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出嫁前夜(2 / 2)

已經七年了啊。

看到容思勰這樣,其他侍女也跟著沉默下來。

從小看到大的郡主,一不留神,就要嫁為他人婦了!

阮夜白也唏噓,在一旁靜立許久,發現容思勰還是沒有回屋的念頭,隻能走上來勸道:“郡主,夜深露重,該回來了。”

容思勰歎氣,跟著阮夜白走向屋內。

兩人麵對麵坐下後,阮夜白遞上來一份名冊,說:“郡主,這是初擬的陪嫁名單,你過目一二。”

容思勰相信阮夜白的辦事水平,她拿起來粗粗一覽,對其上的安排大致滿意,隻有些地方她自有打算,還需調整稍許。

容思勰就這陪嫁名冊,和阮夜白探討起陪嫁人選來。

“夏波夏蝶是啟吾衛退下來的功臣,本就該我來榮養,自然要隨我去蕭府,銀珠、綠幕、半夏這些不說,她們跟隨我十餘年了,我也舍不得她們。倒是朱衣不必,她是王府的人,留下更好。至於外部管事,……”

阮夜白仔細聽容思勰敘述對陪嫁人手的安置,有異議的地方,容思勰也能給出妥帖的緣由,聽到最後,阮夜白也讚同地點點頭,說道:“郡主的安排更好,景和院本來就有四個一等侍女,銀珠忠心耿耿,綠幕負責打探消息,半夏主管妝奩,她們三個缺一不可,而且王妃還會打發幾個得力侍女過來,到時候,從王妃的人手中挑一個頂了一等侍女的缺,倒也合適。”

“正是這個道理。”容思勰說道。雖說黎陽肯定不會和容思勰計較這些,但母親賜人,容思勰怎麼能讓這些人做二等侍女,至少要提一個上來。而她目前的人手中,朱衣管衣物,不是什麼要緊差事,朱衣的家人又都在王府,不如讓朱衣留下,替她看管景和院,還能全了朱衣的親緣人倫。

定下來一等侍女,二等的人選就好敲定多了,容思勰和阮夜白共同商議,挑了幾個伶俐勤奮的丫頭。

阮夜白執著筆,將敲好的人名一個個寫下,寫到一個名字時,阮夜白突然頓住了,躊躇道:“郡主,這個丫頭雖然辦事麻利,但她的身段和臉蛋,也未免太……”

太妖嬈了。

容思勰想著,終於有人問她這個問題了。

貴族女子的陪嫁丫鬟,大致可以分為兩種情形。

第一種,娘家考慮到女兒總有不方便的時候,於其讓新婿吃外麵的野花,不如提前備幾個臉蛋美豔身段妖嬈的陪嫁丫鬟,知根知底且握著賣身契,這些姬妾也翻不出水花來;另一種,那就是新嫁娘深得宣朝主婦的悍妒真傳,打死不允許丈夫納妾,於是帶去的陪嫁丫鬟清一水難看,杜絕丈夫瞎搞侍女。

說起來好笑,許多年前,容思勰見慣了貴族男子左擁右抱,對貴族男人失望至極,她當時遠不到出嫁的年齡,就在心裡恨恨想著,等她出嫁時,絕對要做一股清流,不帶妾侍預備役過去,丈夫敢動她的人,她就把對方的腿打斷。

但是現在,容思勰真的要考慮這件事情了,心性卻平和了許多。

她撐著頭,腦中浮現起蕭謹言的身影。她不知不覺帶上笑意,輕輕搖了搖頭:“不用,他不是那種人。”

蕭謹言可是一個,路邊小娘子向他砸花都能完美閃避的人啊。

蕭謹言這麼多年真心相待,容思勰也願意回以信任,她調人隻看合適與否,不論長相。

阮夜白想過很多種回答,但怎麼也沒想到容思勰竟然會這樣說。阮夜白靜默片刻,灑然而笑:“是我局限了,夫妻之間最重要的就是信任,郡主這樣,很好。”

阮夜白本以為,容思勰會堅持帶這個丫頭過去,理由不外乎就是那幾個,粗暴些的是“他敢動我就打斷他的腿”,薄涼些的是“現在是蕭府和宸王府聯姻的關鍵時候,他怎麼會因小失大”,但容思勰的回答,竟然是“他不是那樣的人”。

阮夜白說不清自己心底是什麼感受,但她卻由衷地羨慕這種毫不保留的信任。容思勰和蕭謹言幾乎是阮夜白一路看著走過來的,他們經曆了不少風風雨雨,感情幾經波折,而這兩人卻還能這樣堅定地相信對方。光憑這份信任,阮夜白就願意相信,這兩個人一定能好好過日子,不負青梅竹馬的情誼。

容思勰指著名冊說話,良久,卻不見阮夜白回應,容思勰抬起頭,疑惑地喚道:“阮阿姐?”

