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042(2 / 2)

家祭無忘告乃翁 芒鞋女 13037 字 5個月前

譚盛禮認真看著他,“不會。”任何努力的人都值得稱讚。

“你不覺得供他讀書花了很多錢最後連個功名都沒有很丟臉嗎?”

“不會,作為他們的父親,我隻擔心他們品行不端,撐不起門戶。”譚盛禮打好結,問他緊不緊,栓子搖頭,回眸望了眼不遠處站著的兄長,他手裡還捏著那把匕首,表情怔怔的,站在燈籠下,像個找不到回家路的孩子,自己真的嚇著他了,栓子心生愧疚,又問,“他的兄嫂們會嫌棄他是拖油瓶嗎?”

譚盛禮想了想,“不曾嫌棄,隻有殷切的希望,希望他考上秀才振興家業。”

“是嗎?”

“是的。”譚盛禮收起地上染血的布,布是不同顏色拚接的,看得出縫補過很多次了,他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不知你家有什麼事,隻是作為頂天立地的男兒,不該輕言放棄生命,你要知道,多少人想活著都活不了。”

栓子咬著唇,不吭聲。

譚盛禮收拾好藥箱,“走吧,隨我去個地方。”

沿街走了兩百來米有個醫館,裡邊燈火通明,抓藥的藥童忙得不可開交,譚盛禮直直往裡邊走,醫館有內室,供人休息的,那兒多的是被病痛折磨得痛不欲生卻祈求大夫救他的人,也有吊著最後口氣舍不得閉眼的,其中還有個剛生下來不久的嬰兒。

裡邊充斥著死亡的氣息,栓子攪著衣衫,腦袋埋得低低的,見狀,譚盛禮走向外邊,請大夫給栓子看看手腕的傷。

坐館的有兩個大夫,是師徒,胡子花白的老大夫湊過來,虎著眼端詳栓子兩眼,連連搖頭,“年輕人,不就是府試考差了嗎,何至於想不開啊,白天有兩個投河自儘沒撈起來的,他們親爹悲痛欲絕,其中有個直接中風了.....”老大夫指著樓上,“這會兒還在上邊躺著呢,你們年輕人做事不計後果,從不為父母想想,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虧你還是讀書人,書都讀狗肚子裡去了啊。”

栓子滿麵羞愧,譚盛禮為其解釋,“不小心傷著的,大夫,我包紮得不好,你看看要不要開點藥吃。”

“皮外傷而已,注意彆沾水,過段時間就好了。”

每年這幾天就是醫館最忙的時候,老大夫沒功夫和他們多聊,因為又有人風風火火的請他過府看病,說是家裡少爺考得不好服毒自儘了,老大夫拎著藥箱,匆匆忙往外邊走,嘴裡直罵人,“府試就禁受不住打擊了,會試落榜那還了得啊。”

栓子臉熱,扯衣服將手腕的傷蓋住,眼底淚光閃閃,“譚老爺,謝謝你。”

“你認識我?”

栓子點頭,“無意從掌櫃嘴裡聽他說起你們,整間客棧就你們是父子同場科考的。”其實不僅僅這個原因,每天中午他們下樓吃飯,譚盛禮身後的讀書人從來都眉開眼笑的,仿佛沒有什麼煩心事,更不曾因府試緊張憂慮,笑容分外惹眼。

光是瞧著,就會讓人心情大好。

那時他就好奇,什麼樣的父親才能教出那樣鎮定自若榮辱不驚的兒子來。

今時見識到了。

心地純良,秉性樸實。

夜深了,隨行的年輕男子站在門外,神色淒惶,但目光卻緊緊望著裡邊,露在外邊的半截手臂還沾著血,在暈黃的光下顯得觸目驚心,譚盛禮衝栓子道,“天色已晚,回客棧吧。”

栓子也看到門口那個修長的身形了,他心生愧疚,“譚老爺,你說我該繼續堅持讀書嗎?”他心頭亂糟糟的,理不清情緒,“讀書要花很多錢,父母年事已高,我不想他們為我操勞了。”

幾個哥哥都已成家立業,他有好幾個侄子了,父母供他讀書,會拖累侄子們的,不怪嫂子們有怨氣,每每想起,他心裡也不好受。

譚盛禮沒有回答他,而是問,“你明算答得如何?”

栓子搖頭,“不好。”若不是明算沒指望,他也不會絕望到尋短見。

“詩文如何?”

栓子念了首府試做的詩,譚盛禮問他,“想聽實話?”

栓子使勁的點頭。

“若這次府試過了就繼續考院試,下半年不是有院試嗎,爭取過院試,考上秀才足夠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了,如果這次府試沒過...就放棄吧......”李家人口多,栓子兄嫂認為爹娘為了供他讀書連累兒子,再耗下去,縱使幾年後他考上秀才,也會被兄嫂侄子壓得喘不過氣來,再者,這次府試不過,往後就更難了,不僅僅是府試難,院試也會增大難度。

聞言,栓子重重地舒了口氣,老實說,他也不想讀了。

家裡條件本就不好,再有兩年侄子們也到入學的年紀了,不能為了供他讀書就耽誤侄子們的前程。

“譚老爺,你說我父母會對我失望嗎?”

