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076(1 / 2)

家祭無忘告乃翁 芒鞋女 12587 字 4個月前

江舉人嫡孫絕非浪得虛名, 此詩無論從韻律還是意境來看,都不失為一首好詩,見眾人望著自己,譚振學拱手, “好詩。”

得他讚賞,江同眉梢難掩得意, 雖這次落榜,但無人敢小瞧了他去,江家錯失父子共同中舉的喜事, 但仍是才名遠揚的江家, 他扔了桃花,意氣風發地站到江仁身後, 父子兩俱麵容清冷,神色倨傲,像極了江舉人, 在場見過江舉人的無不開口稱讚此詩有魏晉陶潛風, 尤其最後那句堪稱點睛之筆,即興的詩能有達到這種境界,精雕細琢後隻會更上層樓。

江家,他日同門四進士不是沒有希望,說起來, 倒是和譚家極為相似, 眾人偷偷觀察譚振學, 卻看譚振學不知何時退到了後邊, 靜靜聽著,淡然從容,和他們格格不入。

隻可遠觀不可褻玩,不知為何,這句詩短暫的閃過眾人腦海,然而迅速被其他人的聲音帶走了思緒,江家在綿州頗有名望,眾學生無不以拜入江舉人門下為榮,譚家自命清高,極少露麵,不喜和他們交談無可厚非,想到此,眾人愈發恭維江仁父子。

望著他們阿諛奉承江家父子的嘴臉,譚生隱有點懷念譚振興了,如果譚振興在這,定是對此嗤之以鼻的,且會扯著他衣服,鄙視出聲,“聽到沒,聽到沒,就這樣的詩還有臉拿出來見人呢,不知道私底準備了多久,好意思吹噓自己是即興?他這輩子怕是沒見過即興的詩吧...”

鹿鳴宴吟詩作對是習俗,人人來之前都會挑幾首自己生平最得意的詩備著,不亞於備戰科考,江同父子擺明了有備而來,且明顯衝著譚家,見慣了譚振興嘴碎直腸子,再看江同,譚生隱無端不喜歡這個人,想起出門前譚盛禮叮囑他們的話,多看多聽少說少論。

江家和譚家,在為人處事方麵,真的南轅北轍,天差地彆,他湊到譚振學耳朵邊,小聲耳語兩句,譚振學蹙眉,輕輕搖頭。

接著,又有幾個人出麵吟詩,但都沒能超越江同,見狀,江同脊背挺得更直了,輪到譚振學和譚生隱時,行眾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兩人身上,譚振學低頭思索,做了首中規中矩的詩,譚生隱亦如是,末了,周圍靜了瞬,看大家有掃興之意,譚振學拱手道彆先離開了。

秦向陽他們跟隨兩人而去,走出院子,後邊傳來小聲的議論,秦向陽不解,“譚公子何不全力以赴?”以譚振學的才學,即興成詩也能壓過江同,何須故意藏拙?在郡城時,他和譚振學探討過學問,譚振學功課紮實,各門功課俱屬翹楚,他若想,肯定能贏過江家父子輕而易舉,怎麼會給人留下話柄。

“秦兄當我不想多生事端罷。”譚振學搖搖頭,不願多說。

而望了眼院裡相談甚歡的眾人的譚生隱卻是明白,譚振學純粹不想出風頭罷了,若在鹿鳴宴上,他們定拿出看家本事,而這明擺著為某人精心組的局,譚振學如果出儘風頭定會遭人記恨,換了譚振興自是毫不在意的大展拳腳,以碾壓眾人為目標,譚振學不同,他謙讓識趣,從來不和人起爭執。

想到江家處事作風,秦向陽愈發敬佩譚家家風了,想想也是,譚家人真要斤斤計較,就不會任由他人抹黑譚家名聲而不辯解了,秦向陽道,“城裡謠言多,不知振學公子作何打算?”

外人所道不為事實,譚家從不出麵澄清,以那些人的為人,譚振學不如江同的事兒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會傳開。

“多謝秦兄關心。”譚振學道,“父親常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時間久了,外人會明白我們是怎樣的人。”

秦向陽佩服其胸襟,換了他,他是做不到的。

譚盛禮和幾位大人也相談甚歡,傍晚離去時,巡撫大人親自送其至門外,其他人紛紛側目,要知道,巡撫大人出身文人眾多的江南,眼光頗高,據眾人所知,他生平還是頭次依依不舍地送新科舉人出門。事情傳得快,不到半個時辰,城裡讀書人就知道鹿鳴宴上,譚盛禮受巡撫大人親睞的事。

