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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祭無忘告乃翁 芒鞋女 11584 字 5個月前

低頭看著身上的新衣,盧老頭心裡五味雜陳,“好幾年沒看到我孫子了,他站在我麵前我都認不出來,聽說他在私塾讀書,已經是秀才了,再努努力,中舉不是問題....”盧老頭慢慢拿出盛肉的盤子,臉上的表情是譚盛禮曾在陳山臉上看到過的,譚盛禮安慰他,“子孫成材是家族喜事,你該高興才是。”

“是啊....”盧老頭放下盤子,盤裡的的梅菜扣肉已經涼了,但在盧老頭眼裡還熱和著,他道,“我心裡自是盼著他出息的,像他爹,幼時沒讀過書,幾歲就跟著村裡的人進城做幫工,靠看人臉色過日子,運氣好得東家器重,然而因他不會識字再是器重他也難以被重用,他時常感慨幼時不該不讀書的,孫子周歲那天,他興奮的說要供孫子讀書,他這輩子目不識丁,不能讓孫子像他那樣......”

說著,他揭開另外個食盒,突然抬眸,視線落在譚盛禮臉上,“譚老爺,我真的感謝你,要不是你,我到現在都....”

後邊的話他沒說完,譚盛禮心下歎氣,正欲勸他彆沉浸在過去的悲傷裡,卻見盧老頭屈膝跪了下去,譚盛禮忙彎腰扶他,皺眉道,“這是作甚...”

“譚老爺,我知道你品行高潔,正直善良,可我實在沒辦法啊...”孫子說譚盛禮滿腹經綸飽讀詩書,過不久就要入國子監做祭酒,自己能在譚盛禮跟前求求情的話,他就能入國子監讀書,他日走科舉入仕完全不是問題,盧老頭知道自己此舉不合時宜,可他沒辦法不顧孫子的前程,他對兒子失望透頂了,可孫子不是啊...

他離家時孫子還小,那時候的他什麼都不懂,盧老頭仰著頭,眼裡淚光閃爍,悲慟道,“譚老爺,我真的沒辦法啊。”

“什麼事起來再說吧。”譚盛禮扶起他,“我能為你做什麼呢?”

盧老頭哽住,望著這張慈祥樸實的臉,他目光閃了閃,結舌道,“我孫子勤奮,就是天賦不好,你要是能指點他幾句,我下輩子給你做牛做馬來報答你。”

“言重了。”譚盛禮扶著他,看了眼桌上冷冰冰的食物,又看向盧老頭帶著希冀的眼神,實在無法讓他難過,逢外邊大丫頭喊吃飯,譚盛禮應了聲,道,“先吃飯罷,我們待會再說。”

盧老頭知曉譚盛禮為人,若是拒絕的話立刻就表態了,既說飯後再聊就是還有希望,他老淚縱橫道,“譚老爺...我下輩子當牛做馬也會報答你的。”

“言重了,小酌兩杯如何?”

譚振興兩杯酒下肚就滿嘴胡言亂語,他有自知之明,因此不敢飲酒,譚振學不勝酒力不敢多喝,而譚生隱晚上要寫功課也不敢喝,於是飯桌上就剩下譚盛禮和盧老頭,譚盛禮能飲酒,但不常喝,盧老頭閒來無事就愛喝兩杯,但不愛說話,許是今晚興致高,拉著譚盛禮喋喋不休說了很多,旁邊譚振興專心吃菜,不時抬頭看他,想說盧老頭平時看著沉默寡言,話多起來還真是恐怖,歪頭和譚振學耳語,“我怎麼看盧叔比父親還高興呢?”

中狀元的人冷靜如常,盧老頭卻喜極而泣,還真是個善良的人哪。

譚振學看看盧老頭,有看看像有心事的譚盛禮,搖搖頭,提醒譚振興彆亂說。

盧老頭酒力好,幾杯酒下肚,除了臉頰泛起紅暈,其他沒有任何醉酒的神態,譚盛禮喝了兩杯則麵不改色,食不言寢不語,譚盛禮吃飯不愛說話,顧及有話和盧老頭說,早早就下了桌,請盧老頭去書房說話。

天兒已經黑透了,走廊亮著燈籠,譚盛禮走在左側,半邊臉頰隱藏在光影中,他偏頭,看著和子孫久彆重逢而喜不自勝的盧老頭,“令孫離開前可有留下文章詩詞?”

盧老頭頓住腳步,臉上的笑悉數收斂,眸子垂了下去,小聲回,“他說譚老爺若是同意收他為學生,讓我給他去個口信,過幾日再正式登門拜訪。”

拜師要有正式的儀式,孫子說行事唐突落在外人眼裡有冒昧之嫌,待雙方商量好,找個黃道吉日隆重的上門拜師,盧老頭隱隱覺得有什麼不對勁,但說不上來,小聲問道,“可是有什麼問題?”

他知道譚盛禮為人寬厚,無論誰請他看文章都不會扭扭捏捏的推讓,他讓孫子回家把平日寫的文章帶過來讓譚盛禮看看再說,孫子堅持不肯,他也不好多說。

“沒事,譚某...”譚盛禮頓了頓,盧老頭會意,“譚老爺但說無妨。”

譚盛禮想了想,輕聲道,“你在這兒住了多少年了?”

“不記得了。”老先生在時他還記得清楚,老先生走了後,宅子裡就剩下他,孤零零的,時間於他而言就是春暖冬寒,其他沒什麼感覺,“很多年了罷。”

“你想念他們嗎?”

