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紙活(1 / 2)

賞南看著那幾隻很快逃得不見蹤影的小紙片人, 被虞知白的直白噎得一時說不出話來,隻能在旁邊的凳子上坐下,“你會給自己的臉皮做得很厚嗎?”

虞知白不明白南南的意思, 它視線慢慢抬起來, “小紙片人想的的確是我想的, 但我可以控製自己的行為, 它們不一定能控製得住自己的行為,我想什麼,它們便想什麼, 它們不僅會想,還會去執行想法。”

“這是我的錯嗎?”

賞南:“……”

虞小羽的身影出現在房間門口, 她很認真地看著兩人, “你們在吵架嗎?”

“沒有。”賞南和虞知白異口同聲答道。

“外婆有點餓, 想吃麵。”虞小羽撓撓腦袋。

賞南按住就要起身的虞知白, 說道:“我去煮吧, 你去洗澡,順便,你眼球要換了。”

可能是因為快要下雨了, 空氣開始變得很潮濕, 虞知白眸子裡的墨色暈染成了一片,盯著人看的時候, 非人感非常重。

比起虞知白, 虞小羽更加喜歡和賞南呆在一塊兒,賞南身上有一種讓她覺得很舒服的感覺,難怪小白喜歡賞南,她也好喜歡。

她蹲在廚房裡幫賞南擇蔥,白亮的燈光落在她的圓盤似的臉上麵, 詭異又有點可愛。

賞南給鍋裡加了水,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做飯,但進廚房他就能辨認出架子上佐料,想來,應該是會的。

“外婆最近晚上總咳嗽。”

賞南回過頭,“要去醫院檢查一下嗎?”

虞小羽抬起頭,“可是我們沒有錢呀,唉,沒有錢可是寸步難行。”她雖然沒有出過門,但她也知道一點,小區裡隔音不好,總有人因為錢吵架:嫌生活費太少了的兒子,離婚時為了兩萬塊錢私房錢大打出手的夫妻…

就是小白,雖然學校免除了學雜費,可有時候要交班費,要搞各種活動,哪一樣不需要錢呢。

“虞舍的賠償金本來是很多的,但後來外婆看了幾年病,都花光啦!”虞小羽把擇好的香蔥遞給賞南,“沒錢了,外婆就不看病了,外婆說剩下的錢要留給小白上大學啦。”

“我明天上午帶外婆去醫院看病吧。”賞南挽起衣袖,在砧板上切蔥花。

他想,如果虞昌月能好起來,虞知白可能會更加覺得這個世界還是有一些溫暖之處的。

虞小羽:“那你很有錢嗎?需要很多錢哦。”

賞南點了下頭,“嗯,我很有錢。”

“麵在哪裡?”賞南問虞小羽。

虞小羽指了指上邊最左邊的櫃子,“那裡。”

將掛麵拿到手上,賞南下意識問道:“煮多少?”

虞小羽也不清楚,她又不做飯,她托著腮,看著賞南。

鍋裡的水已經滾開,水泡從鍋底升騰起來,水麵一片沸騰,這一刻,賞南想,他應該是不怎麼做飯的,之前的感覺是錯誤的。

掛麵拿在手裡沉甸甸的,賞南從口袋裡抽出一小把,丟進開水裡,看著有點少,就又丟了一些,考慮到虞昌月現在的消化能力,他沒有加荷包蛋,隻是一碗很清淡的掛麵,另外就是,再難一點,賞南也不會了。

虞昌月的房間開著燈,還是老式的電燈泡,電線在牆上蜿蜒攀爬,爬到床頭,線的尾端吊著一枚黃色燈絲的燈泡。

房間內家具的式樣都比較老舊,但乾淨整潔。

老人靠在床頭,蓋著厚厚的被子,她床上放著一張小桌板。

看見賞南,“怎麼是你?”

賞南將麵放在桌板上,又將筷子放到虞昌月手心,扶著她的後背讓她方便吃東西,“虞知白在洗澡。”

“它洗澡?它洗什麼澡?毛巾擦一擦不就行了。”虞昌月抓著筷子的手微微顫抖,一次隻能挑起一小著麵條,速度也很慢,她緊盯著麵條,還不忘挖苦虞知白,“以為學會像人一樣生活,就真的能變成人?”

賞南把她肩上慢慢往下滑的毛毯往上提了提,此時,虞昌月已經成功地吃下了第一口麵條,她眼珠移到左邊,斜瞅著賞南,“你也不是好東西,明知道它不是人,你還和它好,你有什麼目的?”

“我沒有什麼目的,”賞南在床尾坐下,床鋪很軟,深深下陷,他知道虞昌月隻是不放心,不放心虞知白身邊出現任何人類,他知道了虞知白的身份,相當於一顆定時炸彈,“我很喜歡他。”

賞南真的挺喜歡虞知白的,他對像小動物一樣的東西,沒有任何抵抗力。

14沒說錯,主腦也沒預料錯,他死之前想的是一隻貓,那他原本一定是一個充滿愛心的人,他想的那隻貓,一定是他的寵物貓。

“它可沒有車子房子可以給你,存折裡已經沒有錢了。”

說起這個,賞南試探性地和虞昌月說:“我和虞小羽商量過了,明天上午帶您去醫院看病。”

本來還在好好說話的虞昌月忽然暴躁起來,她筷子一撩,還燙著的麵湯濺到了賞南的臉上,“我不去。”

“哎呀,”賞南用手背擦掉臉上的湯水,有點疼,他沒生氣,哄著虞昌月,“我出錢,行不行?”

