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魘 [含11W營養液加更](1 / 2)

賞南沒覺得有什麼, 隻是有些不知該如何應對,這還是他第一次麵臨臨場發揮,傅蕪生對孟冬這個人設應該有他自己的理解吧, 從張星火的反應,也能看得出來, 他對傅蕪生的臨場發揮是絕讚好評。

“傅老師真厲害。”大家都誇, 賞南也跟著誇。

傅蕪生沉默片刻,伸手不帶任何親昵意味的捏了捏賞南的手腕,“差不多了,不用再減了。”

賞南一愣,隨即感動得有些想哭, 進組以來,傅蕪生是第一個說他不用減肥的人,這種天天餓著肚子睡覺的苦, 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但傅蕪生也隻是這樣隨口一說, 他不會去乾預張星火的決定, 畢竟張星火才是《緋城之戀》的導演。

“來, 我們接著拍下一個鏡頭。”張星火乾勁十足。

哄好了李岩,孟冬去客廳打開了燈, 他是一個天沒完全黑下來都舍不得開燈的人,能在白天開燈,算是李岩認識孟冬以來, 對方表現得最大方的一次。

李岩踩著人字拖從房間門裡出來,他頭發有些長了, 不知道剪刀在哪裡,也沒有錢去理發店剪,主要是舍不得那二十塊錢。

孟冬看了眼李岩, “我去廚房裡炒兩個菜,你先看會兒電視。”

廚房開了火,煙火氣瞬間門因此變得濃重起來,外麵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雨,雨滴砸在鋁棚上,富有節奏的鼓點似的,李岩打開電視,他很珍惜這次機會,因為孟冬平時也不舍得讓他看太久電視。

雖然孟冬說是因為怕他看電視的時間門太長,導致近視,但李岩知道,孟冬就是摳。

幾個菜是劇組提前準備好的道具,傅蕪生隻是在廚房開著火把菜熱了熱,時間門差不多了之後,他直接端著菜從廚房裡出來。

賞南真的特彆佩服傅蕪生,看起來,這兩個菜似乎就是他剛剛才炒的一樣。

蛋糕就是市麵上非常常見的草莓奶油蛋糕,隨便一家蛋糕房的學徒都能做一個出來,奶油抹得還算均勻,草莓切片雖然厚薄不一,但擺放還算過得去。

“孟冬,生日快樂。”李岩在蛋糕上麵插上一支蠟燭,“你今年三十……三十三了吧,那就插一根蠟燭,要是插三十幾根蠟燭的話,這個蛋糕就沒法吃了。”

孟冬從口袋裡掏出打火機,點燃了蠟燭,外麵的雨沒有要停的跡象,孟冬的眉眼宛如縈繞了雨霧的群山,群山是孤獨的,孟冬也是孤獨的。

沒人給孟冬過過生日。

賞南看著傅蕪生的眼神變化,他背著光,五官在陰影裡浸透得寫滿了寂寥,寂寥是無聲的,賞南私心覺得這很難演,畢竟個人的傷春悲秋很難令人感到共情。

傅蕪生過過生日嗎?他想的是京劇演員傅蕪生,而不是現在的影帝傅蕪生,現在的傅蕪生自然是不缺給他過生日的人。

傅蕪生到底是以怎樣的一種心情出演著孟冬這個角色,賞南在傅蕪生和孟冬的身上感受到了一些共有的東西。

“你不許願嗎?”李岩看見孟冬直接把蠟燭吹滅了。

孟冬撩起眼皮看了李岩一眼,一聲不吭地重新把蠟燭點燃了,片刻後,再吹滅。

“你許的什麼願?”

“父母健康,不生病。”

“沒有我?”

