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044(1 / 2)

家祭無忘告乃翁 芒鞋女 13583 字 5個月前

譚盛禮談吐高雅, 光芒萬丈,連知府大人都將自己幾歲大的小兒推到譚盛禮麵前要他考察功課,簡直視譚盛禮為世外高人。

除去知府家的公子, 還有知府親戚好友家的公子, 譚振興數了數黑漆漆的腦袋, 驚呼道, “快能開個私塾班了。”

他算明白了, 這哪是什麼學子宴,分明是知府大人自恃身份強行插隊罷了, 試問,如果在客棧, 知府大人想和譚盛禮說兩句話至少得排七八個時辰吧?

“還是做官好啊。”譚振興感慨。

譚生隱:“......”縱使朝夕相對, 但聽了譚振興上句永遠猜不著他下句會說什麼, 跳脫得跟不上。

屋裡人多,譚盛禮如眾星拱月,譚振興和譚生隱無人問津, 吃飽喝足老老實實坐著哪兒都不去, 期間,門外有人探頭張望,看到譚振興後興奮地招手, 好像許久未見的老朋友, 久彆重逢, 神色激動而興奮, 譚振興則麵無表情, 神情木訥,譚生隱問他,“你朋友?”

“不認識。”譚振興托著腮,望著那邊被孩童圍住的譚盛禮,慵懶道,“估計喝多認錯人了吧。”

譚生隱蹙眉,望向門外,那人徘徊不去,似乎在等譚振興,他又問,“真不認識?”

譚振興篤定:“真..不認識。”他要認識會不邀請他進門坐?他像不懂禮貌的人?

為表示自己鄭重以待,譚振興瞪大眼,認真看了好幾眼,最後得出和剛剛相同的結論,他真沒見過那人。

又過了會,那人等不到譚振興,滿心遺憾不舍地走了,譚振興嘗了幾口糕點,有點撐著了,有心找其他人交流交流讀書心得消消食,走向鄰桌,不等他自我介紹,對方就衝他噓了聲,“彆說話,聽聽譚老爺怎麼講課的。”

譚振興:“......”

怎麼說他也是譚家長子,對方未免太瞧不起人了吧,他哼了哼,要不是害怕打擾譚盛禮興致,非和他理掰不可,心氣不順的回到位置坐好,沒事做,隻能聽譚盛禮講課。

譚盛禮講的孝經,寡淡無趣的內容,被他講得詼諧有趣,哪怕是大人都聽得津津有味,知府大人尤為誇張,當譚盛禮以典故補充其道理時,知府他笑得前仰後合,後槽牙卡的青菜都露出來了。

“哈哈哈哈...”

譚振興:“......”不是說為官者喜怒不形於色嗎?知府大人也太反其道而行了吧。

譚盛禮說了太多話,到後邊嗓音有點變了,注意到他手邊的茶杯空了,譚振興上前給他斟茶,困惑地看向笑得比孩子還歡的知府,“很好笑嗎?”

笑得連知府大人的氣質都沒了。

譚振興表情茫然,語調疑惑,知府大人意識到不妥,身形坐直,端正儀態,從容道,“複雜難懂的文章讓令尊概括得簡短精辟,博學多才,不愧是今年案首。”知府大人不是正兒八經走科舉入仕的,府試考題也非出自他手,難易他並不太懂,隻是他看過譚盛禮考卷後,感歎於他的淵博學識。

要知道,他命人謄抄譚盛禮的考卷送往綿州,州府各位大人都對其稱讚有加。

想到州府,他猛地想起自己忘了件很重要的事沒說,皇上推崇文數並重,早有改革科舉之意,從明年起,明算會納入鄉試和會試試題,為官者不僅要會寫文章,還得會算數。

今年各州府的明算試題就是在拋磚引玉。

他清了清喉嚨,語調微揚,“往年雖有明算這門,比重不大,許多人抱著僥幸的心態,認為明算不好,在其他門功課多花點心思能彌補,往後卻是行不通了。”他細長的眼掃過在座的眾人,加重語氣,“明算與經義策論比重相同。”

眾人麵麵相覷,俱露出絕望之色,朝廷重文輕武,他們的心思都在文上,如今文數並重,臨時抱佛腳哪兒來得及啊。

“大人,院試呢?”