書鋪有鄉試新科舉人的考卷賣,縱觀所有考卷,譚盛禮無疑是最好的,無論是經義策論還是明算,都遙遙領先其他人很多,巡撫大人愛賢,他有資格得巡撫大人厚待。

就在人們津津樂道的時候,談完生意的譚振興他們也離開了布莊,兜著‘騙’的錢準備家去,一天過去,他們共見了四位布莊東家,從四個‘冤大頭’裡挑了個最冤大頭的人,掙了上百兩銀錢,兜著錢,譚振興整顆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那種背著譚盛禮做壞事的緊張感太強烈了,他都不敢挺起胸膛走路,而且街上人多,他擔心小偷瞄上他,雙手捂著衣兜,眼神警惕地望著周圍,誰要看他兩眼,他立即跳到徐冬山身後藏起來。

遮遮掩掩的模樣任誰看了都覺得有鬼,譚振業道,“大哥,昂首挺胸好好走,你這副模樣,回到家父親問兩句你就不打自招了。”

彆看譚振興經常挨打,他做不得壞事,做了壞事就心虛不敢見人,譚盛禮問兩句他就全招了,譚振業今天帶他出門,就是有意訓練他的,不把譚振興拉到同個陣營,被他察覺到貓膩,轉身就去譚盛禮麵前告狀,他的下場更慘。

譚振興捂著鼓鼓的胸口,咧嘴笑成了花,“我這不是擔心被小偷惦記上嗎?”

時至今日,他算見識到譚振業的厲害之處了,不得不承認,有譚振業在,譚家不會沒落的,憑他坑蒙拐騙的本領就能撐起門戶來。明明把租來的鋪子轉租出去而已,被譚振業美化得好像在賣風水寶地,幾大布莊搶著要,極為熱絡,換他都不知道怎麼拒絕人,譚振業處理得特彆好,不講情麵,隻看價錢,價高者得,簡直不能再皆大歡喜了。

迎麵走來幾個讀書人,譚振興捂臉,四下瞅了瞅,小聲道,“三弟,被父親逮到怎麼辦啊?”

這次的事和賣宅子沒什麼分彆,譚振業賣宅子著重強調風水,這次租鋪子強調商機,說什麼日後平安街繁華,鋪子價格水漲船高,價錢翻倍都不見得能租到,吹噓得天花亂墜跟真的似的,那些人也是傻,平安街冷冷清清的,彆說繁華,宅子都賣不出去,做生意就等著虧錢吧。

“你不說,父親不會發現的。”譚振業篤定。

譚振興腿軟,瞞著譚盛禮後果更慘,譚振興緊了緊胸口衣衫,“這錢不給父親嗎?”

“給長姐吧。”譚振業道,“長姐掌家,父親把家裡的錢財也給長姐管著的。”

譚振興麵露愁色,“不太好吧。”哎,明明有錢了,卻不敢光明正大的拿出來,譚振興心裡複雜難言,“不若還是和父親實話實說吧,大不了挨打,忍忍就過去了。”

他總覺得瞞著不合適。

“大哥不怕痛?”譚振業愕然道。畢竟每次哭得最大聲的就是譚振興了。

“怕自然是怕的,可我覺得瞞著更不好。”譚盛禮正直,從不做投機取巧的事,日後如果從旁人嘴裡聽到事情真相,譚盛禮該何等失望啊,孜孜不倦的教誨換來欺瞞,換作他,他也會失望的,譚振興道,“還是告訴父親吧。”

望著這樣的譚振興,譚振業感到陌生,他以為譚振興害怕挨打,能瞞著絕不會坦白的,竟是自己不夠了解他,譚振業沉眉,“不能說,說了咱們今天的身份會被拆穿,城裡本就有許多不好聽的話,加上這件事,眾人隻會添油加醋的抹黑咱們,你忍心看到父親被人指指點點?”

要不好也是他們不好,和譚盛禮沒關係。

譚振興想想,歎氣,“好,我不說。”

日落西山,天邊雲霞紅撲撲的,譚振業側目看向徐冬山,“冬山兄,能否再為我引薦幾個鋪子的主人家?”

徐冬山皺眉,他知道譚盛禮為人,嘗到甜頭還不收手,繼續做下去,早晚會被譚盛禮發現,他納悶,“你不怕?”

“不怕。”譚振業回答得乾脆,譚振興雙腿又是一顫。

想不到家裡有個不怕死的,譚振興決定以後少和譚振業湊堆,他可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其連累,他悄悄往邊上挪了兩步,試圖拉開自己和譚振業的距離,“三弟啊,大哥這人你是知道的,沒啥大出息,你就放過我吧。”

譚振業:“......”

