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魘 [含11W營養液加更](2 / 2)

“沒聽說傅老師有徒弟啊。”傅蕪生能告訴他,應該還是有被拯救的可能性的。

“很久以前收的,都是過去的事情。”

“好吧,”賞南側身方便上菜,他看著盤子裡的鵝肝,他一直不太喜歡鵝肝,不管是和黑鬆露一起,還是和水果蔬菜一起,他的注意力都在傅蕪生的身上,“那我和您的徒弟,哪裡像?”

“都不太聰明。”

賞南切了一小塊鵝肝喂進嘴裡,“您還是彆回答了吧。”

“不是完全一樣……”年紀最小的徒弟,跟著他連一天的福都沒享過,在戲班子裡小心翼翼,隻是同樣會用崇拜的眼神看著他,把他當天神一樣。

賞南出生在一個很好的時代,吃過最大的苦是家庭關係不睦,做什麼說什麼都神采奕奕的,如果小徒弟重新投胎轉世的話,想來也應該是這個樣子。

但這其實也不是全部,甚至不是傅蕪生注意賞南的主要原因。

他一百多歲了,不出意外,他還有許多個一百多歲,但他卻始終沒能從去世當夜的漫天雪花中走出來,身下是被碾了又碾的厚厚的雪層,已經被碾成了冰層,凍穿了渾身的骨頭,他不知道自己是病死的還是凍死的,他隻能聽見一聲又一聲的師父救我,來自於他好幾個徒弟的呼救,他都無能為力。

感覺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至少,他從沒在誰的身上感受到如春風一樣的和煦。

就如李岩於孟冬,哪怕李岩是一個很討人厭的小孩子,卻也並不影響他的到來打碎了孟冬長久以來的孤獨。

總會有人來當那個救星,李岩就是孟冬的救星。

“傅老師,你會一直演戲嗎?”賞南依舊不太喜歡鵝肝的味道,“這樣吧,您不是和我說,您會唱京劇,以後您可以試著開一個京劇班子,我覺得我國在這方麵的人才還是很稀缺的。”

傅蕪生的眸色就跟他身上的黑西裝同樣一個顏色,“暫時沒有這個想法。”

“但我挺喜歡京劇的,傅老師以後有時間門的話,教教我吧,我認你當老師,正兒八經的老師,不是客套話的那種,”賞南側頭打量著傅蕪生的神色,試探性地繼續說,“還是叫師父吧……我覺得師父更適合。”

還未等到傅蕪生的回答,夢境一下子斷了,賞南從夢中驚醒,看著黑漆漆的房間門,外麵有汽車鳴笛。

他可以肯定了,肯定這是傅蕪生入侵了他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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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賞南的額頭青了一大塊,成年男□□/頭那樣大一塊淤青,張星火看見之後對葉滿越發的沒好氣。

“隻能遮一下了。”

今天拍的是李岩酒鬼老爹過來鬨事,說孟冬拐走了他的兒子,是拐賣,是人販子,鬨得外麵的商鋪老板都過來看。

其實就是要錢。

但孟冬雖然沉默寡言,他不愛惹事,可也絕非不是怕事的主,他還摳門,一個鋼鏰兒都不可能撒給李強柱,那不給錢,李強柱就要帶走李岩了。

“我生他養他不要錢?我這麼大一個兒子,你說要就要?”李強柱拖著李岩的手腕,唾沫四濺。

看到這裡,賞南非常佩服李強柱的飾演者宋老師,將一個貪婪成性毫無人性的酒鬼父親形象演繹得淋漓儘致,他明知道是演的,卻還是有了滿腔怒火。

李岩無地自容,他給孟冬惹來了麻煩,李強柱要帶他走,他幾乎沒有任何反抗,太丟臉了。

“等等,”孟冬把扳手隨手丟在了工作台上,摘下手套,“他這段時間門在我這裡吃喝,還有住宿費,你既然是他爸,那就給他付了吧。”

李強柱不可置信地扭頭看著孟冬,孟冬眼神平靜,“他在這裡住了兩個月,期間門弄壞了我一個客戶的車,我幫他賠了二十萬,你看,是刷卡還是其他的支付方式?”

“二十萬?!”李強柱不可置信的眼神轉到了李岩臉上,“他說的是真的?”

“二十萬七千八。”

李岩話音剛落,李強柱抬手就甩了他一耳光,也鬆開了李岩的手腕,把他一把推給了孟冬,“敗家子,你想要你就拿去養!”

李強柱隻覺得倒黴,本來想在孟冬口袋裡狠狠撈一筆的,卻沒想到李岩這個不爭氣的還欠了人家二十多萬。

李強柱走後,孟冬戴上滿是機油的手套繼續修車,他沒抬頭,知道李岩還站在旁邊沒走,“不去學校?”

