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野生鸚鵡交流的機會太珍貴了,即使無法完全理解那些和山間彆墅鸚鵡群有多處不同的土著方言,安瀾和諾亞仍然滿足於觀察它們的行為舉止,同時辨彆叫聲中傳來的情緒。
大團大團的情緒。
快樂的,暴躁的,渴望的,警惕的,保護欲過剩的......其中一隻鸚鵡肯定是在為同伴不慎把塑料袋套在頭上三秒鐘這件事幸災樂禍,它的叫聲太響亮也太滑稽了,實在沒法被解讀成其他訊息。
它們也會說一點人類的語言。
大多是葡萄牙語,還有一點西班牙語,一點法語換和一點艾瑪拉語,主要取決於那段時間哪個研究員往陽台上跑得次數最多,大舌音小舌音喉音手到擒來。
晏晏以為大家對本地研究人員的影響力印象深刻,不自覺地撅了撅嘴巴,然後若無其事地說道:“我工作站邊上的鸚鵡會說一點中文。”
所以你們平常研究的時候真的會一直對著鸚鵡聊天聊到它們都開始模仿語言是嗎?常年駐紮在這裡研究將來真的不會影響一個族群到變成鸚球崛起之類的科幻片嗎?
安瀾忍不住陷入沉思。
但她的思考很快就被陽台上新落下的幾隻鸚鵡打斷了,這些鸚鵡是從掛著瀑布的小山包上麵來的,和那些紅色綠色黃色的同伴不同,它們是藍色的,非常迷人的鈷藍,風信子一樣的藍。
紫藍金剛鸚鵡!
這裡竟然真的有野生的紫藍!
安瀾根本沒注意到自己在往新來者那裡靠近,被她擠壓到的其他大鳥不是在扇翅膀抱怨就是呱呱叫著飛起來換位置,一時間空氣中充斥著的情緒都變成了好奇、機警和不滿。
不過它們隻是在用嘴巴抱怨,沒有一隻鸚鵡訴諸武力活動,看起來應該都習慣了這個被兩腳獸占領的領地裡時常會出現陌生同類,而且它們中的大部分碰巧還對和這些陌生同類交朋友有那麼點兒感興趣。
那四隻紫藍金剛鸚鵡也不例外。
當安瀾終於跨越艱、難、險、阻站到離它們最近的橫杆上時,四隻正在相互梳理羽毛的大鳥先是警惕地歪著腦袋看了看,判斷著危險性,然後其中嘴殼缺了個角的雌性開始晃動它的尾巴,表達出非常明顯的友善的訊號。
“安安!”小陳在後麵叫了一聲。
他被門擋住了看不到具體情況,擔心這裡鳥太多如果發生衝突可能會導致嚴重的傷害,但是老爺子、晏晏和晏晏的同事看得更清楚,不到五分鐘,這四隻紫藍金剛鸚鵡已經可以很舒服地同新加入的個體待在一起了。
同事嘰裡咕嚕地說了一長串話。
“這是娜塔莉亞一家。”晏晏給他們翻譯,“待在這裡的是一對姐妹花和它們的配偶,不過去年年初遠處著火時工作站看到過更多紫藍金剛鸚鵡共同飛行的畫麵,所以猜測它們的家族會比四隻更龐大一點。”
這麼說外麵還有更多同類。
安瀾總算知道為什麼要把工作站設置在這個地方,又為什麼要把工作站建成這麼原始的樣子了。
此時此刻她再次為全家人到南美來旅遊這件事感到高興。
假如鸚鵡們的拜訪頻率真有晏晏說得那麼高,她完全可以像這樣蹲在陽台橫欄上足不出戶地同訪客鸚鵡進行社交,得到一些和在山間彆墅時大不相同的體驗——
它們身上的氣味是嶄新的,它們的語言和活動方式是不可捉摸的,就連掛在它們羽毛上的細小的種子和樹葉碎片都是陌生的。
——或者......她也可以想出一個更好的辦法,更大膽的辦法,親自嗅嗅這些氣味是從什麼地方沾染來的,親眼看看這些碎片是從哪棵樹上飄落到半空中的。
能夠做到嗎?
安瀾按捺住狂跳的心臟揣摩著。
潘塔納爾濕地是野獸的家,這裡固然有其美若仙境的一麵,也有其殘酷而危險的一麵,她是想去吸收點新鮮事物,不是打算去被新鮮事物吸收,必須做好萬全的準備。
這個世界是她經曆過的第三個在人類社會中成長的世界,沒有身體留下的隻需要吸收的記憶,也沒有長輩長期的教導。
東北虎和金雕不是群居動物,隻能能領會基本的信息表達,找到合得來也能相互理解的一位或者幾位同伴,野外生活就沒有那麼困難;金剛鸚鵡和它們不同,金剛鸚鵡是群居動物,有一套固定的地域性的相處模式,無法理解生存哲學的話,僅憑兩隻鸚鵡很難在野外立足。
不過短期的拜訪就沒那麼多顧忌了。
白天跟著離開的鸚鵡一起飛到棲息地去看看情況,等到傍晚時分抓緊時間回到工作站來,注意躲避潛在的猛獸猛禽......
這麼一想真是越想越有譜。
或許還需要一台可以拍下更多東西而且更輕便的相機?需要防止走丟或者遇險的GPS定位係統?要不要先為南美沼澤來上一針驅蟲?
老劉和小陳一向好說話,研究員們應該不會拒絕深入鳥群跟拍動態的機會,剩下的問題其實隻有一個——
出去社交可以帶家屬嗎?
完全不是金剛鸚鵡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