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 惡意 衝突(2 / 2)

詫筷子伸出去,就插了一隻蹄髈到自己的盤子裡,他已經盯這一塊大肉很久了。

賞南:“……”

他這魯莽的樣子,反而讓其他人不再感到害怕拘謹了,那嬸子笑起來,“喲,這是哪家的,以前沒見過。”

“我親戚的弟弟,沒讀過什麼書,大家見諒。”賞南抽了幾張紙巾,很自然地去擦詫手背上濺到的湯汁,詫盯著賞南的動作,眼神在賞南的側臉上停頓了一會兒。

“你給那麼多錢,多吃點兒難道不是應該的?”嬸子小聲說道。

旁邊幾個人笑起來,主動將轉盤轉到詫麵前,讓他夾菜。

都是街坊鄰居,彼此沒什麼矛盾,對賞南和詫這樣的小年輕,完全當小孩子看待,就算言行有什麼不當的,他們也不會放在心上。

所以一頓飯吃得還算是順利。

直到隱隱約約的爭執聲傳入到詫的耳中,他往身後屋內看了眼,窗戶都變成了紅色,紅色的氣體像煙一樣從窗戶裡飄出來,飄上去。

“怎麼了?”賞南注意到詫回頭看的動作,一般來說,在沒有意外的情況下,詫沒吃飽就不會主動停下進食。

“有人在吵架。”詫收回視線,他戴上薄膜手套,抓起大骨,專心致誌地啃著。戴手套是跟著同桌其他人學會的。

賞南看著那窗戶。

他們在趙老頭家的院子裡,趙老頭住在一樓,院子打理得很是乾淨漂亮,這房子還是便宜賣給他的,入戶大廳占了一處,所以隻有兩房一廳,葬禮就在院子裡和客廳舉辦,詫所說的吵架的房間,是臥室。

爭執聲慢慢大了起來,最後變為大聲的爭吵,其中還摻雜著幾句謾罵、咒罵。

臥室門口圍了不少人,賞南貼過去已經隻能站在後排了,前麵站了個人高馬大的大哥,擋住了賞南的全部視線。

詫在他身後拉了拉賞南的衣服,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你可以騎我。”

“……”賞南深深地看了詫一眼,“謝謝,不用。”

那大哥擠到了裡麵去,賞南踮起腳,得以看清門內的場景。

被四五個中年人圍著的是趙老頭的老伴兒,他老伴兒姓張,平時就在侍弄花花草草,養了一隻橘貓。

張婆婆臂膀上還綁著黑紗,她臉上爬滿了皺紋,頭發花白,她有些胖,此刻被這幾個人圍著,縮在椅子上,居然顯得瘦小不堪。

她掉光了牙的嘴囁嚅著,說的話完全沒人聽。

“這錢是老張留下來的,我怎麼能隨便給人,我捐……捐了也行。”

賞南聽清了。

這些人是來要錢的。

這幾個人看似耐心的表情下麵分明全是怒火和迫不及待,這老東西眼花耳聾的,說個話也說不清楚,反應遲鈍,真是急死個人。

眼看著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他們表現得越發急切。

“小姨,你就跟著我們走,以後我們兄弟姐妹幾個輪流給你養老,那錢你自己拿著就自己拿著,我們又不是為了你的錢,還不是看你現在一個人孤苦無依。”

“就是啊,大姐說得對,你要是一個人家裡,摔倒了暈倒了,也沒個人能幫你打電話給醫院,到我們家裡來,我們還能照顧你。”

“小姨,你就彆倔了。”

張婆婆眼神慌張,“我就在這裡,我哪裡也不去。”

她臉上滾下渾濁的眼淚,“我哪裡也不去。”

那人高馬大的大哥看不過去了,他著急道:“張婆子,你不是說你沒親戚嗎?這不是有嗎?有親戚你就跟著他們走啊,你這就算在這裡住著,我們也沒辦法不錯眼地盯著,你跟著他們,有個三病兩痛的,也方便。”

其他人也附和。

將張婆婆的拒絕和抗議完全給壓了下去。

那幾個中年人的眼中出現得意之色。

看到這裡,賞南完全明白了,無非就是為了錢,這幾個人估計還真是張婆婆的親戚,但張婆婆無兒無女,這幾個就隻能是張婆婆姐妹或者兄弟的兒子,是不是親的另說,但現在出現這麼一群人,也能讓街道辦和附近的居民鬆口氣,他們其實也憂心張婆子的老年生活。

躺著羊毛卷踩著小高跟的女人先去打開了張婆子的衣櫃,“小姨,那我幫你把衣服給裝上?”

張婆子沒動,她用力用手掌拍著床麵,“我不去,我說了我不去,你們給我滾!滾!”

