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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祭無忘告乃翁 芒鞋女 11143 字 5個月前

譚佩珠進了屋, 撩起的珠簾落下,發出清脆的聲響。

響過, 周圍恢複了寂靜,靜得譚振興不太習慣,他趴在門框邊,腦袋朝著裡邊喋喋不休的念叨,若是允許, 恨不得衝進去為譚佩珠梳妝打扮,讓其他人瞧瞧,譚家不止出才子, 也出美人。

他聒噪不停, 直到內室傳來腳步聲,他才閉上了嘴。

珠簾重新撩起,譚佩珠走了出來, 譚振興眼神瞬時明亮,“小妹...”

譚佩珠穿了件淡粉色上襦,下邊是條鵝黃色的百褶裙, 襯得肌膚瑩白有光,仿佛屋子也亮了起來, 譚振興喜滋滋的上前, “好看。”就是發髻過於素淨了點,發簪還是在綿州時譚振業給買的,往日不覺得醜,這會瞧著過於素了些。

他臉上的遺憾惋惜太甚, 譚佩珠垂下眼瞼,低低道,“走吧。”

兩人並肩而行,譚振興偏頭和她說話,“過幾天大哥給你買隻簪花吧。”譚振業挑的發簪是綿州流行的款式,以京裡小姐們的眼光來看無疑是俗氣的,明明很好看的姑娘,無端讓發簪拉低了姿色...

“大哥...”譚佩珠抬眉,清明澄澈的眼底映著譚振興的臉,認真道,“家裡開銷大,咱還是省著錢花吧,在我心裡,大哥和父親能高中比什麼都強。”

被她臉上的凝重晃了下神,譚振興悻悻道,“好。”

不管這次結果如何,他都要給譚佩珠買簪花,正是如花的年紀,哪有姑娘不喜歡胭脂水粉金銀首飾的呢,譚佩珠是想把錢留給他們買筆墨紙硯罷,譚振興打定主意,明天去碼頭扛麻袋,半個月就給譚佩珠買簪花,想到買簪花,譚振興視線又落到譚佩珠臉上,蹙眉,“怎麼不擦些脂粉?”

底子好,也該注重保養,就說那些舉人的妻妾,誰不是出門前描眉擦粉濃妝豔抹的啊,譚佩珠臉頰有顆淺痣,不擦粉蓋不住。

“不是有客人等著嗎,咱們快走吧。”似乎不想聊,譚佩珠輕描淡寫的岔開了這個話題。

提到客人,譚振興給她介紹廖家的情況,從廖遜祖父說到廖謙,譚佩珠沒有吭聲,快到拱門時,譚佩珠遲疑,“父親不在,我們隨廖公子去狀元樓會不會不妥?”

“無礙,廖謙經常請父親指導他功課,祭酒大人和父親也算朋友,朋友間無須太客氣。”譚振興的心早就飄到狀元樓了,怎麼可能改變主意不去了,他道,“廖謙比你年長,論兩家情分,你喚他聲哥哥也行,既是哥哥,就沒什麼不妥的。”

譚佩珠默然,退後兩步站去了譚振興身後,譚振興愣住,回眸看她,“怎麼了?”

“我與他素不相識,大哥走前邊吧。”

譚振興沒有多想,急不可耐的跨過拱門,逢廖謙喝完茶在院裡賞景,譚振興大聲道,“廖兄弟...”

廖謙側身,就看譚振興眉開眼笑的過來,身後跟著個身材瘦削氣色紅潤的姑娘,該是譚佩珠了,廖謙拱手,“大公子,譚小姐...”

“讓你久等了。”譚振興還禮,後邊的譚佩珠跟著他行禮,“見禮廖公子。”

聲音細細柔柔的,廖謙多看了眼,隨即就低下頭去,“走吧。”

狀元樓這會人山人海,來了很多讀書人及其家眷,不過都是些陌生麵孔,譚振興沒有看到熟人,問廖謙,“來的都是國子監的學生?”因為他看到了楊府少爺以及國子監的幾個學生,而大學樓裡的讀書人連個影兒都沒看到。

“不全是。”廖謙邀請他們去樓上,小聲解釋,“很多文官武將也帶著家眷湊熱鬨來了。”

說到這,他垂眸瞥了眼後邊跟著未說過話的譚佩珠,她很安靜,出門到現在,半句話都沒說過,進門後低頭垂目,靜靜跟在譚振興身後,寡言少語,惜字如金,廖謙看向東張西望的譚振興,很難相信兩人是兄妹,廖謙問譚振興,“大公子是在找什麼人嗎?”

“是啊。”譚振興望著人群,歎息道,“聽聞方舉人拜國子監老先生為師,以為他會來呢。”

方舉人借譚振學的文章為自己謀了個好名聲,花言巧語,虛偽至極,還想看看他落榜後痛不欲生的落魄樣,怕是看不到了,譚振興惋惜的收回視線,就見廖謙看著自己,以為廖謙看穿了自己心思,他呼吸慢了半拍,“怎麼了?”

