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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祭無忘告乃翁 芒鞋女 11287 字 5個月前

兩人說著話往學堂走,隨著赴京趕考的讀書人增多,學堂學生也多了起來,譚盛禮送他進門,隻看晨讀的孩子見了乞兒後頓時直起脊背,聲音洪亮起來。

乞兒頷首,坐去自己位置,然後朝譚盛禮揮手,拿出書本,小聲讀了起來。

學堂有負責灑掃的人,掃帚落在雪上,沙沙沙的,譚盛禮站了會兒,去前邊等薛夫子了。

說了乞兒的意思。

薛夫子麵露惋惜,“其實我看那孩子臉色也知他不喜歡,剛開始他隨我外出,眼裡帶著光,近日來卻是陰沉很多,常聽他張口閉口愛聊到你,想來是更喜歡你的。”

薛夫子想收乞兒為學生實乃看重他讀書方麵的天賦,他日入仕為官,不失為一段佳話,千百年來,從乞丐搖身變成文臣,多鼓舞人心的啊,傳到民間,也會說皇上治理有方,政治清明,他慧眼識珠,重德敬賢,卻不想乞兒不願意,他邀請譚盛禮去書房坐,問道,“譚老爺可想過收他為學生?”

他嘴裡的學生,乃真正行拜師禮儀的學生。

譚盛禮笑道,“他和我學生有何區彆?”

薛夫子先是愣住,隨即笑了,是啊,乞兒就是譚盛禮的學生,雖沒端茶跪拜行拜師禮儀,但有什麼分彆呢,他拱手,“是薛某橫刀奪愛了。”

“夫子誤會了。”三人行必有我師,老師何其多,為何非得拜入某個人門下,他承認乞兒是他的學生,但不會阻攔他拜彆的人為師,譚盛禮解釋兩句,薛夫子更覺慚愧,讀書人尊師重道,將此看得極重,仔細想想,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多拜幾位老師,學習他們各自所擅長的更有益修心。

就是皇帝也不止一位老師啊。

他沒有再說收乞兒為學生的事,也不再帶乞兒外出,而是專專心心教他本事,然後他發現,乞兒什麼都懂,薛夫子挫敗,“譚老爺教你的?”

“嗯。”譚盛禮教他,不會義正言辭的將其作為門課,而是順其自然,遇到了就說,沒遇到就算了,好比他隨薛夫子去某位大人府上,那位大人麵相和善,誇他福氣好,能拜入昔日榜眼門下,想來有幾分天賦,要他當場吟首詩看看,那人語氣溫和,神色和煦,但乞兒感覺到他不懷好意,如實告知自己不會作詩。

雖然掃興,但那人心情愉悅不少。

這就是譚盛禮教他的,謙遜克己,無須事事逞強出人頭地。

譚振學在鹿鳴宴上也是這麼做的。

和其他人接觸得越多,他越喜歡譚盛禮的寬厚仁愛,這日從學堂回來,他去書房找譚盛禮,問能不能不去學堂了,學堂學生多,薛夫子獨偏愛自己,其他學生不高興,不患寡而患不均,他不喜歡薛夫子的戀愛。

他站在桌邊,看譚盛禮默書,就給他研墨,道,“薛夫子會教很多新鮮的事兒,講到農事,會帶我去城郊農田果園,我學到了很多,後來想想,其實那些跟在譚老爺身邊時已經學過了。”

來京的路上,譚盛禮講課涉及很多,他和大丫頭她們都有聽,許是沒認真記給忘了,隨薛夫子出城次數多了,細細回想薛夫子所講,不就是譚盛禮以前說過的嗎?

隻是薛夫子講得高深,譚盛禮講得更簡單易懂,或許照顧他們年紀小吧,而薛夫子則是為他們科舉做準備。

他不想參加科舉。

“各人授課方式不同,你若覺得不好,換間私塾可行?”

乞兒想想,“離開學堂就換私塾,傳到薛夫子耳朵裡會不會以為我對他有成見?”

“乞兒以為該如何?”

乞兒沉默,半晌,商量道,“不如我和夫子說說罷。”

譚盛禮會心一笑,“是該如此,他偏愛你是發自心裡喜歡你,但他作為夫子,不曾考慮其他學生心情,確實不妥,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你告訴他心裡真實的想法就好。”

乞兒嗯了聲,“譚老爺,乞兒要是不去找夫子你會不會失望。”再想他拒絕夫子自己不好意思開口請譚盛禮出麵的事兒,他過意不去,出於禮數應該由他親口說的。

“不會,我知道你會自己想明白得去,哪怕這兩天想不明白,不久也會明白。”譚盛禮提筆蘸墨,“人在心情起伏不定時都會有失冷靜,人之常情。”

乞兒記下。

翌日,他去學堂找薛夫子,鄭重的賠禮道歉,順便說了自己休學的打算,以及自己不會走科舉的事,薛夫子震驚得茶杯都沒拿穩,“為何?”