盧老頭身形微僵,想自然是想的,以前他還偷偷回去看他們過得好不好,被兒媳婦撞見兩次,埋怨他儘給他們惹事,幾十歲的人了做事自私自利,隻想自己怎麼過得輕鬆而不考慮他們的處境,他離家出走的事兒被其他人知道盧家的名聲是彆想要了。

擔心連累他們,之後就再沒去過。

“以前想,後來想的時候少了很多,現在隻是偶爾會想起。”直至今日孫子來,思念好像又重了很多,盧老頭隱隱知道譚盛禮想說什麼,百行孝為先,兒子孫子對他不聞不問,德行有損,天下沒人瞧得起這種人,盧老頭喉嚨滾了滾,為孫子說話,“孫子自幼聽話懂事,許是盧家長孫,我和老伴對他寄予厚望,我們老兩口進城後,早晚接送他去私塾,哪怕他娘說他找得著回來的路,不必多此一舉,我不放心,就怕人販子將其拐跑了。”孫子長得白白胖胖的,村裡人都說他是少爺命,因此自然看得緊點。

至於兒子,盧老頭說,“他們兄弟兩耳根軟,凡事聽媳婦的,雖然孝順我和老伴,終究不像兒時粘乎...”

言語間仍有偏袒的意思,譚盛禮又問了幾件事,盧老頭回答得事無巨細,隱隱察覺到譚盛禮的用意,布滿褶子的臉忽然變得蒼白如紙,即使暈黃的光也蓋不住臉上的白,見狀,譚盛禮又問了句,“若是老先生還在,你說他會答應收令孫為學生嗎?”

老先生學問高,但性子倔,就說收留他,府裡幾位少爺說他來路不正,不太樂意他留在府上,然而老先生堅持己見,固執地留下他,要老先生收孫子為學生想都彆想,老先生嫉惡如仇,知道自家那些事兒後差點沒去衙門告發兒子的惡行,怎麼會收孫子為學生呢....

想到此,他明白譚盛禮的欲言又止是為何了,掙紮道,“孫子和兒子不同,他是孝順我的,哪怕我離家多年,他仍記得我的口味......”

梅菜扣肉,他最愛吃的菜。

血脈親情是割不斷的,無論兒子做出怎麼過分的事兒,父親心裡總會為其找到開脫的借口,譚盛禮不忍說些殘忍的話,歎氣道,“過兩日我隨你去看看吧。”

卻不是讓其登門拜訪,盧老頭心裡有些失落,轉而想想譚盛禮為人便不好多說什麼了,譚盛禮目下無塵,要求極高,孫子要是個不好的拜入譚盛禮門下隻會抹黑譚盛禮的名聲,譚盛禮是要進國子監做祭酒的人,身上留不得汙點,行事謹慎些總沒錯。

“好。”

書房裡,譚盛禮和盧老頭秉燭夜談了許久,聊的多是些家長裡短的事兒,譚盛禮聊譚家的落敗,聊陳山尋子的事兒,聽得盧老頭眼角泛熱,後悔當年不發一言就離了家,兒子兒媳應該急得到處找人罷,“可惜有生之年見不到陳山,否則真想和他做個朋友,和他相比,我是個不稱職的父親。”

“怎麼會呢,你怕拖累他們,連村都不敢回,離家就是這麼多年,愛子之心不比陳兄淺...”譚盛禮敬佩陳山,也敬佩盧老頭的離家的果敢和堅持,隻是透過盧老頭,他不讚賞其兒子的品行,父親為顧全子女名聲而流落在外,做兒子的如何能心安理得而幾年不聞不問,為人子不孝者,又怎麼能相信他教得出好兒子?

兩日後,他隨盧老頭去安樂街的後巷,還未進巷,便聽到裡邊傳來道嘹亮的聲音,“我家老大不日就會拜入新科狀元門下,前程似錦......”

聽到聲音,盧老頭腳步頓住,臉比昨晚還顯蒼白,“譚..譚老爺...我們...我們回去吧。”

此刻他意識到,譚盛禮如果收孫子為學生恐怕耳根不得清靜了,譚盛禮這樣光風霽月的人,不該與這樣的人牽扯上,是他自不量力給他添麻煩了。

望了眼狹窄的巷子,譚盛禮問,“來都來了,不去瞧瞧嗎?”

“不...不用了。”

見他氣色不好,譚盛禮不好強求,“那改日如何?”

簡單的四個字,聽得盧老頭熱淚盈眶,“再…再說吧。”

語畢,他掖了掖濕潤的眼角,有些難以啟齒地開口,“譚…譚老爺…其實你將大公子管教得很好。”即使有諸多缺點,但骨子裡孝順善良,從不起過壞心思。

再不想承認都得承認,兒子兒媳德行不好,他也有責任的吧。

“譚老爺,你…若是我會怎麼做啊…”

譚盛禮歎氣,想寬慰他兩句,就看廖府的人匆匆跑來,說廖遜的身體不太好,請他過府瞧瞧,廖謙這次高中,排名第八,昨日遊街時人卻不在,當時他就想問了,因給其他人講題給忘了,這會兒看小廝形色慌張,眉頭緊蹙。

廖家的馬車在不遠處候著,廖謙站在車旁,臉色憔悴,“父親..父親身體不太行了。”

作者有話要說:媽呀終於過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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