如果院試也要考明算,考中的幾率豈不更小了?

“今年院試不考,往後就不清楚了。”院試由各州府自行出題,具體考哪些,由州府說了算,以他多年為官經驗來看,科舉要變革,州府自要跟上節奏,院試考明算是早晚的事,“你們已經過了府試,一鼓作氣過了院試就好。”

越往後,越難考。

眾人也知曉這個理,但能不能過不是他們說了算的。

譚盛禮端著茶杯,慢慢品茶,並不作聲。

知府大人問他,“譚老爺早就猜到了?”要知道,朝廷旨意還沒下來,因巡撫大人和他族裡兄長有些交情才和他說的,目的就是要他告訴管轄境內的秀才,明年鄉試就要添明算這門,好好讀書還有機會。

譚盛禮指了指喉嚨,沒有說話。

知府大人不懂他的意思,念他嗓子不舒服沒有追問,與其他人道,“若有認識的秀才就和他們說說。”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前提下,消息就是機會,先得到消息的人成功機會越大。

“府試都這般難,鄉試會難成什麼樣子啊。”哪怕還不到鄉試的資格,眾人想想就白了臉。

光是寫文章作詩不行了,還得會算數,也就說,家裡有親戚是賬房先生的會占優勢。

知府大人笑了笑,沒有接話,今年各州府的明算試題皆出自翰林,題目相差不大,意在摸摸童生的底,他微微側目,看向旁邊波瀾不驚的譚盛禮,譚盛禮答對了四十九題,州府大人估了下東南西北鼎鼎有名的書香世家子弟的成績,驚人地發現譚盛禮能擠進兩甲進士。

隻要經義策論詩文不差,兩甲進士完全沒問題。

因為就目前情況來看,最後一道題沒有任何人答對。

包括北邊孔家的人。

譚盛禮如果能考上兩甲進士,作為地方知府,政績自然添到他頭上,升官是必然的,想到此,他毫不掩飾眼底的讚賞,以及討好。

“譚老爺院試準備得怎麼樣了?”離院試還有幾個月,如果過了院試,就能趕上明年鄉試了。

譚盛禮有所保留,“還在準備。”

“那是否耽誤了你們讀書?”已經請譚盛禮指導過兒子功課,知府大人心生滿足,眼下更在意他們是否能考上秀才,所管轄境內有考取到功名的通通會算政績,他記得不錯的話,譚盛禮還有個兒子早過了府試,就剩下考院試了。

加上譚盛禮侄子,譚家就有四人考院試,他剛來兩年就撿到如此政績,知府大人樂不可支,“譚老爺有事就先回吧,不必考慮我們。”

譚盛禮年長幾歲,又謙遜溫和,品德高雅,在他麵前,知府大人不由自主地謹慎小心起來。

自然而然就成這樣了。

感覺他的不自在,譚盛禮領著譚振興和譚生隱回了,到客棧後,收拾行李就離開了府城,前後也就半天時間,想著譚家父子赴宴沒空的人們根本沒想到人已經走了,他們要在客棧繼續排著的,掌櫃說時間太長害怕他們吃不消,打發他們回家休息,清早再去。

結果大清早到客棧看,譚老爺已經不在了。

眾人捶胸頓足,後悔不已,掌櫃心生愧疚,他也沒料到譚老爺他們走得急,但人家裡還有讀書人要顧,哪能在府城久住,他招呼大家夥進店,請他們吃飯算賠罪。

“你又沒做錯什麼,府試結束,譚老爺他們早該家去了,沒準就是顧及我們才多住兩日的。”

譚家人是要走科舉的,不能為了他們連前途都不要了,人們心裡拎得清是非輕重,完全沒有怪罪掌櫃的意思,就是遺憾沒有目睹譚老爺風采罷了。

在府城耽誤得太久,出城後他們不像來時悠閒,譚振興和譚生隱換著趕車,馬不停歇的回了郡城。

四月下旬了,郡城仍然涼颼颼的,街上的人們穿著長衫,行色匆匆,馬車駛進巷子,咕嚕咕嚕的車輪聲引得許多孩童圍觀。

譚盛禮愛乾淨,譚振學打水讓他洗澡沐浴,出門看譚振興站在屋簷下,穿著身破洞的衣衫卻神采飛揚,意氣風發,譚振學問院子裡卸馬車的譚生隱,“生隱弟,學子宴上知府大人可有考察你學問?”