經過書鋪,許多讀書人蜂擁湧向書鋪,嚇得譚振興把胸口捂得更緊了,躲去徐冬山身後,不安地望著周圍,聽說書鋪有鹿鳴宴上優秀的詩文賣,他鄙夷不已,就那些沽名釣譽的詩也好拿出來賣,書鋪也是臉大,轉而想想譚盛禮他們也在其中,譚振興斂去嘲諷的目光,問譚振業,“想不想買父親他們的詩?”

譚振業不答,譚振興會意,“父親的詩何須買,回家問問不就行了?”也是兜裡有錢心頭燒得慌,若是以前,他是想都不敢想的,譚振興不再提這件事,走過書鋪,卻聽到聲輕嗤,彆問他為什麼耳力好,他就是聽到了。

有人質疑譚振學的才學。

“就這作詩的水平還排名第四呢,連江小公子都不如。”

譚振興:“......”江小公子是誰?很厲害嗎?他二弟的詩比舉人老爺還好,絕對物超所值,竟有人敢質疑他?譚振興挺起胸膛,呲牙咧嘴活動活動了腮幫子,欲回頭和那人理論,譚振業拉住他,“時候不早了,趕緊回去吧。”他身上的衣服是問徐冬山借的,借來改小成他穿的尺寸,如果被譚盛禮看到,那就真的自己找死了。

“聽到沒,你聽到沒,他們編排二弟呢。”譚振興指著後邊讀書人,譚振業掰回他身體,沉吟道,“聽到了,嘴巴長在他們臉上,他們想說什麼咱管不著,你這會衝上去和他爭吵,除了丟臉沒有任何好處,回家再說。”

不顧譚振興意願,拽著他急急往前走。

譚振興拉著臉,走出去老遠還不忘回眸瞪質疑譚振學的人,怎麼說譚振學也是個舉人,哪能任由他們欺負,譚振業未免太好說話了點。

照譚振業的打算,今日還想拜訪兩個鋪子的主人,趁著平安街還冷清,再租幾個鋪子,過些時候租出去,賺差價就行了,然而書鋪那件事讓他改變了主意,他回到書鋪,換上自己的衣衫,問徐冬山明後兩天有沒有空,徐冬山不答反問,“你看上哪幾個鋪子了?”

譚振業沿街指著右手邊的兩個鋪子,徐冬山解釋,“那以前是茶樓,後來生意不好做,改行賣首飾,誰知不景氣,又弄成酒樓,最後直接關門了。”

共兩層樓,門窗關著,譚振業記憶裡,他們搬來此處就沒開過門,約莫是大戶人家的鋪子,不差錢,不急著轉手賣,“冬山兄認識嗎?”

“認識。”徐冬山問,“你想租還是買。”

以譚振業手裡的銀錢,買是沒問題的,誰都知道平安街的鋪子賣不起價,當年多少人急於出手,低價都給賣了。

“租吧。”嗅覺敏銳的商家早已聞到了商機,尤其是有經驗的大戶人家,更是深諳裡邊門道,譚振業這會兒提出買,他們派人稍微留意就知道有商機,到時候連租都不會租給自己,與其那樣,不如先租,等攢了錢再買不遲。

徐冬山垂眸注視著他良久,思索道,“你若想買,我能從中牽線。”

“不了。”一口吃不成胖子,譚振業不著急。

徐冬山問他,“想租多久?”

“五年吧,租金貴點無所謂,能租到手就成。”租鋪子時會簽租賃條約,以防日後有人不認賬,可以去衙門公證,不過得花錢,尋常商鋪少有租賃鋪子去衙門公證的,譚振業不同,他靠轉租牟利,寧肯花錢去衙門公證也好過將來起事端,他問徐冬山,“這兩日能處理好嗎?”

過了這兩日,有生意人看到平安街的商機,會爭先恐後的湧來,到時恐怕就沒他的份兒了。

“你想要,今天就成。”徐冬山爽快道。

譚振業皺眉,此時天色已晚,衙門已經下衙了,哪兒來得及去公證,他想起什麼,略微詫異道,“那個鋪子不會是你的吧?”

結親前,譚振業問很多人打聽過徐冬山,老人們稱讚誰都喜歡講故事,從徐冬山祖父到父親,就沒鄰裡不知道的事,而提到徐冬山,眾人印象最深的就是書鋪,老夫子死後其子賣給徐冬山的,以徐冬山的為人,能買書鋪難保不會買其他。

見徐冬山點頭,譚振業錯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