“無事,是我茬神了。”阮夜白笑著搖了搖頭,然後說道,“郡主,即使是夫妻也需要經營感情,你和蕭四郎君,一定要好好的。”

容思勰笑了,篤定地點頭道:“自然。”

“這幾日王爺和幾位郎君也不好受,景和院有我們看著,你這幾日,多去陪陪王爺王妃吧。”

提起這一茬,容思勰也覺得難過,她同樣不舍得離開父母親人,但她不想破壞氛圍,於是故作輕鬆地說道:“阮阿姐,我不過換一個府邸生活罷了,又不是不回來,何必這樣嚴肅?再說蕭府對麵就是外祖母家,和王府也隻隔了一個拐角,恐怕就算你們不想看到我,我也要時常在你們跟前晃悠呢!”

阮夜白被逗笑,不想提這些傷感的話題,於是順著容思勰的話說道:“這樣才好,不然王妃生氣,幾位郎君都沒法出去搬救兵!”

容思勰和阮夜白相對而笑,笑完後,阮夜白將名冊收起來,道:“時候不早了,名單什麼時候看都成,郡主先休息為要。”

容思勰也點頭,起身去拆發換衣。

之後一個月,容思勰幾乎全天在黎陽身邊賴著,儘量多陪伴父母。即使她時時刻刻都在期盼時間走得慢一點,再慢一點,可是出嫁的日子,到底還是來了。

容思勰的嫁妝已經全部裝箱,景和院擺設雖然不變,但是容思勰用慣的小擺件已經全部收起來了,整個景和院似乎一下子被抽去了生活的氣息,唯餘一個華麗的外殼。

而景和院的人手也分為兩撥,一撥跟著容思勰去蕭府,另一撥留在王府,聽候調遣。

黎陽曾私下問容思勰,要不要帶著阮夜白一起去蕭家。

阮夜白雖說是宸王府名下的女官,但這麼多年一直替容思勰處理庶務,如果容思勰想,帶去承羲侯府也未嘗不可。

容思勰想了很久,最終還是搖了頭。

“我本來年紀就小,在蕭府不好服眾,如果帶了阮女官去,誠然我自己會輕鬆很多,可是贏得人心,也會越發不容易。這一關是設給我的考驗,本就該我獨自麵對,阮女官為我操心不少,現在,她也該有自己的生活了。”

阮夜白是容思勰身邊最得力的女官,在景和院裡的地位僅次於容思勰,一些小丫鬟前來稟報差事,找不著容思勰,就會直接去找阮夜白拿主意。容思勰對這個局麵毫不在意,她相信阮夜白的人品和能力,然而在景和院可以如此,在承羲侯府卻萬萬不能。

容思勰初來乍到就成了承羲侯夫人,連世子夫人這個過渡都沒有,可想而知,蕭府中不服她的人一抓一大把,如果帶了阮夜白過去,難免會有人酸容思勰管家全靠女官。而且當侯夫人和當郡主是完全不同的概念,郡主可以將權力分一半給女官,但是侯夫人卻不行。

既然要樹立威信,那從一開始就要做好。即使心裡再不舍,容思勰也要割舍掉自己對阮夜白的依賴,獨自去麵對蕭府的風風雨雨。

帶與不帶各有利弊,黎陽本打算讓阮夜白過去幫容思勰幾個月,等她站穩跟腳了再回來。可是連黎陽都沒有料到,容思勰居然一口回絕了。

黎陽在心裡感歎,女兒到底長大了啊。

出嫁前一夜,王府的燈火徹夜不息。即使月亮已經爬上夜幕,院子裡也不乏匆匆走動的下人,他們正在為明日的大婚做最後一遍檢查。

而容思勰卻盯著床上的畫冊,良久沒有動作。

最終她選擇放棄,這種抽象的畫風,她真的欣賞不來。

床帳裡燭火昏暗,容思勰懶得穿鞋,撩開簾子下床,光著腳朝窗邊走去。

時已六月,窗盞微捱,皎潔的月光穿過窗縫,將地麵照的一片潔白。

容思勰推開窗戶,遙遙望向空中那一輪圓月。

她突然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蕭謹言,此時正與她共賞同一輪明月。

她被自己大膽的猜想逗笑了,笑完後,臉上卻帶上感慨。

到底他有沒有同時望月,明日一問便知。明天見了,蕭謹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