“你有錢?”虞昌月重新把筷子撿了起來。

“我有的。”

“那我也不去,”虞昌月喘著氣,她累到了,“我從不欠人情。”

“那就讓虞知白欠嘛。”賞南笑著,一副脾氣始終很好的樣子。

蹲在門口的虞小羽已經驚呆了,這樣都不生氣啊!

難怪小白喜歡賞南,她也喜歡。

“他用什麼還?”虞昌月嗤之以鼻。

“大學畢業了給我打工。”賞南說。

虞昌月咳嗽了幾聲,看著眼前溫柔的賞南,這個男生……就是她想象中的虞知白長大後的模樣。

“我考慮考慮。”她說。

賞南點頭說好,不催促虞昌月,等虞昌月吃完這小半碗麵條,他才出去房間。

虞小羽跟在他屁股後麵,“你臉上被燙紅了一塊,讓小白給你修一修。”她說完後,似乎覺得有些太不對,重新說了一遍,“讓小白給你找藥,擦一擦。”

“沒事,等會就好了。”

虞小羽一臉驚疑,“哇,你們人類也太神奇了吧,居然會自己好!!!”

賞南:“……”那還是你們紙人比較神奇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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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知白做了廚房的收尾工作,他回到房間時,賞南正裹著他的被子坐在他的床上,賞南學著虞知白歪了一下頭,“你晚上需要蓋被子嗎?我需要。”

虞知白頭發有些濕,他從暗處走到亮處,賞南才發現他的眼眶是空的,空落落的,什麼也沒有。

“小白,彎腰,看著我。”賞南往床沿挪了挪,離虞知白更近一些。

虞知白聽話地彎下腰,俯身看著賞南,沒有眼球的話,兩個眼眶顯得很大,黑漆漆的,一眼就能看進去。

賞南抬手,他溫熱的手指按在了虞知白的眉骨上,他手指沿著虞知白的眼眶慢慢往下,描繪,勾勒。

賞南眼睜睜看著血紅色慢慢在虞知白的唇上蔓延,最後連手下的皮膚也變得冰冷,堅硬,蒼白。

“你……”

男生抬起眼,還沒有來得及開口說話,就被紙人一把拖進懷裡。

虞知白一口咬在賞南的唇角,有些疼,賞南忍不住張開嘴,一抹濕涼就鑽了進去,不管是不是人類,生物與生俱來有著或強或弱的掠奪欲。

賞南被推到床頭,他仰著頭,虞知白有些不知道輕重,而且他作為紙人,它口腔有些乾燥,也沒有人類擁有的軟度。

賞南覺得自己像深陷於沙漠漩渦當中的旅人,燥熱,擠壓肺腑的乾燥沙粒,刮在臉上火上澆油的熱風,他抓著虞知白的肩膀,喊了聲停。

虞知白隻愣了幾秒鐘,接著又往前移動了幾分,鼻尖和賞南的鼻尖的貼在一起,“但我覺得還不夠啊。”

“……”

賞南覺得自己腰都是軟的,他好半天才找回身體的自主權,“不夠也停,下次再說。”

他想和虞知白說一下他準備明天帶外婆去看病的事情。

但虞知白的手突然戳了一下他的臉,“你這裡為什麼紅了?”

賞南不是很在意地說道:“剛剛外婆不小心把麵湯弄我臉上,燙了一下,估計過會兒就消了。”

如果早知道這麼一句話就能讓虞知白去攻擊虞昌月,賞南絕對會再思考幾秒鐘後回答,也一定隻字不提虞昌月。

虞知白盯著賞南臉上那塊通紅的皮膚看了片刻,突然下翻身了床,賞南還沒反應過來,虞知白就赤著腳走了出去,外麵虞小羽在說話,“小白你不是睡……小白!”虞小羽尖叫了一聲。

賞南忙下床,鞋都沒來得及穿上,他出門去,虞小羽拎著自己被撕掉的右手,哭喪著臉,“小白去外婆房間裡了。”

外婆房間裡傳來“砰”的一聲悶響,這聲悶響幾乎像是直直錘在了賞南的胸口,他心跳短暫地停滯,後又急速跳動起來。

衝進虞昌月房間之前,賞南已經料到了自己可能會看見的場景,但當真的看見的時候,賞南仍舊覺得不可置信和滿心痛楚。

虞昌月被虞知白拽到地上,床上的被子也都掉在了地上,沒了厚毛毯和被子包裹的老太太,小小的一隻,皮包骨,她在地上艱難爬行著,她大概是想要爬到床底下,但在虞知白黑洞般的眼裡,她像一隻不斷蠕動的白費勁的醜陋蟲子。

虞知白表情很冷漠,他轉身推開了窗子,冷風灌進來,他走向虞昌月。

此時,賞南進來了,在看了一眼大敞著的窗戶之後,他幾乎沒想就知道虞知白想做什麼——虞知白要把虞昌月從窗戶丟下去。

它忘記了,忘記了虞舍,也忘記了虞昌月,不,可能沒有完全忘記,可能她們在虞知白的心中還有著微乎其微的存在感,但遠遠趕不上賞南在紙人心目中的地位。

隻是因為賞南被虞昌月不小心燙到了而已。

“虞知白?”賞南試著喚了它一聲,“她是外婆啊,她不是彆人。”

不知道是不是賞南的錯覺,在他說完這句話以後,虞昌月眼底出現了隱隱的淚光,老人的表情既絕望又哀痛。

可唯獨沒有後悔。

“我,我不認識。”虞知白輕聲說,說著,它彎腰試圖去抓虞昌月的腳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