“今天周末。”李岩聲音沙啞,賞南這點演得很費力,因為他做不到像許多演員那樣可以自由控製身體的生理/反應,能擠出眼淚他覺得已經很難了。

時間門仿若過去了漫長的幾個世紀,李岩:“謝謝你,孟冬。”

孟冬的臉上也出現了平時極為罕見的笑意,“那就好好念書,考大學,彆像我,隻能當一個修車工。”

張星火的頭從監視器後麵伸出來,“這條不錯!準備一下,我們拍下一條,李岩刮了李裨的車那一條。”

昨天出了事兒,葉滿今天收斂了許多,仍是笑嗬嗬地和賞南打招呼,但拍攝的時候少了很多小動作。

車是李裨自己劃的,他就是看不慣李岩,雖然孟冬和李岩之間門沒什麼親密的行為,但李岩的目中無人真是太令他生氣了。

孟冬的修車行沒有監控,李裨咬死了是李岩劃了他的車,因為李岩嫉妒他有錢,他說自己不可能劃自己的車。

當時孟冬還沒回來,李裨帶著一夥人就要打斷李岩的腿,李岩打不過那麼大一群人,被麵朝地按著沒法動,李裨從一堆廢鐵裡抄了根鋼筋,瞅準了位置就要往裡李岩的腿上打,孟冬正好回來。

“你們在做什麼?”孟冬丟下手裡的工具箱,從一群人手中把李岩拉了出來,看向李裨。

李裨指著自己的車,“李岩把我車劃了,我要他一條腿,不過分吧?”

孟冬隻掃了那車一眼,“我給你修好,用最好的材料,免費。”

“不,”李裨搖搖頭,“修好的我不要,要麼賠錢,要麼給我一條腿。”

李岩的臉都白了,他整個人都在發抖,他不是害怕,而是發現自己不過隻是螻蟻一隻的憋悶和無力。

孟冬的視線從李岩的臉上收回,“多少錢?”

李裨啞了火,他沒想到孟冬會替李岩賠這個錢,行,那他一分都不會少。

這場戲後,張星火看幾人狀態不錯,又抓緊拍了幾場,拍完的時候,天剛剛黑下來,張星火看了眼時間門,“今天結束得早,我讓人去訂大排檔,包下來,要去的在阿張那裡報個名字。”

阿張立馬舉起手,“我在這裡!”

周立看了那鬨哄哄的一群人一眼,抬手拍掉賞南臉上的小沙粒,湊近看了看,“留了好多印子,幸好沒破皮。”賞南被按在地上的時候,周立的心都提了起來,那地上全是石頭沙子,他怕割破了賞南的臉,他家這個可是靠臉吃飯呢。

賞南拍拍臉,“走吧去換衣服,你去阿張那裡報個名。”

“啊,我們也去?”周立有些擔憂,“要是被拍到了怎麼辦?你可是很有名的。”

賞南:“……”周立真的很懂得說什麼話會讓他尷尬。

“張導不是說包場了嗎?”

“對哦,那我去了。”

傅蕪生正好從一旁路過,賞南叫住對方,“傅老師,您去和大家一塊兒吃飯嗎?”

“我今天有點事,你們好好玩。”傅蕪生拍拍賞南的肩膀,和昨晚在夢裡比起來,說是判若兩人也不為過。

傅蕪生的心情好像不太好,賞南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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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排檔的地址在一個並不繁華的位置,但口碑很好,隻做小龍蝦,也隻做夏天這幾個月,因為這幾個月是最適合吃小龍蝦,也正好是吃小龍蝦的季節。

他們平時的生意很好,今天被《緋城之戀》的劇組包了場,也不算虧,張星火是個很大方的人。

賞南出現的時候,穿得像個大學生,不過他年紀本來就不大,二十三歲,用張星火的話來說,就是嫩蔥一根,掐一把都能掐住水來。

張星火不僅會說賞南年輕,還會順帶說:“趁著年輕,多撈點。”

總之,好聽的不好聽的,張星火都很擅長說。

“坐這兒啊賞南老師!”阿張扯著嗓子招呼著賞南過去,“吃完了我們要不要再去打兩圈麻將啊?”

周立搶著幫賞南回答,“不打不打,今天不打了。”儘輸。

阿張和小劉嘿嘿直笑,他倆把菜單遞給賞南,“賞南老師先點。”

賞南也沒客氣,他點了一份涼麵和一份鹵鴨掌,“龍蝦的口味你們點吧。”

老板站在賞南的後麵,搓著手指,猶猶豫豫,還是周立注意到了,“您這是……”

“那個,”光頭老板眼睛一直盯著賞南,“我是想幫我姑娘要個簽名,她可喜歡賞南了,就是今天沒放學,不然她一準要來的。”

“沒問題,簽哪兒?”賞南站起來,光頭老板直接把記菜名的本子給了賞南,賞南很大方地簽了名。

老板歡歡喜喜地走了之後,阿張笑著說:“賞南老師脾氣真好。”

網上對賞南的評價一直不算特彆好,流量嘛,是最不討喜歡的角色,而且網上還說賞南耍大牌,說得煞有介事。但經過他們這段時間門的接觸,發現賞南簡直是他們接觸過的最好說話的明星,尤其對方還是流量。

周立給賞南遞過去碗和筷子,“你以前都懶得給人簽名。”

“沒多大點事兒。”賞南撿了顆花生米丟進嘴裡。

“傅老師怎麼沒來?一收工就沒看見他人了。”橙子拎著一打冰啤酒過來,“你們要嗎?”