“小姨!”

“張婆子你倔什麼啊,你就算在這兒住著,趙老頭兒也活不過來,你要是過得不好,趙老頭在地下才心不安呢。”

“是啊,張奶奶,我們大家都是擔心你的。”

張婆子氣得臉色發白,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呼吸聲重得在門外的人都聽得見了,胸膛裡發出的聲音就跟鼓風機似的粗獷。

“小姨,我們真不是為了你的錢……”

“跟我們走吧,小姨……”

老人耳邊出現了很多聲音,嗡嗡地響著,其中屬於老伴兒的聲音最清晰:我賣燒餅去咯,老婆子,你要跟著一起不?

一道身影從門外跑進去,男生五指攥住羊毛卷的頭發,用力往地上一摔,他一腳踹在對方的後背,女人整個滑溜了出去,撞在一台縫紉機桌角上,她頓時疼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這突然起來的意外,讓門外門內的人都噤聲了,空氣裡安靜得隻有院子裡的雜音,碗筷碰撞的聲音,可屋內整個空間,安靜得令人害怕。

賞南手指冰涼,這小崽子……在做什麼?

“你個小兔崽子,你敢打人?”站在詫身後的男人雙目怒睜,唾沫橫飛,“你怕是來搶我小姨的家產的?!”

詫根本不懂家產不家產什麼的,他隻是看見坐在床上的人要死了。

哥說過,不能見死不救。

“嗯。”詫不明白他什麼意思。

男人被他這直接承認的厚顏無恥給驚呆了,他往地上啐了口,“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你打我媳婦兒就算了,你還準備當搶劫犯,我就是為了我小姨,我也得打死你。”

他舉著拳頭朝男生揮過來。

詫是側麵對著賞南的,賞南費儘一身力氣才擠到前麵,一上前,他氣喘籲籲還沒看清眼前的場景,先看見的卻是詫眼底一閃而過的喜悅和興奮。

興奮,小怪物在興奮什麼?

那男人的拳頭揮到了詫的眼前,卻被穩穩接住,詫握著他的手腕用力往下一折,隻聽見哢嚓一聲,男人抱著手腕彎下腰,“殺人了殺人了!!!”

可這還不算完,詫又一膝蓋頂在了男人的腹部,他一腳踢出去,男人便和之前那羊毛卷一樣的下場,滑溜出去,直到撞到重物,才停下來。

看見同伴挨打,其他幾個人覺得臉上掛不住,仗著自己和張婆子有點血緣關係,壓根不帶慫的,從地上抄起凳子就朝男生揮過去。

看著詫絲毫不覺疲累和恐懼地出手,看著他拳腳用力又精準地落在這些人臉上,以及濺到家具上的血漬。

賞南對剛剛詫眼神中流露出的那一瞬間的興奮和喜悅恍然大悟。

可恍然大悟之後,賞南手腳也頓時變得冰涼。

他不該覺得詫什麼都不懂,詫不是一張白紙,它是惡意本身,它應該是黑色的。

在這之前,它什麼不懂,甚至連攻擊和還手都不懂,但在隨著了解人類世界的過程中,它的世界觀慢慢開始被構架。

可它是惡意,就算跟著賞南一起生活,它也很難按照賞南理想中的成長路線行走。

它汲取到的,和它輸出的,完全不同。

是他,在滋養惡意,而它已經極快地學會了暴力和殺戮,但賞南卻還沒來得及馴養它。

“詫!”賞南驚呼出聲,賞南推開擋在跟前的人,他已經叫了對方的名字,但詫的拳頭還是一下接著一下落在中年男人的臉上,男人的臉在它手下跟一團肉泥一樣,錘出悶響。

賞南蹲下來,握住了詫冰涼的手腕,詫動作頓住,它緩緩扭頭看著賞南。

看清對方的眼睛,賞南呼吸一停。

幸好詫此刻是背對人群的,它眼睛變成了綠色,瞳孔像貓科動物的眼睛,豎成針尖樣。

賞南以為它停下了,他鬆了口氣,彎起嘴角試圖安撫對方,隻是話還未出口,詫的手掌貼上他的肩膀,用力推了一掌出去。

賞南身體被他推出去,撞上床沿,他吃痛皺起眉,卻聽見張婆婆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很有勇氣的小夥子。”她指的是詫?都快打死人了還很有勇氣?

賞南從地上爬起來,他知道這算互毆,可打死人了概念又不一樣了。

他幾乎沒多想,重新跑到詫麵前,這次不再是身旁了,而是對麵,他喚了聲對方的名字:“詫……”

男生抬起頭,眼神有一種天真的殘忍和邪惡,看得賞南喉頭發緊。

在詫試圖再次推倒自己之前,賞南抬手給了詫一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