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 惡意 衝突(1 / 2)

給賞南攏緊衣服後, 詫神態自若地坐下繼續往嘴裡喂油條,一口油條一口豆漿,有條不紊, 留楊希還坐在地上瞪大眼睛。

“不是, 哥們兒……”楊希一直哥們兒哥們兒的,他發現這哥們兒聾子似的。

賞南趕緊把人給拉了起來, 給他介紹,“這就是我給你說的,我那弟弟, 沒讀過書,心理有點問題,想法跟正常的人不太一樣。”

“你今天早飯我請, 讓著他點兒,以後他也在店裡打工。”賞南給楊希拍掉褲子上的灰。

楊希忙把膝蓋往桌子底下送,“老板你跟我的關係至於說這些,你這麼說我就懂了, 他叫什麼名兒?”

“你叫他小詫就行了。”

“沒全名?”

“沒有。”

楊希的眼神登時就變得憐憫起來,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心理上有問題的小男生, 算了,不計較了。

但楊希也沒有想和對方多交流的欲望,太暴力了,誰知道他會不會忽然揍自己一頓。

那一盆油條,在賞南慢悠悠喝豆漿的時候, 慢慢見了底,詫吃東西很是乾淨利落,大口大口喂進嘴裡,讓人看了胃口大開。

而詫吃完了一整盆油條, 賞南連一碗豆漿都沒喝完,放下勺子時,詫伸手把他麵前的小半碗豆漿也給喝了。

往嘴裡塞著麵條的楊希快速咽下,看向賞南,“老板,他這麼能吃,你確定要養他嗎?這一個月生活費沒有一萬塊下不來吧,你給他喝稀飯算了,五斤米能熬一大桶。”

“既然養了當然要負責,”賞南笑著,“我沒想過拋棄他。”

楊希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他覺得老板不像是在說人,像是在說貓啊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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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牌子掛上,照片有沒有都沒關係。”楊希在抽屜裡拿了一個沒照片隻有紅色背景頁的工作牌丟給站在旁邊的詫,詫低頭看了眼,手都沒伸出來,工作牌撞上他的胸腔,直接掉在了地上。

賞南拿著登記表,聽見聲音,抬起頭來。

他用筆示意了一下,“戴上。”

詫才從兜裡抽出手,彎腰把工作牌撿起來,低頭戴在了脖子上。

發現自己說話完全不管用的楊希:“……”

詫現在也做不了什麼要和客人進行溝通的工作,不管是收銀還是給客人拿吃的喝的,或者找他們需要的書籍,他全都做不了。

賞南就給他一根抹布,讓他在店裡打掃衛生,看見臟的地方就擦一擦,被翻亂的書整理好,碰見客人提要求讓他來找自己。

詫雖然一直生活在人類社會中,但是卻又一直遊離在社會邊緣,他從未真正融入進去,實際上,融入社會也不是他必須要做的,甚至不是每個人類必須要做的。

可他是詫,他對在社會上生存最基本的規則都不清楚,如果他不是怪物,早死千八百回了。

從人類那裡得來的黑化值,也該還回人類那裡去才對。

楊希點了幾杯加冰的楊枝甘露,賞南身體不好,他給點的溫熱,賞南喝了一口,被甜膩的味道弄得皺眉,他不喜歡太甜的食物。

“小詫,老板不愛喝甜的,給你。”楊希朝蹲在窗戶邊上一板一眼擦櫃子的男生招手。

詫扭頭看向收銀台的方向。

冬天的空氣雖然是冷的,可日光卻明媚燦爛,落在詫的臉上,鼻梁骨都快半透明了,像一截冰。

他走到賞南旁邊,從楊希手中接過那杯隻喝了一口的東西,他能辨彆出不同人類的味道,這的確是賞南喝過的。

他嗅了嗅,才低頭就著吸管喝。

在這之前,他沒喝過味道這麼奇怪的東西,甜的,酸的,香的,他蹙著眉頭,賞南湊過去,“不喜歡喝?”

詫一邊喝一邊點頭。

楊希覺得他怪可憐的,估計是沒喝過,就自己拿了一杯,剩下的都推給了詫,“你都喝了吧,反正點的有多。”

詫喝冰奶茶的時候,眉頭鬆散開。

幾個穿製服的男女進入店內,賞南走過去,走在最前麵的女人立刻漾開笑容,“小南,我們來是跟你說一聲,趙老頭的葬禮由我們街道辦承辦了,就在他住的地方,你明天晚上要是有時間,可以去看看。”

“聽人說,還是你發現的趙老頭屍體,唉,要是可以早點發現就好了。”副主任臉上罩上一層陰霾。

賞南安慰著她。

詫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一邊嚼著嘴裡的椰果,一邊盯著來人看,他和那女人的眼神撞上。

副主任視線滑到少年胸前的工作牌上,看向賞南,“招了新員工?你按顏值招的?”

