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雪14
曇花玩偶靜靜地躺在曲曇的掌心裡。
曲曇知道自己正在清醒的沉淪著。
是他太寂寞了嗎?
有的時候, 人們往往會將寂寞和欲望誤解為愛。
可是他已經找到了他的情郎,為什麼這顆心還是會感到這麼寂寞和空曠呢?
是他見異思遷麼?
還是他終究抵不過美色的誘惑,和世界上的男人一樣, 犯了天下所有男人都會犯的錯誤。
他心亂如麻。
他知道自己該揮刀斬亂麻, 及時斬斷這種誘惑,不能讓這種錯誤一直持續下去, 讓自己越陷越深。
每個人都會麵臨一些誘惑。
那個穿著一身白衣的男人, 那樣一個驚才絕豔的不世天才, 他本應該有大好前程,卻拋棄功名利祿, 帶著他這樣一個孤魂野鬼行走在天地之間。
他帶他走過一年四季,看過無數日升日落。
他帶著他吃山間熟透的山桃, 帶他去喝晨間花葉上的露珠。
他帶他去泛舟遊湖, 又帶他去古刹看雨。
他在六月帶他去山上看桃花, 對他說人間四月芳菲儘, 山寺桃花始盛開。
他又帶他去臨江高塔看晚霞, 對他說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他在雪夜裡帶他去竹林聽風,對他說夜深知雪重, 時聞折竹聲。
他又在初春時節帶他去看雨, 對他說好雨知時節, 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 潤物細無聲。
他的情郎難道就沒有麵臨過這樣的誘惑麼,他的情郎就沒有人對他投懷送抱暗送秋波嗎,他的情郎就沒有見過令人驚歎的絕世美色嗎!
他都見過,卻不為所動。
回憶數千年前與情郎相處的朝朝暮暮點點滴滴, 曲曇那顆猶豫不決的心逐漸堅定下來。
他可以辜負這世間的所有人,卻唯獨不能辜負他的情郎。
曲曇將手中的曇花玩偶退還給於洲。
於洲一愣,心中暗叫不好,麵上卻還裝作天真無知不諳世事的樣子,揉著布滿紅血絲的眼睛問他:“怎麼,不喜歡了嗎?”
曲曇說道:“不是不喜歡,是不應該喜歡。”
於洲心裡打鼓,麵上仍裝作一副懵懂純然的樣子:“什麼該不該喜歡的,一個曇花玩偶而已。”
是啊,不過是一個曇花玩偶而已,可眼前這個心性單純的青年卻熬了整整一夜,這份心意不可謂不珍貴。
他和情郎那麼像,可惜,他終究不是他的情郎。
曲曇閉門送客。
被曲曇委婉轟出門的於洲在短暫的慌亂過後立刻平靜下來。
一個頂級大學霸,怎麼可能沒有planB。
前進的道路是坎坷的,是波浪式上升的,成功往往伴隨著挫折和坎坷,有高峰就會有低穀,危機也往往意味著轉機。
於洲神色漠然,回到自己的小院裡調整planB。
他冷靜地在腦中完善一些攻略細節,像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
可是心裡那股又酸又澀的感覺正在悄悄蔓延,讓於洲眉頭緊鎖,握著碳素筆在草稿紙上畫出一道又一道無意義的線條。
落入陷阱的獵物想要逃出去,也要看設置陷阱的獵人同不同意。
碳素筆在草稿紙上重重一劃,隻聽撕拉一聲,碳素筆力透紙背,草稿紙被劃出一道深深的豁口。
*
池子裡的一對鴛鴦正在戲水,鬼王獨自坐在池邊看著。
往常這時候,於洲會拿著佛學著作前來請教,隨之而來的還有一些出其不意的小禮物,給了他足夠的驚喜。
以至於給於洲講佛經的這段時間裡,他總是會頻頻看時間,對於洲總是有一種莫名的期待。
現在驚喜沒了,這日子又變得枯燥起來,院子雖然大,卻像一個精致的囚籠,充滿了沉悶的叮咬感。
於洲在他身邊的時候讓他抓心撓肺,於洲不在他身邊的時候讓他魂不守舍。
一個上午過去了,曲曇剪壞了兩盆花,喂撐了池子裡的魚,揉皺了唐裝的衣角。
看著皺皺巴巴的唐裝衣角,想到這是於洲給他買的唐裝,曲曇歎了一口氣,隻好坐在搖椅上將衣角慢慢撫平。
過了一會兒,萬鬼城忽然下起了絲絲小雨。
萬鬼城的雨是怨氣與陰氣所化,極為寒涼徹骨。
曲曇坐在屋簷下的搖椅上看雨,朦朧細雨中,用青石壘起的牆上突然出現了一個人。
高大的青年被雨淋濕了頭發,發絲和睫毛上沾著細小的雨滴,像一隻被雨淋濕的大型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