以乞兒的聰明,少年成名是輕而易舉的事,又有譚盛禮這樣的老師,他日高中名滿天下亦非難事,乞兒竟不想。

“你…是不是擔心…”身份,乞兒乞丐的身份要參加科舉會有些麻煩,但不是無計可施。

乞兒搖頭,再次拱手,“乞兒跟著譚老爺是求個問題,譚老爺說很難,會用很長的時間來為我解惑,我想陪著譚老爺解開那道難題。”

他知道,譚盛禮會為他找到答案的。

薛夫子皺眉,“世間還有譚盛禮回答不上來的問題嗎?他來了興趣,“什麼難題?”

乞兒想想,把那年寫在紙上的文章念了出來,那是自己寫的第一篇文章,他記憶猶新。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答曰,是。今有小乞丐,其父母為乞,其生而為乞,既人有生則賤者也,何以無生為貴也?還請先生解惑。”

他誦讀給薛夫子聽,薛夫子輕輕放下茶杯,想說此題有何難的,據史料記載,某朝幾百名戍卒被征往戍邊,途中遇大雨,不能如期而至,預期將受嚴厲的處罰,情急之下,戍卒殺死押解戍卒的軍官,發動兵變,“且壯士不死則已,死即舉大名耳,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此乃千古名句,譚盛禮不會不知,更該知道此問怎麼回答。

琢磨片刻,心下恍然,他說,“譚老爺德學無疆,必能為你解惑的。”

帝師後人,離了朝堂也能找到自己的誌向,他自歎不如。

薛夫子沒有為乞兒的離去暗生不喜,縱然有好友說他養了隻白眼狼他亦不曾真往心裡去,而是認真解釋。

他講學多以科舉為主,哪怕學生們年紀小,但他努力擴寬他們的視野,帶他們拜訪在朝大人,耳濡目染學得更多,乞兒無心科舉,走的路不同,他教授的於他無益。

乞兒,是和他不同的人,薛夫子回想乞兒平時表現,自己竟然沒發現他的格格不入。

年後,他約著譚盛禮去探望廖遜,提到乞兒,他心生愧疚,若知乞兒誌向,斷不會帶他出去參加詩會,“乞兒那孩子受你教誨,不喜歡熱鬨,我…”

其實他也不太想出門應酬,奈何身不由己,好友盛邀,總不能駁了他們麵子,況且好友為迎合他喜好,不會邀請太多人,就平時走得近的幾個人吟詩作賦打發時間而已,不成想給乞兒造成了困擾。

“他知道你是好心,莫想多了…”譚盛禮安慰他,順便問起廖遜的身體情況,他上次見廖遜還是在大學樓時,後來就再沒見過了,都是廖謙出麵傳的話。

廖遜乃國子監祭酒,京裡多少雙眼睛盯著他的位置,薛葵陽道,“去了就知。”

廖府在白虎街,從這過去要半個時辰左右,馬車穿過某條街時,薛葵陽掀起車簾,望向白燦燦的院牆,牆裡有幾株梅花,枝椏探出牆來,他向譚盛禮介紹,“這以前就是譚家的宅子。”

譚盛禮看了眼,“嗯。”

幾十年過去想不到能看到自己栽種的梅花,心裡有所觸動,卻也不及剛來京城那日劇烈,他隨口問,“如今住的何人?”

當年宅子賣了多少錢他不知,故人皆已過世,他再怎麼努力尋找不過是熟悉又陌生的人和物,他已經不去想譚家是否受奸人所害,到底被誰蒙蔽的了,珍惜當下,唯願譚振興他們學有所得,能撐起門戶。

往事如煙,散了也好。

“楚家。”薛葵陽離開朝堂多年,不怎麼關注外府的事兒,還是認識譚盛禮後托人問了問,自帝師去後,這宅子轉過手,最先買下宅子的是蒲家,後來蒲家老爺子犯了事,這才被楚家買下,他雖沒去過,不過聽說裡邊的景都維持著原樣。

楚家人仰慕帝師才華,沒有動過裡邊的物件,偶爾請人翻新,也叮囑務必小心謹慎。

“譚家帝師的品德再難有了啊。”

譚盛禮探出頭,多看了兩眼,“他不過是個被高估了的人。”連子孫都教不好,無顏麵對外人敬重,再看探出牆的枝椏,他神色無比冷靜。

“青出於藍勝於藍,都說譚老爺有帝師風骨,日後進國子監為師,前途不可限量……”未嘗不會有帝師的地位呢?

譚盛禮靜靜地望著後邊,沒有回答。

作者有話要說:  過年準備加更哦哦哦哦哦!這章不滿意重新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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