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問(2 / 2)

茶樓的仆役也主動上前,小心翼翼地詢問沈鳳璋有何需要。

沈鳳璋沒有多看大堂一眼,直接道:“帶我上二樓。”

茶樓仆役遲疑了一瞬,領著沈鳳璋往二樓走。他們這二樓和普通的茶樓可不一樣。

會真樓的二樓並非一間間閣子,而是類似於大堂的一張張桌子。與樓下大堂不同的是,二樓比樓下熱鬨多了,每桌桌上都擺著一副雙陸棋。桌上的客人一邊飲著茶,一邊下著雙陸。下到激動緊張的關鍵時刻,更是連茶都顧不上喝,雙眼緊緊盯著桌上的雙陸棋。

有幾桌旁邊圍了好多人,裡三層外三層,顯然都是在看裡邊的人下雙陸。

仆役引著沈鳳璋想去比較清靜的地方坐下,卻被沈鳳璋拒絕。

“不用了。”沈鳳璋環視一圈二樓,在看到臨街的窗邊,獨自下著雙陸棋的中年男子時,眼神微微一亮,徑直朝他走過去。原著中有個一筆帶過的細節,提到沈雋在白聞樓比試時,此人卻在相隔大半個建康的雙陸茶樓裡找人下雙陸棋,作者借此歎了一聲此人荒唐。她隻是來試試,沒想到真能見到他。

二樓的客人本來沒注意到沈鳳璋,察覺到她竟然在臨窗的客人對麵坐下後,才紛紛驚訝起來。

“居然有人敢和臨窗客下棋?”

“估計有錢人家的小郎君,頭一次來會真樓。”

“和臨窗客下棋,這位小郎君恐怕要輸慘了。”

會真樓二樓基本都是些熟客。他們經常見到那位坐在窗邊的郎君帶著隨從來下棋,起初有人欺他臉生,想從他身上贏些錢,沒想到反而輸了個底朝天。很多人不信邪,紛紛去挑戰對方,結果差點幾乎全軍覆沒。

這麼久,沒人知曉這個郎君到底什麼身份,大家便根據他一直坐著的位子,給他取了個臨窗客。

大概已經有小半個月沒人敢來和臨窗客下棋了。見到沈鳳璋坐下,彆說其他客人驚訝,連臨窗客本人也微微有些訝然。

他抬眸,剛想說話,看清沈鳳璋的容貌後,臉上卻不易察覺地顯出怔愣。站在臨窗客身後伺候的中年侍從見狀,俯身在他耳旁低語兩句。

原來是他呀。臨窗客收起訝色,麵帶笑意,朝沈鳳璋道:“這位小郎君,你是想與我下棋?”

沈鳳璋頷首,“當然。”

臨窗客擺動著棋盤上的雙陸棋,緩緩道:“我不白下棋。和我下棋要押籌碼的。”

沈鳳璋朝身後瞥了一眼,接過劉溫昌手中的木匣,唇角帶笑,打開匣子,一片金光燦燦。周圍注意著這邊的客人們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沈鳳璋合上木匣,將匣子推到對方跟前,“三百金的籌碼。”收回手,她看向對方,“閣下的籌碼又是什麼?”

臨窗客從木匣上收回視線,解下腰間佩玉放到桌上,聲音裡滿是愉悅,“我若輸了,這塊玉佩給你。”沈家這個小郎君,頗有些揮金如土的瀟灑啊。

擺上籌碼後,這局雙陸棋終於開始了。

和彆桌不一樣,這桌上的雙陸棋盤更加精致,棋盤上黑白兩色馬狀雙陸棋,馬匹上的毛發纖細可見,精雕細琢。而且看似是用黑白雲子所製,上手後格外溫潤光滑的觸感卻表明這實際是上好的墨玉與白玉。

