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044(2 / 2)

家祭無忘告乃翁 芒鞋女 13583 字 5個月前

“那你背後唧唧歪歪說什麼?”目光短淺到與老婦人般見識猶不自知,還沾沾自喜得意非常,譚盛禮揍他,“問你話。”

譚振興答不上來,總不能說自己詛咒劉明章不得善終吧。

“說。”譚盛禮沉眉。

譚振興嗚嗚嗚哭泣不止,吞吞吐吐地把心裡話說了出來,譚盛禮怒氣更甚,不好好修身養性,落井下石倒是比誰都在行,果然久了不挨打就皮癢,譚盛禮向來下手不留情,這次直接揍得譚振興疼暈了過去。

譚振學要出門喊大夫,譚盛禮不讓,詛咒的話都敢說,他日到了金鑾殿上,保不齊會說出什麼更驚悚的話來,禍從口出,就譚振興心直口快的性格,不打他永遠不會長記性。

讓譚振學和譚振業把人抬下去,他在窗邊坐了會兒,待心情平靜些,繼續檢查譚振學和譚振業的功課,他不在的期間,兩人功課有所長進,尤其是譚振業,文章精煉,詞句平和,不像以前鋒芒畢露,乍眼瞧著不像同個人寫的,譚盛禮喚他進屋,問是不是家裡發生了什麼事。

寫文章和個人生活性格閱曆息息相關,年輕時性格衝動,寫的文章屬會顯得激進,年紀漸長,閱曆增多,文章會顯得平和,短短時間譚振業就能達到這種境界,由不得譚盛禮不好奇。

譚振業沒有吭聲,提著茶壺,先為譚盛禮倒了杯茶。

“父親。”譚振業將茶杯擱到譚盛禮跟前,頓道,“陳伯去世了。”

譚盛禮眉頭緊蹙,握著茶杯的手晃了晃,端起抿了小口,眼神漆黑。

“就府試那兩天,陳伯出城後就沒回來,我和二哥收到消息去城外找他,他不小心掉進獵戶挖的陷阱裡了。”

譚盛禮又灌了口茶,聲音微顫,“怎..怎麼可能?”

陳山天天往山裡跑,經驗多,怎麼會連獵戶挖的陷阱都分不清。

茶見了底,譚振業又給他滿上,同為父親,譚盛禮感同身受,將陳山當成好友,好友離世,他接受不了情有可原,譚振業掏出懷裡的書,書頁泛黃,是被陳山捂在胸口走哪兒都捎著的書,“怎麼會這樣?”

他都還沒有找到兒子,怎麼就舍得去了呢?

“他掉進陷阱,大腿受了傷,流血過多而死的。”他們沿著山頭找了兩天才找到了陳山的屍體,死前陳山緊緊抱著這本書的,看得出來,他真的很想念兒子。

譚振業掀開書,裡邊夾著封信,信是陳山寫給譚盛禮,是早先寫好的,譚振業道,“醫館的老大夫說陳伯身體早就不好了......”

陳山知道自己沒有多少時日好活,給客棧老板,醫館老大夫,廚子,還有譚盛禮都留了信。

譚盛禮放下茶杯,輕輕展開信紙,字跡是他沒見過的,歪歪扭扭的,不好看,但橫撇豎折極為用力,好多筆畫重複寫了好幾次,粗細不等。

“譚老爺,你看到這封信時約莫我已經不在世上了,我陳山這輩子運氣好,碰到了許多好人,得你們幫助,在我最後時光裡感到諸多溫暖,你們的大恩大德我陳山無以為報,來生願做牛做馬報答你們,此書是我兒最愛,譚老爺是讀書人,還望將其收藏...如果,如果有天遇到我兒。”後邊幾行被劃去了,不過依稀看得出來,“要他彆自責,為父幾十餘年,得好人相助,過得並不苦......”

父母之愛子則為計之深遠,哪怕有少許希望,陳山也隻盼活在人世的兒子用不著因他的死愧疚自責,譚盛禮捏著信紙,指尖微微泛白,“陳兄葬在哪兒的?”

“城郊山上...”客棧老板幫忙立的墳,那兒地勢高,他兒子如果在周圍山頭,他定能看到的,若是那樣,也算了卻他生前的願望了。

“好好的人怎麼就沒了呢?”譚盛禮闔上信紙,慢慢地將其疊好,重新放進書裡,“你出去吧,我坐會兒。”

譚振業放下書,緩緩退了出去,四月底的天氣,照理說該暖和了,不知為何,今年寒意久久不散,譚振業拉上門,靜靜在門外站著,眼神落在輕掩的門上,仿佛定住了。

屋裡,譚盛禮緩緩翻開書頁,裡邊寫滿了批注,字跡太久,許多已經模糊了,他一行一行的看,一頁一頁的翻,神色專注,好像在讀本古籍,每個字都舍不得放過,不厚的書,日落西山他都沒翻完......

東廂,躺在床上的譚振興哀嚎連連,汪氏給他上藥,疼得他嗷嗷直哭,“你是不是要痛死我啊。”

汪氏被他吼得手抖,力道不均,揉得譚振興五官都扭曲起來,“汪氏,你謀殺親夫啊。”

他都沒說休妻,汪氏竟想先下手為強,他反手推開她,“你出去,喊二弟來。”

他承認背後說人壞話不對,但父親下手太狠了點,他試著摸向痛處,剛碰著就疼得不行,扯著嗓門吆喝,“二弟,二弟...”