“新員工?”賞南回頭看見了詫,了然後,他和副主任說道,“不是什麼新員工,我一個親戚家的孩子,家裡人都沒了,現在我管他吃喝,他在我這兒打工。”

“這樣啊,這孩子麵相看起來可不是個好相處的,”副主任忽然湊近賞南耳邊,神神叨叨說,“我最近在研究麵相,這麵相,給你帶來的麻煩可能不少喲。”

聽見副主任說的,賞南不僅麵上笑,心底也在笑,剛領回家就去給他擦屁股,賠了八萬五千塊出去,能不是麻煩嗎?

“沒辦法,攤上了。”賞南攤手。

“你呀,爛好心。”副主任從後頭人手裡拿了一袋子過來,放到收銀台上,“我媽煮的鹽花生,煮多了,給你分點兒。”

“不用送了,我還得去下一家。”

賞南從小在這塊長大,不管是各家店的老板還是附近小區的物業保安,或者街道辦之類的單位,都看在賞南父母早亡的份上,對他或多或少多照顧一些。

看著一行人去了下一家,楊希抱著杯奶茶,一臉的悵然,“以後再也不吃不著肉那麼多的燒餅了。”

“你說那些人是不是腦子有毛病,一個賣燒餅的老頭兒他能有多少錢?還給人打死了,殺千刀,我早上聽我媽說的時候,還以為我媽沒睡醒呢。”楊希隨手從旁邊書架上抽了本書,“鼻……我還是更喜歡看推理類的,上次看這本把我給膈應死了。”他將書塞回去。

賞南沒理楊希,他回過頭,“你明天晚上跟我一塊兒去葬禮吧。”

詫咽下嘴裡一直沒嚼碎的東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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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禮是什麼?”詫穿上黑色的高領毛衣,他臉小,哪怕毛衣將脖子給裹住,也顯得俊秀精神,一點兒都不顯得笨重呆板。

賞南把買的加絨夾克遞給他,“給死了的人舉行的歡送儀式。”

詫走在賞南的旁邊,賞南在花店抱了一小束白色的菊花,花店老板著急忙慌地也跟了上來,“走走走,我們一塊兒去。”

花店老板拽著賞南的手臂,詫下意識就想伸手去推開對方,賞南早預料到了似的,先一步和花店老板拉開了距離。

趙老頭無兒無女,就一個老伴兒還在,從進小區開始,花圈便沒有斷過,都是附近居民送來的,街道辦還請了吹喇叭的樂隊,敲鑼打鼓的,門口立著一個鼓風機吹起來的白色拱門,兩旁吊著挽聯,最下方用石頭給壓住,免得被風給吹起來。

院子裡人不少,棺材就擺在靈堂的最中間,趙老頭的黑白照片立在棺材前方,這照片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照的,人在笑,可卻是一臉愁苦相——被苦難煎熬過的人,哪怕笑容燦爛,給人感覺都是泛著苦味的。

靈堂的左邊,架著兩台攝像機,紅燈不停閃爍著,正在拍攝中。

看到這裡,賞南就明白了,應該又是地方政府在借此宣傳小城雖小,可卻充滿了人情味。

負責記賬的人也是小區裡的人,寫得一手漂亮的硬筆字,旁邊立著一塊牌子,說:所有悼念金最後都會交到趙老頭老伴兒的手中,留給她吃藥生活用。

賞南看了眼,前麵的人給的都不多,五十的,一百的,最多也就五百了。

他猶豫了一下,從包裡拿了厚厚一疊現金出來,“都寫上吧,五千。”

記賬的大叔看著那一疊紅色愣了一下,“你寫這麼多?當錢是大風刮來的?”

“您就寫吧,就當我做好事了。”賞南把錢丟進那紙盒子裡。

說到底,他是愧疚的,如果詫那時候幫了老頭兒一把,老頭兒可能不會死,但他也沒辦法去責怪詫,詫感受到的全是人類的惡意,他的所有行為,都是從人類身上汲取而來。

儘量讓趙老頭兒的老伴兒晚年生活過得安逸一點兒,也是賞南唯一能做的了。

記下名字和金額之後,賞南被叫過去吃飯,詫跟著他坐下來,“他是不是覺得你給得太多了。”

“你也覺得太多了?”賞南給他遞了雙筷子,詫拿起筷子就打算去夾吃的,被賞南按下手腕,“等人都來了再吃。”

“我覺得不用給。”詫淡淡道,他下巴被毛衣領子藏了一小段,整張臉都沒什麼表情,冷冰冰的,讓路過這一桌的人都不駐足坐下。

賞南托著腮,開了瓶汽水,“我吃了老頭那麼多燒餅,應該給。”

詫開始沉默。

雖然這個陌生男孩子看起來不好惹,但其他飯桌都陸陸續續坐滿了人,隻剩下眼前這張桌子了,慢慢地,也就萬分不情願地坐下來了。

他們還是認識賞南的,坐下後,和賞南說起話來。

“聽說你給了五千,你給這麼多做什麼?”一個大嬸兒一臉的不讚同,“意思給點兒就行了,政府反正會管的。”

她旁邊的閨蜜也說,“這都是看在鄰裡鄰居的,也沒指望收回來,收不回來的錢你給這麼多,你是冤大頭。”

“不至於,我隻是怕她以後手上缺錢,不方便,”賞南知道這些人都是好意,笑嗬嗬地回應著,順便拍了拍詫的膝蓋,“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