“你也健康,不生病。”

“Ok,這條過了,我們準備下一場。”

“葉滿準備一下,你和賞南今天第一次見麵,你倆琢磨琢磨怎麼演,沒有傅老師,你倆也不能把檔次給我拉低咯,不然我可是會罵人的。”

葉滿正因為助理沒有及時給他擦乾淨鞋麵上的泥水在發脾氣,聽見張星火的聲音,他回頭笑容滿麵地回答了一聲“好的張導”,笑完之後回過頭繼續罵已經快哭了的助理。

周立遞給賞南一瓶水,見賞南自己擰蓋了咕咚咕咚喝,不禁在心底感歎,這工作其實也看命,要是他跟了葉滿,估計每天都要被罵得狗血淋頭,起碼他這位沒那麼嬌氣。

“你等會彆和人家起衝突啊。”周立有些擔憂。

賞南擰緊礦泉水瓶蓋,“我跟他起什麼衝突?我沒那麼閒。”

葉滿換上一身誇張大logo的衣服,這是李裨的風格,李裨就愛這麼穿,什麼都要是名牌,設計什麼的他看不懂,但logo大不大,閃不閃,在他心裡排首位。

李岩和他比起來,說是地溝水麵上的漂浮物都還不如。

這場戲不需要另外更換場地,因為是李裨拎著禮物來給孟冬過生日,孟冬出去買零件了,留李岩在家,所以撞上了李裨。

“開始了!”這次是副導演喊了一嗓子。

李裨手裡拎著一個私房蛋糕,還有一瓶自家酒莊生產的紅葡萄酒,口袋裡裝了一支手表,這樣的禮物,怎麼也能讓孟冬滿意了吧,孟冬這個人,實在是太難搞,明明愛抽煙,卻不肯收百來塊一包的煙,而喜歡那些小賣部五塊十塊的廉價煙。

他推開屋子的門,以為能看見孟冬,所以他提前露出了笑容,但坐在茶幾邊上的少年卻讓他臉上的笑容徹底僵化——穿著睡衣和拖鞋,居家打扮,長得還算清秀,但卻瘦得跟隻猴兒似的,手裡正拿著一把塑料刀,在鏟奶油吃。

“你是誰?”李裨皺著眉問道。

李岩就在最開始看見李裨的時候抬起了頭,而後就又低下頭舔塑料刀上的奶油,對李裨的問題充耳不聞。

從小到大,都是李裨無視彆人,很少有人敢無視他,一股無名火從心底竄起來,他把蛋糕丟到那跟破爛兒一樣的沙發上,“我他媽問你話呢。”李裨一腳踹在李岩的背上。

“砰”

賞南身子一歪,一頭撞在了木質的沙發扶手上,他忍痛“嘶”了一聲,好半天沒能爬起來,見狀,張星火才覺出些不對勁來。

“卡卡卡卡卡卡,賞南沒事兒吧?”

“……沒事。”賞南被一群人驚慌失措地扶起來,雖說張星火整天瞧不起這瞧不起那,但要是真在劇組負了傷,那賞南粉絲不得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翻出來罵一遍。

撞的是額頭,賞南看了劇本,知道劇情到了這裡,自己會挨一腳,所以他也提前做好了準備,隻是沒想到葉滿出腳這麼重。

“去拿點冰塊來,敷一下。”張星火歪著頭看了賞南半天,又側頭去看葉滿,“會不會演?不會演滾蛋!”

如果踢李岩的今天換成賞南,張星火也會一樣不留情麵,這樣的演員在張星火眼裡是不合格的。

雖說演員負傷可以說是敬職敬責,也可以說是沒有躺著掙錢,但不管什麼行業,受傷都不屬於工作義務。

葉滿訕笑,“我覺得這樣可以更逼真一點……”

“那我還請你做什麼?我隨便找個人也能演好這出戲,反正玩真的嘛,打人誰都會。”張星火黑著臉,他發了火,沒人敢出聲,“你和賞南有什麼恩怨我不管,我請你們來是工作的,不是來扯皮的,再有下一次就換人。”

