華書店問了。現如今啊,也就一套《數理化自學叢書》,總共十七冊,還是六三年出版的呢。書店裡的存貨都是十幾年前積下來的,這些年,也沒人找那個,都在倉庫堆著呢。她說要買,人家店員拿著鼻孔對著她,說了,等著。得去倉庫慢慢翻。

語文和曆史、政治那是沒啥特定的資料的,對於國人來說,語文和曆史,那是骨子裡的東西,資料可以說浩如煙海,就看你自己怎麼看怎麼學了。政治這個也好辦,現在的學生,就一個辦法,每天買上一份人民日報,看吧,背吧。就行了。

“還能怎麼樣,等著唄。幾個書店都跑了,都說得從倉庫裡現找,要不是咱們要的多,人家還不樂意給找呢。我們連總店都去了,總店到是多,能有個幾百套,可咱也用不了那些啊。訂了一百套。讓明天去取貨去。一千七百本呢,夠我們幾個搬一天的了。明兒還得找姐夫借車去。”羅玄有問必答。

拉書這個事兒,也不好找人借貨車。就用自家的三輪車,再把田野的那輛也借上,其他人就是自行車後座了,有個幾趟也搬出來了。新華書店的總店附近有個空院子,就近就放在那邊兒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