幸災樂禍非君子所為,他心裡這點心思傳到譚盛禮耳朵裡少不得又是頓毒打,譚振興真的是被打怕了。

“曾先生訂了座,那位方舉人是他的得意門生,應該會在的,大公子和他關係很好?”廖謙轉身往樓上走,不經意的問了句,後邊的譚佩珠抬眸看了他眼,又迅速的低下頭,輕輕扯了下譚振興衣角,譚振興恍然,“從綿州結伴來京,聽聞他拜入名師門下,突然想起來問問罷了。”

怎麼可能好?不撕破臉拆穿他的真麵目是他最大的仁慈了。

廖謙沒有再說什麼,廖遜訂的包間在三樓,裡邊已經有人了,是國子監的學生,攜妻女來給廖遜請安,他們算是國子監最年長的學生,年紀最大的已經三十出頭了,多是父親在朝為官,官職不低奈何根基淺,這輩如若不能高中,等父親死後,家族會迅速的沒落,哪怕他們已成家,也不敢放棄科舉。

看譚振興年輕,不由得露出羨慕的眼神來,以為是廖遜新收的學生,態度很是恭敬,反倒弄得譚振興不好意思,介紹道,“在下姓譚,來自綿州,這是舍妹...”

“譚...”有家眷驚訝出聲,“帝師後人?”

譚振興拱手,“是。”

老祖宗聲名遠揚,幾十年過去,提到譚家,人們首先想到的就是他,譚振興向廖遜施禮,解釋譚盛禮不能來的原因。

廖遜坐在靠窗的椅子上,臉色蒼白但神采奕奕,歎道,“泰然自若如譚老爺,我等自愧不如啊,罷了,他忙他喜歡的吧,你坐下喝杯茶,再等會兒就到放榜時候了。”

知曉他們是廖遜請來的貴客,其他人不好意思久留,懷著緊張激動的心情退了出去,譚振興拉開椅子讓譚佩珠坐,自己則站著,廖遜看得有趣,不由得打量起譚佩珠來,平平無奇的小姑娘,模樣清秀,舉手投足間有股渾然天成的貴女氣質,像是譚家養出的姑娘,他問譚佩珠,“平日可有讀書?”

譚佩珠落落大方地回,“讀過。”

“琴棋書畫呢?”

譚佩珠想了下,“略懂。”

這話譚振興不愛聽了,廖遜不是外人,何須藏拙,他替譚佩珠補充,“書讀了很多,琴棋書畫不說樣樣精通,畫是真好。”

譚佩珠是譚盛禮教導出來的,琴和棋稍微差點,作畫方麵在他們之上,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譚盛禮都稱讚譚佩珠的畫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尤其是水墨畫,有俠骨柔情之風,譚盛禮曾感慨,譚佩玉和譚佩珠若是男兒,譚家必然能扶搖直上,奈何....造化弄人...哎....

急於讓廖遜見識譚佩珠的繪畫功力,譚振興欲讓譚佩珠即興作幅畫,哪曉得又有人來給廖遜請安。

是楊府少爺,楊嚴謹和楊嚴峰。

兄弟兩穿了身寶藍色的對襟直綴,麵如冠玉,溫和儒雅,竟把廖謙給比了下去,果然還是佛要金裝人要衣裝啊,譚振興以為廖謙就是他認識的人裡最具富貴氣的公子了,站在楊府少爺麵前還是遜色了點,不愧是戶部尚書之子,譚振興主動給兩人見禮。

見到譚振興,兄弟兩表情僵了瞬,禮貌地拱手,“想不到大公子也在。”

這次會試,因他們兄弟兩下場而父親避嫌不參與會試閱卷,但看過他們文章詩詞後,父親直言不如譚家幾位,也就說譚家人有可能高中,且看哪些人而已。

“祭酒大人邀我們來此等候消息,在樓下時見兩位少爺和其他人聊天,沒有上前打招呼,還望見諒。”

他不卑不亢的再次拱手,彬彬有禮的模樣看得兄弟兩連身形都僵住了,譚家人越是表現得禮貌優雅,他們就越被說是東施效顰,人們根深蒂固的觀念裡,武將永遠不如文官,像他們這樣的人家更是不倫不類,會試過後,很多人向他們打聽譚家科舉的表現,仿佛兩家是親戚似的,恐怕也就他們自己清楚兩家到底是何關係了。

隨意找了借口,兩人奪門而出,驚慌失措的模樣看得譚振興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扯著嗓門關切的問了聲,“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兩位少爺慢點,小心摔著了。”

兩人走得更快,還差點撞到了人。

廖遜搖頭,“毛手毛腳的,終究還是差了點。”

譚振興不明就裡,“什麼差了點?”

“比他們父親還是差了點。”廖遜道,“楊明訣飽讀詩書,文武雙全,教出來的兒子性子急躁了些...”譚家人入京後就有不少關於楊譚兩家的閒言碎語,多是針對楊家人的,楊明訣心胸坦蕩,從不理會,任由外邊人說,楊嚴謹他們沉不住氣,沒少和人爭論此事,連學業都給耽誤了,今年會試,兄弟兩恐怕沒希望。

“年輕人血氣方剛,往後就好了。”譚振興對楊府少爺有好感,言語間不自主的偏袒他們,況且在他看來,急躁衝動是少年血性,兩人比他強多了。

想不到他如此豁達,廖遜對他刮目相看,“令尊將你們教得很好。”

譚振興笑笑,好是好,其中心酸恐怕也是廖遜感受不到的。

陸陸續續的有人來請安,譚振興怕譚佩珠不自在,看旁邊茶室有棋盤,興衝衝的要和譚佩珠下棋,他們的棋技都是譚盛禮教的,說起棋,家裡的棋盤是張小矮桌,棋子是山裡撿的石子,黑棋是塗上墨的石子,簡陋得很,他還沒摸過真正的棋子呢。

見他手指動來動去,譚佩珠拒絕。

“為何?”左右無事,下棋打發時間不是很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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