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恥之徒(1 / 2)

提早離開的沈鳳璋並不知曉沈湘珮終於撞破沈湘瑤和王十二郎的事。

她離開花園的時候, 花園裡的郎君貴女們正好在吟詩作對,令她意外的是, 二房的沈鳳毓居然也參與其中。

雖然隻聽到前半首詩, 但沈鳳璋不得不承認她這個二房堂弟居然挺有文采,做的詩水平還不錯。

就是,她怎麼覺得這半首詩有點熟悉, 似乎曾在哪裡兒見過一樣。

沈鳳璋帶著人往景行院走去,途中望見江伏院的輪廓時,腦中突然靈光一閃。

沈鳳毓方才那首詩,不正是原著中男主做過的詩嗎?!

跟在沈鳳璋身後的劉溫昌, 沒想到郎主會突然停下腳步, 臉上甚至泛起莫測的微笑。

“郎主?”他輕聲開口。

樹上蟬聲起起伏伏,夏日熏風吹過, 不僅沒有涼意,反倒讓人越發悶熱。

“無事。”沈鳳璋搖搖頭,繼續往前走,隻是心裡不禁對沈湘瑤的舉動感到驚歎佩服。她一邊想著抱沈雋大腿, 一邊又拿沈雋將來所做的詩文來替親弟弟揚名,沈湘瑤這舉動,可真是……無恥得讓她驚歎。

沈鳳璋唇邊笑意一直下不去,沈雋絕對想不到,小心討好他的三娘子,背地裡竟然這麼坑他。

一想到沈雋無意間吃了這麼一個悶虧,沈鳳璋實在忍不住想在心裡對沈湘瑤說一聲——做得好!

事實上, 如果有辦法,沈湘瑤也不想抄襲沈雋將來所做的詩文。

但誰讓未來這麼多年裡,稱霸文壇,獨占鼇頭的就是沈雋呢?隻有他才華橫溢讓所有人心服口服,他做的詩文,哪怕是與他政見不同的敵人,也不得不誇一聲好。

被沈湘珮撞破後,從小湖旁回到花園裡的沈湘瑤耳中聽著阿弟背出詩文,受到眾人稱讚,眼神卻不易察覺往另一邊的沈雋瞥去。

見到沈雋神情自若,眉宇間不見絲毫困惑與異樣之色,沈湘瑤終於鬆了口氣。

還好還好,她現在給阿弟的都是沈雋好幾年後才做出來的詩文,現在的沈雋肯定都還沒想到這些。

花園另一旁,沈雋被張四郎等人簇擁在中央。圍在沈雋周圍的人,大多都是性情較為純粹,對文學、繪畫一派虔誠之人。沈鳳毓念詩的聲音從不遠處傳入大家耳中,大家一時間都安靜下來,認真地側耳細聽。

沈鳳毓一首詠懷的五言詩念完,沈雋身邊人沉默了一會兒,看著沈雋強顏歡笑,“阿雋,你們沈家人可真厲害。”

另一人長歎一口氣,望了眼那邊的沈鳳毓,也轉頭朝沈雋笑著說道:“阿雋,你和你堂弟,是要聯手稱霸文壇了嗎?”

哪怕聽到自己新作的詩文從他人口中念出來,沈雋仍舊麵色如常,他甚至溫和一笑,順著眾人的話,誇了沈鳳毓幾句。

那首詩的手稿還壓在他書房的鎮紙下,他就奇怪了,怎麼突然間這首詩就變成沈鳳毓所做。謝勇手下衛隊能夠擋住殷貴妃的刺殺,難道還攔不住一個普通人?

沈雋一邊與友人們談笑風生,暢聊文章趣事,一邊感受著沈湘瑤自以為隱蔽的打量目光,聯想起上次封官祝賀一事,心裡冷冷一笑。

沈湘瑤身上的古怪真是越來越多了。

……

花園裡的絲竹樂舞之聲,飄飄蕩蕩也傳到了靜皎院中。

看上去平靜了許多的鄭氏站在院中,聽著外邊飄來的樂聲,仿若自言自語,又似在對一旁的鄭媼開口,“今天是二娘舉辦的生辰宴吧。”

“是的,二娘昨日生辰一過,也到十七了,該相看夫家了。”鄭媼在一旁輕聲道。

“夫家。”鄭氏呢喃一聲,儘管知道虞氏肯定不會虧待唯一的女兒,但還是有些不甘心。若是她沒有被關起來,就能親自替二娘掌掌眼,看看合適的夫婿人選。

變化的絲竹聲打斷鄭氏想象。她眨了眨眼,凝視著院子左側的籬笆牆,仿佛能夠穿過這堵籬牆,一直看到花園中。也不知道二娘有沒有看到她昨天命人送去的生辰禮,不知道二娘喜不喜歡。

鄭氏腿腳不好,平日裡不喜站著。然而這會兒卻在院中籬牆邊從上午一直站到下午,不肯遺漏花園任何一點歡笑聲,絲竹聲,好像這樣就能見到沈湘珮一樣。

隨著日頭西偏,花園裡絲竹聲已經消失許久。鄭氏知曉今日的生辰宴定是已經結束了。她望了望被藤條纏繞的籬牆,剛想回屋,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

那熟悉的腳步聲讓鄭氏猛然回頭。果然,不一會兒籬牆邊顯出二娘的麵容。

鄭氏先是看到了沈湘珮微紅的眼眶與晶瑩的眼眸,下一秒驚愕地發現這麼久不見,沈湘珮比起以往清減了許多!