譚振學在外邊敲門,“大哥,你小點聲。”父親心情不好,被他聽到,譚振興又是頓毒打,舊傷未愈就添新傷,院試還想不想考了。

“二弟,你來給我上藥。”譚振興呲著牙,聲音小了不少。

譚振學踏進門,衝汪氏拱手,汪氏直搖頭,把藥膏給他,不好意思道,“我手拙,弄疼你大哥了,還是你來吧。”

伸出手,隻見藥膏被衝進屋的譚振業奪了去,譚振業抿著唇,聲音低沉,“大嫂,我來吧。”說著,把藥膏塗在自己手上,箭步流星地走向床邊,不由分說在譚振興後背亂抹,力道大得驚人,譚振興再次嗷嗷大哭,“汪氏,你來,還是你來。”

譚振業簡直就是要弄死他啊。

“大哥,陳伯死了。”

沉浸在皮肉之苦裡的譚振興哪兒聽得到其他,喊汪氏不管用又扯著嗓門喊譚盛禮救命,聲音尖破天際,譚振業再使勁,“大哥,陳伯死了,哭幾聲吧。”

譚振興:“......”

明明眼淚橫流的譚振興瞬間哭不出來了,猙獰著臉道,“好好的怎麼死了?”

譚振業動作微頓,“意外。”

好好的人說沒就沒了,譚振興歎氣“死了也好,有時候死了反而是解脫。”譚振興覺得陳山太苦了,就為了具屍體離鄉背井過著和乞丐樣的日子,他不敢說陳山不對,左右換作他他是不會那麼多的,譚振興想起了譚盛禮,“父親呢?”

譚盛禮同情陳山的遭遇,得知陳山去世,恐怕不好受。

“父親心裡難過,你哭幾聲寬寬他的心吧。”譚振業在譚振興背上刮乾淨手上的藥膏。

譚振興:“......”

“三弟,你乾什麼呢?”彆以為他眼睛看不到,但身體有感覺,譚振業把他的背當抹布,太過分了吧。等等,他的哭聲能寬譚盛禮的心?他怎麼不知道。

“真的?”作為孝子,譚振興這點忙還是願意的。

“嗯。”

“啊啊啊啊,嗚嗚嗚,陳伯啊,你怎麼就走了,都不等等我...”後邊這話聽著不對勁,他急忙改口,“你怎麼就不多活幾天啊,我們府試考過了,嗚嗚嗚嗚......”

旁邊無事可做的譚振學:“......”

譚振興要哭,那比孟薑女哭長城還有氣勢,這不,哭了沒幾聲呢,譚盛禮就來了,疲憊道,“彆哭了。”

若不是譚盛禮手裡拿著木棍,譚振興會以為父親心平氣和地與自己說話。

有木棍就不同了。

他正要收住哭聲,誰知後背一痛,痛得他驚叫出聲,“啊啊啊啊...”

殺豬般的嚎叫,嚇得院子裡的雞鴨亂飛亂跳。

不出意外的,譚振興又受罰了,譚盛禮沒有打他,而是罰跪。

譚振興恨不得拔了譚振業的皮,江南易改本性難移,他就知道譚振業是蛇蠍心腸,仗著自己孝順故意陷害自己,望著牆上懸掛的木棍,譚振興膝蓋發麻,斜眼看桌前的譚盛禮,“父親。”

譚盛禮要他跪兩個時辰,已經亥時了。

“何事。”譚盛禮低著頭,聲音沙啞。

譚振興頓了頓,“沒..沒事。”

兩人無話。

半晌,譚振興又喊,“父親。”

“何事。”

“明日我們去祭拜陳伯吧。”考過府試的好消息還沒告訴他呢。

提到陳山,譚盛禮愣了下,“好。”

再次無話。

“父親。”譚振興膝蓋疼得受不住了,稍稍往譚盛禮腳邊爬了兩步。

譚盛禮偏頭看他,“何事?”

“往後你還是打我吧。”木棍打在身上痛是痛,但痛過就好了,跪著太煎熬了,骨頭快要裂開似的。

不知是不是燭光溫柔,譚振興感覺譚盛禮眉眼柔和許多。

“起來吧。”譚盛禮擱下筆,“要不要我扶你。”

哪兒敢啊,譚振興迅速地直起身,誰知動作過急,雙腳不聽使喚,又栽了下去。

“嗚嗚嗚,父親,我雙腿是不是廢了啊。”要不怎麼站不起來啊。

譚盛禮:“......”

扶譚振興站好,譚盛禮彎腰撣了撣他膝蓋上的灰,溫聲道,“回屋睡吧。”朋友離世,他心情雖然不好,但不該遷怒他人。

“振興。”

好不容易以為解脫的譚振興渾身緊繃,“在。”

“往後彆動不動就哭。”很多時候不想打他的,聽到哭聲火氣就蹭蹭蹭壓不住了,譚盛禮歎氣,“你不知道你哭起來多像你父親。”

這才是譚盛禮真正想打他的原因。

為人子,虛情假意,陽奉陰違,為人夫,花言巧語,漠然置之,為人父,裝腔作勢,道貌岸然,與陳山比,他差了太多太多。

“像父親不好嗎?”走出房間,譚振興滿腦子困惑,父親以前最愛說的就是自己像他,故而早早就讓自己娶妻生子,為譚家開枝散葉...如今是嫌棄自己太像他了?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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