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老爺子更愣了。
“大象河穀?那鬼地方離這邊得有,我算算,一兩公裡那麼遠吧,跑到這來乾什麼。你們晚上不會在偷偷搞什麼創收項目,又放了幾個英國佬進來夜遊吧?“
向導勉強笑了下。
趙博士說的是幾年前的某則舊聞。
一位從英國趕來的女遊客在國家公園裡無意間吸引到非洲象的注意,遊覽車被大象瘋狂追趕了近兩公裡才脫身,把她嚇得魂不守舍,才停下腳步。可那條新聞中出現的是單獨行動的大象,現在騷動起來的是一群大象。
真要是被引過來的,這得乾了多遭恨的事情才能做到啊。
向導和獸醫組各有各的想法,一下子都陷入了沉默。就在這時,從不遠處傳來了獅吼聲,那聲音十分粗糲、此起彼伏,聽響度,似乎一直停留在某個地方沒有動彈。
“過去看看。”哈讚說。
當下他們就驅車朝獅吼聲傳來的地方趕去,等到了地方一看,隻見兩頭東岸老雄獅不知什麼時候從領地巡邏中折返,正守著一頭斷了脊柱的亞成年吼叫。這頭亞成年還是雌性,說是東岸日後發展的基石都不為過,因此一看到它的傷勢,剛剛恢複一點的向導頓時又不好了。
整個東岸六頭亞成年裡隻有兩頭雌性,現在二去其一。如果說首領母獅的死還是給東岸掘墓,這頭珍貴亞雌的死就是在給墳頭填土。
隻剩三頭成年母獅和一頭亞雌,麵對著西岸聯盟的壓力,又麵對著大河東南區其他獅群的壓力,有沒有下一波小獅子還兩說,下一波小獅子有沒有雌性還兩說,有雌性能不能養得大還兩說。
至少三年內,東岸式微已成定局。
獸醫不忍心看獅子受折磨,他們和向導一起驅趕了守在女兒身邊的老雄獅,給它做了安樂死。他們一邊注射,一邊聽向導因為傷心而碎碎念。
作為土著居民,也有十幾年的工作經驗,向導對獅子的來去其實已經習慣了,但每一次還是會有點低落。作為人類,他通過經驗就能判斷出某個獅群遭受了滅頂打擊,但獅子卻往往還要經曆接下來的數年苦楚才會迎來最後的命運。
現在是難過,是長籲短歎,等兩輛車處理完東岸這邊開車到西岸,看到蘇麗肩膀的咬傷,看到骨折得厲害快走不動路的破耳老母獅,看到王子從屁/股一直蔓延到腿彎的豁口,再看看皮毛都染成紅色的圖瑪尼,向導簡直要從車上因為暈過去而掉下來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
雖然知道這是自然規律,但他現在就好像被一把紡錘把手心手背都紮穿了。
同樣被紮穿的還有第二天起來聽到噩耗的大貓迷,起先東岸驅逐西岸,他們憂心忡忡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刷新官網,現在西岸重創東岸,他們又憂心忡忡恨不得把保護區勢力分布圖背下來,分析這個小獅群朝東邊退縮後會碰到的困難。
無論人們怎麼分析,這天傍晚,東岸獅群就撤出了河穀地帶。
眼見獅群意誌消沉地離開,兩頭老雄獅也隻能退去。
它們可以在進攻時和母獅並肩作戰,卻無法左右獅群的行動軌跡,隻能跟從。
如果西岸獅群大舉壓上,東岸母獅還可能參戰,但如果是地主雄獅白獅子自己孤身前來,纏住它們倆,東岸母獅是不會管的。沒有幼崽存在,就沒有參與雄獅爭鬥的緣由,勝者通殺,敗者食塵。一旦被纏住,離獅群太遠,要是被西岸合圍,那就是自尋死路了。
當天夜裡,獅女王帶著獅群獵殺了一頭水牛。它們再不複先前狼吞虎咽、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模樣,可以安心享用自己的晚餐;又過了幾天,西岸獅群將駐紮地直接搬到了東邊河岸的高地上,這裡視角開闊,又有幾棵大樹遮擋日光,是休憩的好去處。
起先東岸獅群還回來過幾次,在遠處旁觀、偶爾試探,等到了八月裡,破耳老母獅的骨折好了;九月,尼奧塔和斷牙母獅帶著幼崽回歸,整個西岸獅群再次聚攏到一起,沒有一頭獅子落下,成為了一股龐大的勢力。
隨著時間流逝,遊客也漸漸習慣在這裡看到一個獅群而不是兩個獅群,漸漸習慣在這裡欣賞的景觀是獅子狩獵、鱷魚潛伏、花豹出沒、鬣狗圍擊,而不是獅群之間的互相打量、生死搏鬥。
誌願者看著在對岸樹下懶洋洋端坐著的獅女王,看看那些圍在附近正喊著她名字就像在叫親愛貓咪的遊客,再想想現在東岸獅群的境況,忍不住搖搖頭,打了個寒噤。
他無比清楚地意識到一件事:
整個豐饒河穀再也沒有西岸的一合之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