“二娘,怎麼回事?!”鄭氏撲到籬牆上,神情緊張。

沈湘珮在見到沈湘瑤和王十二郎的親近後,忍了一個下午。生辰宴結束後,回到自己的院子,見到鄭姨娘送過來的生辰禮,她再也忍不住,滿心委屈帶著人就匆匆來了靜皎院。

她想向鄭姨娘訴苦,以前她受了委屈來找鄭姨娘,鄭姨娘都會幫她。然而看到被籬牆擋住的鄭氏,沈湘珮一腔訴苦之心瞬間被冷水澆滅。

她從鄭氏眼尾浮現的細紋,看到她略顯清瘦的臉龐,終於還是搖了搖頭,“姨娘,無事。我就是來看看你。”

“二娘,姨娘知道你肯定遇到事了。”鄭氏臉色一肅,“你和姨娘說一說,姨娘幫你。”

沈湘珮勉強露出笑容,朝鄭氏寬慰一笑,“姨娘放心,我真沒什麼事。就是許久不見姨娘,見到姨娘有些激動。”她看著眼中滿是溫柔的鄭氏,忍不住開口,“我不久前勸過二兄,二兄當時沒有同意讓姨娘您出來。不過你放心,我過幾日會再去找二兄商量。”

“彆!”鄭氏聽到這話,神情一變,“千萬不要!”

沈湘珮被鄭氏突如其來的尖利嗓音嚇了一跳,回過神來不解地看著鄭氏。

察覺到自己失態,鄭氏急忙調整神情,恢複溫柔模樣。她看著沈湘珮,柔聲道:“二娘,先前的事,是我對不起阿璋。她心裡生氣是正常,你用不著替我去找二郎求情。”現在的沈鳳璋可不是先前的沈鳳璋,她如今手掌大權,萬一被二娘惹煩了,輕而易舉就能對付二娘。

鄭氏原先還想讓沈湘珮告訴她發生了什麼事,聽到沈湘珮說要幫她去求情後,也不敢再留她。

沈湘珮走後,鄭氏臉上的溫柔瞬間雲消雨散。她站在籬牆邊,凝望著外邊空蕩的小道,回憶著沈湘珮方才雙眼通紅,身形瘦削,臉色也不怎麼好看的模樣,心疼得不行。

虞氏是怎麼回事?!好端端一個漂亮的小娘子,短短兩個月功夫就變成現在這個模樣了!受委屈不說,連人都瘦成這副模樣了!

鄭氏憋著一肚子火氣,劇烈喘息了兩下,轉向鄭媼,讓鄭媼去找人打聽一下,二娘到底遇到了什麼事!

鄭氏被關了大約有兩個多月了,最近這段時間,院裡的仆從已經不再如最開始那幾天那樣戰戰兢兢,害怕被沈鳳璋查出來,攆出來。鄭氏將大量的錢財撒出去,終於有了些收獲,有幾名仆從私底下偷偷在幫她辦事。

收到吩咐的鄭媼轉身,匆匆去找那幾名被收買的仆從。鄭氏站在院中,望著漸漸暗沉下去的天空,心頭百感交集,一種焦灼縈繞在她胸口,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一直到太陽徹底落山,鄭媼去而複返,在她耳旁輕聲稟報靜皎院下仆向二娘子身邊人打探出來的消息,鄭氏胸口的那股鬱氣才終於緩緩吐出來。

身旁的葉片被鄭氏一把扯下,在掌心碾成一團,青色的汁液順著指尖往下滴。鄭氏怒到極致,臉上反而看不出什麼怒色。

“沈湘瑤!沈湘瑤!”她低聲念叨著沈湘瑤的名字,低啞的嗓音在暮色中顯出幾分幽深可怖。區區一個二房的小娘子,竟然敢搶二娘喜歡的郎君,還敢在二娘的生辰宴上算計她!

雖然鄭媼隻是把白日發生的事情轉述了一遍。但鄭氏一聽就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不可能是虞氏和老夫人,也不會是如今的沈鳳璋。隻有二房的沈湘瑤有這個理由算計二娘開罪王十三娘!

鄭氏將掌心碎成一團的葉子投擲到一旁,她看著鄭媼,眼神因為怒火而發亮,“姊姊,我一定要出去!我再不出去,二娘就要被人欺負死了!虞氏這個沒本事的東西,當年就是個廢物,如今年紀這麼大了,一點長進都沒有!”

在最後一抹妖異的紫色晚霞映襯下,鄭氏臉龐猙獰得頗為可怖。

……

景行院裡,沈鳳璋望著跪在下首的靜皎院仆從,神情頗為冷淡,“你說鄭娘子想請我去靜皎院?”

埋著頭,跪在下首的仆從感受著落在自己背上,冷冰冰沒有絲毫感情,仿佛在看一件死物一般的目光,心裡發顫,後悔不已。他怎麼就一時財迷心竅,接下這趟差事呢。

然而,哪怕他腸子都悔青了,在聽到沈鳳璋的問話時,仍舊隻能忍著害怕,竭力穩著聲音答道:“是的。鄭娘子說有事想和郎主您商量。”

鄭氏能有什麼事?她收回盯著仆從的目光,端起一旁的茶喝了口,淡聲道:“回去告訴鄭娘子,她什麼都不用操心,隻要待在院子裡養好身體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