雙方一交手,臨窗客便發現沈鳳璋雙陸棋下得不一般,很有水平。見狀,他立刻來了興致,開始認真起來。

周圍人不敢靠近,遠遠看著兩人下棋,時不時瞠目結舌,砸吧嘴巴,完全沒料到這棋還能這麼下。

棋局過半,臨窗客終於從棋盤上收回目光。他看向沈鳳璋的眼神分外溫和,仿佛再看頗為欣賞和喜愛的後輩。

幸好他今日沒去白聞樓,否則恐怕沒機會和沈家郎君下棋了。

他看著正思索下一步該怎麼走的沈鳳璋,越看越喜歡。

就在這時,街麵上一陣敲鑼打鼓的聲音忽然由遠及近。早就見過白聞樓文會的茶客們頓時激動起來,“白聞樓文會結束了!最終結果出來了!也不知道這回拿下第一的會是誰?!”

沈鳳璋下完這一步,扭頭看向窗外。一名赤著腳的孩童拿著鑼,在街麵上輕快地跑著。在他身後,有一架牛車正緩緩駛來,車上站著一名白聞樓仆役,他正高聲朗讀著手中的文章。

這樣的牛車足足有四輛,在文會結束後,以白聞樓為中心,朝建康城四方散去,將白聞樓文會魁首最後一場比試所做的文章高聲宣揚出去。

同時,白聞樓也會以最快的速度,謄抄這篇文章,快馬加鞭送到大周各處城鎮。

一夜之間,文會魁首就能揚名萬裡!

沈鳳璋記得裡,今年文會的最後一場比試是一道策問題。

白聞樓出的題引了前朝大家文章中的一句話,“先其未然謂之防,發而止之謂之救,行而責之謂之戒,防為上,救次之,戒為下”。然後請剩下的參賽者思索當今所存憂患,以此為題,寫一篇策論文。

白聞樓仆役念誦沈雋策論的聲音越來越響。沈鳳璋已經能夠聽到沈雋策論中對索虜之害的議論。

街道兩旁的嘈雜聲越來越小,茶樓二樓所有人也都安靜下來,側耳細聽仆役念誦之聲。哪怕是準備下棋的臨窗客也停下投擲骰子的手,安靜聽著沈雋的策論。

前朝永康之亂不過百餘年,許多老人都還記得長輩們口中所述的當年被索虜所迫,背井離鄉,跟隨家中長輩渡過淮水之事。

這些年看似安穩,實際上淮水以北的索虜人一直對大周虎視眈眈。淮水邊界常年發生各種摩擦和戰事,當今至尊登基後的十幾年間大周更是與北方索虜發生過三次大戰,無數將士埋骨沙場。

街麵上很多不通文墨的人或許聽不懂沈雋這篇策論到底寫了什麼,然而一聽到北方索虜四個字,想到入伍後再未歸來的鄰人子弟,胸中頓時生出無限悲愴與憤懣。

那些識文斷字的文人墨客,聽到沈雋旗幟鮮明,筆力雄健,陳詞激昂的文章,在悲愴之餘,更是生出一派豪情!

“好!這篇文章寫得太好了!今之所危,莫過於索虜之禍!”會真樓二樓的一群文人們,念叨著沈雋文章中的句子,忍不住拍案叫好。其中年紀最輕的那名文人更是對這篇策論推崇至極,讚不絕口。

在一片叫好聲,一聲嗤笑忽然響起。

那幾名文人臉上頓時浮現怒意,將目光轉向坐在窗邊的年輕郎君。

年紀最輕的那名文人怒而起身,想要朝對方走去。周圍人急忙拉住他的衣袖,好言勸道,“算了算了。看那人的樣子,就知道出身富貴,說不定還是官宦之家,我們惹不起。”

起身的年輕文士卻沒有聽友人的話。他甩開眾人,怒氣衝衝,大聲怒罵:“索虜不破,後患無窮。正如沈郎君文章中所言,如今北方之郡,斥候望烽燧不得臥,將吏被介胄而睡!你一個隻會躲在建康城中賭雙陸棋的紈絝子弟,有何資格嗤笑?!說不準,你連這篇策論都看不懂!”