“要。”

“不要,我喝可樂。”

阿張咬著筷子,“傅老師的心情好像不太好,他走的時候我還碰見他了,和他打招呼,他都沒聽見,我問了句許圓,許圓說今天是傅老師一個故人的祭日。”

小劉:“啊?不會是情人吧?”

“胡說什麼呢?”坐在對麵的一個女生皺眉,“這種話被有心人聽見了,又要鬨出事兒,回頭你去幫傅老師澄清?”

“哎呀,我自罰三杯。”小劉喝了三口啤酒,繼續發問,“不過我覺著,傅老師真的該找一個伴兒,彆說我們,就他那些粉絲,一開始生怕他爆出什麼戀情,現在是生怕傅老師一直沒有戀情。”

“但是我們圈裡,像傅老師這麼潔身自好的少哦,”阿張壓低聲音,整個人都快貼到了桌子上,“我給你們說一個事兒,你們彆告訴彆人,就是那個,前不久傳出有兒有女的那個女星,這事兒是真的!而且兒子和女兒的爹還不是同一個!”

“哇哦~~~~~”

“還有還有,我也知道一個,最近正紅的一個小愛豆,他背後的大佬都快七十歲了,喜歡彆人舔他的腳,真舔的那種。”

“我去……”

賞南不停往嘴裡丟著花生米,聽著他們一個接一個往外麵爆八卦,沒說名字,但大家仿佛心有靈犀似的都知道,賞南腦海裡浮現出幾個熟悉的名字,看來原身也是知道一些的。

等菜都上齊以後,眾人的話就少了許多,專心致誌地剝蝦,周立剝了好一些給賞南。

賞南低聲和他說:“你自己吃啊,彆光顧著給我剝。”

周立聽了,差點感動哭了。

飯吃到後半場,他們開始拚起啤酒,賞南問周立吃飽了沒,周立點頭,“那我們回酒店?”

阿張他們聽見賞南說要走,也沒強留對方,小劉的臉上多了兩坨紅色,他鬨著要去送送賞南,被橙子拉住,“彆想跑,你還欠我兩杯。”

“彆送了,我們自己走就行。”走的時候,賞南另外跑去和張星火說了一聲,張星火抿了口白的,“路上注意點兒安全。”

回酒店約莫一個小時的車程,賞南回酒店想去看看傅蕪生,不知道今天到底是誰的祭日,會不會是那個小徒弟的?

不對,傅蕪生和小徒弟都是冬天去世的,這個季節……外麵的樹上甚至還有尖銳的蟬鳴,晚上的空氣一絲涼意都無,熱得燒心。

[14:傅蕪生師父。]

傅蕪生的師父?

一個小時以後,保姆車停在了酒店的門口,周立趴在窗戶上,“你乾嘛不和我一起直接走地下停車場?”

賞南戴著口罩和墨鏡,“我散散步,消消食。”

“那我跟著你?”周立說著就要下車。

“不用不用,”賞南趕緊把車門推回去,“我走會兒就回去了,你不用跟著。”

周立滿臉都寫著不放心,但賞南堅持,他也不好非跟著對方,隻能再三囑咐,注意安全,注意狗仔,注意私生。

注視著保姆車拐彎駛進停車場的入口,賞南呼出一口氣,他轉身朝酒店的後花園走去,其實他本來是要回酒店房間門的,但剛剛保姆車打轉向的時候,他好像看見了傅蕪生的身影。

經14確認後,賞南才知道自己是沒看錯的。

他沿著石子路,繞去了酒店的後麵——酒店的後麵是一片人工製作出來的山水,汨汨水聲不絕於耳,水麵的燈光長時間門點著,甚至能看清水下一群群的鯉魚。

由於不太熟悉,賞南走得踉踉蹌蹌,有些艱難,如果不是怕驚擾到傅蕪生,他一定已經打開了手機的手電筒來照明。

傅蕪生在湖心亭,湖心亭沒亮燈,燈在一座假山上,又正好被另一座假山遮擋。

賞南偽作偶遇,“啊,傅老師,好巧。”

他臉上寫滿了意外,腳尖掉轉方向,走進湖心亭後,他才看見傅蕪生手中明明滅滅的紅色光點,他想起來張星火說的,傅蕪生是最愛抽煙的,但傅蕪生之前說自己戒了。

傅蕪生此刻在想什麼?想自己慘死在冰天雪地裡,還是在想他去世多年的師父,以及他辜負了師父的囑托,不僅沒將戲班子發揚光大,也沒有護住戲班子裡的眾人。

傅蕪生的眉眼在黑夜裡浸透,淡淡地注視著賞南,他“嗯”了聲,“好巧。”指尖香煙的方向一轉,——還在燃燒著的香煙被他直接掐滅在掌心,嫋嫋升起的煙霧也緩慢消失在他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