張星火並非出於維護賞南的目的,演戲是演員的工作,借著演繹的理由對同事施行傷害,這觸到了張星火的底線,他自己本身就隻是一個愛做電影的電影人,向來不喜歡圈子裡那些勾心鬥角,鬥到了他眼前,他是一點麵子都不會給的。

葉滿笑得很勉強,他也沒想到賞南這麼不經踹,他也沒用很大勁兒啊。

賞南的額頭被用冰塊敷著,為了不耽誤進度,張星火跳過了這場戲,先拍李裨和孟冬的。

周立在賞南旁邊蹲著,心疼又氣憤,“葉滿這個人真是沒勁。”

“沒事。”賞南按著裝了冰塊的袋子,額頭都被冰得沒知覺了,“以後注意點就行了。”他都懶得生氣,生氣太消耗體力,他本來就沒吃飽飯。

“明天我們去醫院拍個片子吧,我怕撞出了問題。”

賞南抬起眼,“能吃碗牛肉麵不?”

周立:“……得問導演。”

張星火可能是煩躁了,後麵沒讓葉滿和賞南再拍對手戲,全部都跳過了,拍完孟冬和李裨之後,接著直接拍孟冬和李岩的。

“得,這下都不用化妝了。”張星火看著賞南額角那一大塊淤青,紮眼得很,“不知道幾天能好,後麵估計得用粉遮才行。”

“來吧,我們再拍兩條,拍了放工。”張星火拍著手掌,招呼各部門就位。

孟冬用藥店買來的紅花油揉著李岩的額頭,他沒什麼表情,像是在完成任務似的,語氣裡也沒有任何擔憂,“以後看見他躲著點。”

孟冬的手掌很粗糙,很多硬繭,按在額頭上,那塊皮膚很快就開始發燙,李岩皺著眉躲開孟冬的手掌,“耽誤你談戀愛了?”

“你說什麼?”孟冬的表情出現了瞬間門的茫然,但也隻是瞬間門而已,他直接站起來,“我已經拒絕了李裨,你不用想這些。”

“哦…..”和孟冬討論這種事情,有點奇怪。

“自己擦,我還有事。”孟冬的身影消失在客廳,他撐著他那把舊的藍色格子雨傘往修車行的方向去了。

“Ok,我們換下一場。”

賞南拍得有些累,頭昏昏沉沉的,但還是跟上了劇組的進度。

到晚上九點多才收工,張星火發話說賞南保持現狀,不用再減了,一聽見這話,賞南的傷處也不疼了,頭也不昏了,在收工前讓周立定了小龍蝦:“蒜蓉和麻辣的各一份,這個季節最適合吃小龍蝦了。”

“要是吃回去了又得減。”周立嘴裡雖然這樣說,但還是迅速打電話給賞南訂了小龍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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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龍蝦的湯汁裹手擀麵,麻辣勁道,涼皮裡的炸花生酥酥脆脆,麵筋吸滿了涼皮底下的料汁,這是賞南來這個世界後的第一頓飽飯。

以後的世界吃什麼苦都沒關係,餓肚子的苦千萬彆再有了。

[14:任務,你的任務!]

“無處下手,你沒發現嗎?”酒足飯飽後,賞南洗了個澡,躺在床上看劇本,一邊看劇本,一邊和14聊天,“傅蕪生看起來無懈可擊。”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其實沒什麼脆弱的地方,他隻是放不下過去,不肯往前走,哪怕他現在已經擁有了足夠好的生活,做的也算是自己喜歡的事情。”賞南徐徐道,其實這種人生活中不少,可他們或多或少會有一些留念的人或事促使他們向前,但傅蕪生沒有,所以他的黑化值會一直走高,直到升至足以將他本身吞噬的滿值。

[14:沒人能放下那樣的過去吧。]

賞南:“但活著的人最重要,不是嗎?又不是遺忘過去,銘記也並不影響他向前走。”

“更何況,傅蕪生是那麼厲害的京劇演員,他如果能將自己那派的京劇戲發揚光大……”

[14:你應該進體製內。]