這名年輕文士一邊罵,一邊朝沈鳳璋大步走去。

眼看就快要接近靠窗的桌子,站在沈鳳璋身後的劉溫昌還沒出手。看似閒站在不遠處的幾名男子忽然朝前一步,衣袍一掀,手按在腰側,“錚”的一聲,腰間環首刀出鞘,銀光凜冽,寒氣森森。

來勢洶洶的文士猛然退後兩步,臉上怒意瞬間被驚惶取代,慘白如紙。

熱烈的討論聲刹那間消失一空,滿座寂靜,再無半絲響動。在座之人甚至保持著原先的動作,一動不敢動,生怕引起那群佩著環首刀的護衛們注意。

年輕文士的同伴們互相對視一眼,咬了咬牙,快步上前,拉住同伴胳膊,朝沈鳳璋賠禮道歉。

“這位郎君,我們這小友年紀輕,衝動易怒,多有得罪,還請郎君海涵,請郎君海涵。”他們幾人麵上滿是討好道歉之色,小心翼翼替同伴賠罪,然而看著此刻一聲不吭的同伴,他們個個心裡都氣得咬牙切齒。方才就讓你彆去,你不聽,偏要逞英雄。現在惹上不好惹的人物,倒成了縮頭的烏龜,鋸了嘴的葫蘆。

沈鳳璋朝對麵的臨窗客看了眼。

臨窗客又朝這些拔刀的護衛微微點頭。

一瞬間,這些人又收回環首刀,重新退回到原先的位置上。

這幾名前來道歉的文人瞠目結舌。他們以為同伴是衝撞了這位出身權貴的小郎君,才有這麼多護衛拔刀戒備,沒想到這些護衛居然是這位在會真樓待了這麼久的臨窗客的。他們私底下討論過,都覺得這位臨窗客是家境豪富的地主,沒想到居然也沒那麼簡單。

這幾人見狀,又趕忙朝臨窗客認錯道謝。

雖然那些護衛已經把刀都收回去了,但整個二樓的氛圍卻一掃先前的輕鬆自在,變得分外壓抑起來。有人最先受不住,小心翼翼佯裝鎮定結伴下樓。

一見有人平安離開,其餘人頓時紛紛跟了下去。

不一會兒的功夫,整個二樓人去樓空,除了沈鳳璋和臨窗客以及各自隨從,再無他人。

臨窗客在心裡歎了口氣,他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不過,讓他驚訝的是,坐在他對麵的沈鳳璋哪怕見到這些拔刀相向的侍衛,仍然神情自若,不慌不忙。不愧是沈老郡公的孫子,膽量著實不錯。看在老郡公的份上,他本就對沈鳳璋有些許好感,這會兒知曉她會下雙陸,遇事也不慌亂,頓時越發喜歡這個小輩。

他想起沈鳳璋方才的嗤笑,好奇問道:“你方才笑,莫非是覺得這篇文章寫得不好?你不認為索虜是當今之憂?”

沈鳳璋擺弄著茶盞的手微微一頓,她抬眸,看向對麵之人,微微笑著,緩緩道:“君者,天下臣民萬物之主也。惟其為天下臣民萬物之主,責任至重。君王若悟治安論,天下何人敢用兵。”

“陛下,大周之危到底是何,您心中早有答案了,不是嗎?”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實慘,我看到評論裡有小可愛說已經忘記他叫什麼名字,還有人說忘記沈雋是誰了23333

講個笑話,雋是多音字, juàn和jùn,雖然讀jùn時含義比較好,通“俊”,優秀,才智出眾,讀juan的時候本意是鳥肉肥美,味道好,引申為意味深長。但我老喜歡把男主喊做沈雋(j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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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不住想劇透一下,女主將來走“奸”臣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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