譚盛禮如實道,“失望是有的,但家和萬事興,他們會懂的。”如若不懂,栓子就不能讀了,否則會把幾兄弟的情誼通通消磨掉的。

栓子嗯了聲,“譚老爺,和你聊天後我整個人都輕鬆了很多。”

“我不過剛好是位父親罷了。”

栓子又問了譚盛禮幾個問題,譚盛禮知無不言言無不儘,栓子受益匪淺,心境豁然開朗,走出醫館時,他捏著布料,大步朝等候的男子走去,“二哥,對不起,我又給你添亂了,我以後再也不會想不開亂來了。”說著,他扭頭看向光影中鼓勵他的譚盛禮,他抬手,握住兄長的手,“二哥,我們明早回家吧,我想爹娘還有侄子們了。”

縱使他不走科舉了,但侄子們還有希望,他能教他們讀書,譚老爺說回村辦個學堂,他的學識教幾歲的孩子沒有問題的。

他有七個侄子,若能教他們讀書成才,李家還是有希望的。

年輕男子像受著驚嚇,身形顫了顫,黑漆漆的眸子細細盯著栓子看,像在看個陌生人,半晌,他望了眼不遠處眉眼溫潤的男人,微微頷首,“好,明早就回家。”

兩人決定今晚就退房的,因著鬨出這茬,隻能再住一宿,掌櫃的會做人,免了兩人住宿,栓子過意不去,堅持要把錢給他,見狀,譚盛禮勸掌櫃,“他給你你就收著吧。”

掌櫃的人情通透,客滿不是沒有原因的。

掌櫃收了錢,喚人去廚房給兩人煮兩碗麵,麵就不收錢了。

其他人看李家兄弟回來時步履從容,鎮定坦然,猶如變了個人,納悶譚盛禮與他們說了什麼,在座的家裡都有讀書人,經曆過今天這事,好多人擔心他們想不開尋死,領教過譚盛禮的厲害,不由分說地把人帶到譚盛禮跟前,求譚盛禮開解開解他們,有尋死傾向的勸勸,沒尋死傾向的要杜絕。

敬重譚盛禮是讀書人,大家夥默契的在房間外排隊,挨個挨個敲門近。

礙於他們的禮貌,譚盛禮不好把人拒之門外,便簡單的和他們聊聊。

不聊學業,隻聊個人品行,父母兄弟。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循序漸進,不能操之過急。

來人有勤學刻苦的,也有懶惰無為的,前者承載著全家人的希望,壓力太大,後者純碎想偷懶躲清閒,讀書多輕鬆啊,整天捧著書,什麼活都不用做,衣食住行都有人照顧,針對後者,譚盛禮根據他們的家境來,家境好的他勸兩句,家境不好的則嚴厲地批評訓斥。

聊到半夜,隔壁糧食鋪的老板把兩歲大的雙胞胎兒子帶過來,說兩人傍晚偷錢跑出去買冰糖葫蘆吃,要他給好好說說。

譚盛禮:“.....”

“譚老爺,你彆留情麵,想怎麼罵就怎麼罵。”他和客棧掌櫃的認識好幾年了,說這位譚老爺學識淵博,教人孜孜不倦,客棧有個尋短見的被他勸回來不說,整個人脫胎換骨,仿若鳳凰涅槃,正好他家兩小子不聽話,仗著他娘寵愛就無法無天,讓譚盛禮罵罵正好。

兩個粉雕玉琢的娃,譚盛禮再能說會道也詞窮,出於禮貌,問候了句,“你們叫什麼名字?”

“哇哇...我們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啊...”雙胞胎齊齊放聲大哭。

老板笑逐顏開,抱起兩個兒子就往外邊跑,“錢掌櫃,你沒騙人,譚老爺真的有一手,沒說什麼兩個臭小子就認錯了...”

譚盛禮:“......”

老板是不是對他有什麼誤會?

對麵屋,譚振興數著門口排隊的人,他就奇了怪了,都是考生,不來請教學問,非得請教些有的沒的,完全沒抓到重點。

考生們為何想不開自殺?不就是沒考好唄。

為什麼沒考好?不就是學業不精唄。

既然這樣,就該抓緊時間問功課啊。

考好不就沒後邊那些事了?

“生隱弟,我有預感,這次府試我可能會考過。”對手都是些沒腦子的貨色,他要考不過天理不容!

譚生隱天天和譚振興待著,譚振興功課如何他有感覺,這次府試,譚振興本來就能過!

隻是不知道他腦子裡裝了什麼,整天拍著胸脯,信心滿滿的說自己過不了,他就不想想,真要過不了譚盛禮會讓他來考?

“生隱弟。”等不到譚生隱回答,趴在門邊偷看的譚振興回眸,“你不覺得我能過?”

他承認自己功課不夠好,但譚生隱要知道,外邊這群人腦子有問題,和他們比,自己怎麼也好得多吧,怎麼說呢,如果說縣試是從歪瓜裂棗裡挑歪瓜,那府試就是從傻子裡挑正常人,不湊巧,他就是那個正常人!

這不,衙門張貼成績這日,他和譚生隱剛背著柴進城,就有人告訴他譚家父子都過了。

整個府城,隻有他和譚盛禮是父子同場的。

都過了不就說有他。

他掂了掂背上的柴火,昂首挺胸的往前走,邊走邊吆喝,“賣柴咯,賣柴咯!”感覺吆喝賣柴太過單調,小聲添句:“譚老爺長子賣柴咯,嘻嘻...”

旁邊的譚生隱:“......”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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