“好吧,”賞南摸了摸還有些痛的額頭,“我隻是覺得他和孟冬很像而已,都是得過且過,活一天就做一天事吃一天飯,不同的是傅蕪生不是人。”

14沒回答他,它是係統,它更加能理解因為苦難而衍生出的抹不去的仇恨,像傅蕪生這種不恨也不惱,聽之任之,讓自己孤獨得就像沙漠裡唯一一株綠植,雖然不久後它就會枯萎,可這並不影響它的根係會毀了整個沙漠,係統不理解。

它隻知道,如果放任傅蕪生沉湎於過去,那因夢魘死傷的人會不計其數。

周立推門進來,關了燈,“你該睡覺了,如果有黑眼圈的話,莉莉姐會罵我的,晚安。”他出現得突然,離開得乾淨利落,賞南都還沒回過神來。

他放下劇本,外麵的雨已經停了,但空氣依舊炙熱,屋子裡有冷氣所以感覺不到,賞南卷著薄薄的空調被,很快進入睡眠。

他做夢了。

這次夢見的是傅蕪生,是在一場時尚晚宴上遇見的,傅蕪生很受主辦方重視,被安排在一個普通明星想都彆想坐的位置,也不用討好那些廣告商。

賞南來得有些晚,安排的位置被兩位前輩先坐了,一時間門不知道該怎麼辦。

傅蕪生抬起手來,示意迎賓帶著賞南過去。

“傅老師。”

“坐我這裡吧。”

傅蕪生的旁邊被加了張椅子,賞南入了座之後,發現對麵是國外炙手可熱的新入駐lll的設計師,旁邊是華享娛樂的公子……

“頭上的傷好點了嗎?”傅蕪生聽起來略顯冷淡的聲音在賞南的耳畔響起。

傷?什麼傷?

賞南一愣,隨即抬手摸了下自己上午被撞到的額頭,手指觸上去,他立馬感覺到了痛意,疼痛的感覺在夢裡是那樣的真實,賞南登時便反應過來,他應該是被魘住了,隻是不知道這是被動還是主動的。

他好像沒有想著讓傅蕪生關心自己吧。

“還好,不怎麼疼。”賞南放下手,回答道,他抬眼看著對麵的人,看來來往往的人,看漂亮精致的燈具和擺件,都很模糊,那些人的臉,連五官都無法看清。

這的確是夢境。

“希望你不要再遇到類似情況了,儘量避免,”傅蕪生給賞南倒了一杯果汁,“拍戲的時候,你的注意力還應該分一些給你的搭檔,而不是隻專注於你的角色。”

賞南捧著果汁,啜飲一口,點點頭,“明白。”

他再抬頭時,傅蕪生的手掌輕輕按在了賞南的傷處,按得有些用力,賞南的臉色立刻變了,“傅老師?”

傅蕪生收回手,他看著賞南,眼裡有淡淡的讚賞之意,“真是個漂亮的孩子。”

賞南怔怔地看著傅蕪生,反正是在夢裡,他也沒什麼好怕了,不管是他的夢,還是傅蕪生的魘,他都可以隨心所欲。

“傅老師對誰都這麼親昵嗎?”賞南喝了一大口果汁,真甜,這種可以大口吃東西的夢他還能繼續做,不管是不是真的吃到了,此時的快樂是真的。

“不是。”傅蕪生的眸色很深,因此越發容易顯得沒有溫度。

“那您為什麼對我這麼特彆?還特意關心我的傷,還給我倒果汁。”

“你和我最小的徒弟很相像。”

“我是替身?”

“你沒他能吃苦。”

“……”

賞南想,傅蕪生說的徒弟,應該是最後被吊死在房梁上的那一個吧,死在了他的眼前,應該也成為了傅蕪生心中最深最深的陰霾,他沒能救下對方,哪怕他應了那些人的要求,在冰天雪地裡給眾人唱了一場戲,他能唱難度最高的戲,卻連自己的徒弟都護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