知府大人混跡官場,經驗豐富,點評功課一針見血。

譚生隱搖搖頭,邊上站著的譚振興撇嘴,知府大人還請教譚盛禮學問呢,哪兒有本事考察他。

譚振學略表惋惜,“知府大人學問深厚,如果能得他指點是很榮幸的事。”

譚振興嘖嘖,“今時不同往日,我們看到的知府大人啊...”不像個文人,文人哪會咧嘴笑得露後槽牙啊,是個粗人還差不多。

後邊的話他沒說,怕譚盛禮聽到打他,譚盛禮最不喜背後說人壞話,譚振興吃過虧不敢再往釘子上碰,隻拖長了音表示自己嫌棄的情緒。

譚振學不太想搭理譚振興,與譚生隱聊起府試的事兒來,受冷落的譚振興雙手環胸,目光森然地瞪著他們,嘴唇翹得老高。

離家多日,譚振學和譚振業的功課堆高不少,以日期為序由上而下的放著,沐浴後的譚盛禮喝口茶就坐著翻閱兩人的功課,片刻閒話的功夫都沒有,而兀自生了許久悶氣的譚振興憋不住了,裝作高興地走向譚振學,挽起他胳膊,“二弟。”

譚振學不習慣他的親昵,掙脫他的手,“大哥有話要說?”

譚振興藏不住話,進門後眼睛落在他身上沒移開過,肯定有什麼自以為重要的話要說。

果不其然,譚振興點頭,小聲道,“我府試也過了。”

是在撒嬌嗎?譚振學抖了個激靈,“我知道。”他們早就收到消息了,他和譚振業拿抄完的書去書鋪換錢,書鋪老板問起譚盛禮,他們就提了兩句,老板告訴他們譚姓父子都過了,書鋪都有父親考卷的答題賣了,他拱手,“恭喜大哥了。”

“嘿嘿。”譚振興笑了笑,“我想說的不是這個。”

譚振學:“......”

譚振興想說的劉家,譚辰風告訴他的,去年年底劉明章娶了城裡小姐,那小姐心眼多,經常挑撥離間,弄得劉明章母子關係不好,經常吵架,以致於整個劉家都烏煙瘴氣的。

譚振學:“......”

“大哥,你有多少天沒挨打了?”劉家和他們已毫無瓜葛,看譚振興幸災樂禍的嘴臉,譚振學無奈,“大哥,旁人家的家事,咱還是彆議論得好。”

譚振興:“你聽著不覺得解氣?”羅氏尖酸刻薄欺負長姐,如今母子心生罅隙,算不算因果報應?

譚振學:“......”如實道,“沒什麼感覺。”

“沒心沒肺的,長姐怎麼待你的,你竟然說沒感覺,要我說真是大快人心啊,落井下石又怎樣,以劉明章的人品,我落井下石是看得起他,真以為考個秀才就舉人了,我和你說啊,他劉明章這輩子都不可能考上舉人的。”回想知府大人的話,譚振興得意更甚,“明年起鄉試就要添一場明算考試,我不信劉明章精通算數!”

譚振學:“......”

“大哥,你要不要照鏡子看看。”活生生小人得誌的嘴臉,不怪父親想打他,譚振學都有動手的衝動了。

“振興。”譚盛禮站在窗戶邊,板著臉,眸中泛寒,“進來。”

“大哥,謹言慎行。”彆以為背過身譚盛禮就看不到,任何時候,都彆心懷僥幸,譚振學同情道,“父親叫你呢。”

算起來,譚盛禮好些時日沒打過譚振興了,被譚振興突然而來的嚎啕大哭驚了瞬,譚盛禮氣噎,狠狠揍了他好幾下,冷聲道,“劉家家事與你何乾?”

譚振興隻覺後背火辣辣的痛,肉快綻開似的,尖聲大哭,“沒...沒關係。”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