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躍在領地的兩腳獸大約有十二個人。
作為一隻美洲豹, 安瀾能把每一名攝影組成員的氣味都分辨出來記得清清楚楚,這樣一來既可以選擇在需要的時候接近他們互動、在不需要的時候遠離他們保護隱私,還可以第一時間發現領地裡不屬於這些熟人的存在。
當時她剛剛轉過北區的品字池塘。
這三個有大有小的池塘因為排列成一個“品”字形被她簡單粗暴地進行了命名, 又因為有一次巡邏時在那裡一隻花裡胡哨的疑似箭毒蛙的青蛙(那種寶石藍色怎麼看都不像是正常青蛙應該具有的顏色), 導致這片區域成了她最少去的地方之一。
池塘處於地勢較低處,地勢低有地勢低的好處, 無論從哪個方向吹來的風都很容易被捕捉到, 隨著風一起片飄來的信息也就不會被輕易錯過。
今天安瀾在風裡嗅到的是屬於陌生人的氣息。
因為亞馬遜雨林環境的特殊性, 她在捕捉到這些氣息時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遊客、探險隊員或者研究人員,在這個念頭飛快地轉過去之後,第二個念頭才從心底浮起, 追上了前麵一個念頭——
萬一是偷獵者呢?
最近降水格外凶猛,為了避開可能發生的小規模泥石流或者洪水, 大部分旅行團都不會冒險帶著遊客進到這麼深的地方來徒步探險,外麵車能開到的區域平常布置著的巡護人員也巡護得比較鬆散, 假如有人抓住這個機會......
安瀾心裡皺眉。
她抬頭又在風裡嗅了嗅,希望能在貿然接近前先辨認出火/藥的氣味或者鐵質物品鏽蝕的氣味,但是雨下得太大了, 所有撲過來的氣味都經過了雨簾的模糊處理,再加上雨水激起的其他東西的味道的混淆,導致她無法有效地進行辨認。
那麼隻剩一個途徑了——
從高處用肉眼看看入侵者的身份。
反正要尋找能避開洪水或者雨水的地方本來也要往高處走, 她原本就走在這條道上,隻是繼續往前走而已。但是這一回行走時安瀾格外留心, 時刻保持自己處於植物的天然遮蔽當中, 以免為潛在的襲擊者提供視野。
大約十幾分鐘後, 她總算看到了“入侵者”。
入侵者一共有三個人, 三個都是男性, 而且三個都非常年輕,即使以歐美人相對老成一點的外觀衡量標準來判斷,頂多也就是二十歲左右或者出點頭的樣子。
其中一個穿著T恤衫,衣服前後背處都畫著一個X,頭上戴著頂遮陽帽,用帽子壓著一件連身的塑料雨衣;第二個穿得稍微像個跑到雨林裡來徒步探險的人一點,甚至還煞有其事地在腰上掛了些雜七雜八的救援用;最後一個......幾乎沒有穿任何衣服。
腦袋上紮著一個樹葉編織成的毫無防雨功能隻是為了好看(似乎也不是特彆好看)的綠色頭環;身上塗著已經被雨水衝刷成一條一條難看汙漬的泥巴;腰上綁著一根同樣由樹葉編織成的大眾認知裡隻有原始土著居民才會穿的遮襠;光著腳——當然了,還能指望什麼。
安瀾:“?????”
說實話,此時此刻她有點懷疑人生。
最離奇的是這三個人沒有一個發現已經離他們隻有不到八十米遠的美洲豹,他們都麵對著同一個方向,有兩個甚至還半跪著,沒有一個人想到要轉過來防備一些潛在的掠食者。
借著高處把入侵者的行蹤看得仔仔細細,省得走到底下又被密密麻麻的樹枝樹葉擋住,安瀾這才喘出一口氣,朝他們所在的地方靠近。
走到近處就看得更清楚了。
他們站著的地方是領地裡並不罕見的斷崖,前任領主雌豹當年逃竄時還曾經經過過這座斷崖上架著的獨木橋,崖底有一條小溪,落差大約有五到六米。
穿著T恤的年輕人跪在斷崖邊朝著底下伸手,好像他是什麼超能力使用者,可以把手臂變成魚竿和魚線,或者可以把物體隔空從底下吸上來;
帶著補給的年輕人也跪著,雖然沒有伸手,但他做的事更危險,半個身體都在外麵,沒過多久他換了個姿勢,屁/股朝外,一條腿試探著就要往下放,大概是想直接爬到底下去;
沒怎麼穿衣服的那個幾次想去幫忙,但那件兜襠怎麼看都不像是能安安穩穩跪下來或者做些攀爬動作的樣子,隻能彆扭地站著,站著站著一隻手還按上了胃部,臉色發青,雙腿打顫。
安瀾:“......”
這三個絕對不是偷獵者。
沒有偷獵者會莽成這個樣子。
她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把他們的對話大概聽了個七七八八,最後總算弄明白了這些人究竟從哪裡來,是來乾什麼,又遇到了什麼。
事情還要從紀錄片攝製組的臨時營地說起。
因為製作組長期駐紮在幾公裡之外的空地裡,難免在環境中留下了一點印記,但也和周圍的野生動物建立起了某種聯係,於是環保局就準備把這個營地及周圍一小塊區域從特批地劃成專項用地,等將來他們離開之後改建成研究基地分站或者宣傳基地分站使用。
基於這個設想,原本通到附近聚居地村落的土路就一路架設通到了營地,並且還越過營地朝著更深的區域通了一點,未來可能還會有第二階段工程,大抵做到車能走就行,穩不穩無所謂。
硬件跟上來,消息傳出去,營地本身又沒住滿,於是乎就有許多項目組發來了合作申請或者借住申請,希望能在已經被踩點踩得相對安全的雨林區域裡拍攝一些視頻和綜藝節目。
這些申請有的來自單位,有的來自個人。
安瀾眼前的三人組就是油管上某個頻道的運營人,一個“策劃”,一個“攝影”,一個“主播”,這三個年輕人大概是覺得荒野求生節目很酷,又能體現出主播的搞事能力和應變能力,又能跟上熱點吸引流量,於是也跟著申請了。
攝製組和合作單位毫不留情地就駁回了這個申請,但是年輕人們不死心,帶著行李、一腔熱血和隻是從各種求生節目裡看到的生存技能,就從洛杉磯千裡迢迢跑到了亞馬遜州。
本來要等到天晴時在進去拍節目的,但是雨一直下,他們就決心先進去看看,踩踩點,試拍一小段節目。
到現在為止這三個人才在雨林裡待了大半天,這大半天“策劃”和“攝影”吃的是背包裡自帶的壓縮餅乾,而“主播”作為荒野求生的“表演者”則學著求生節目的樣子扒了一點蟲子吃,隨後覺得身體不適,整個人都在發抖。
兩個同伴嚇得魂飛魄散,再加上自己穿得少又一直淋雨也難受得不行,連連說差不多行了,乾脆回去吧——
然後就架著他迷失在了人生的道路上。
安瀾聽完隻有一個想法:這樣搞竟然還能活著?!
哪怕幾公裡外有攝製組營地,而且這些人還經常到雨林裡來轉悠,但那都是帶了防身用具,而且處於向導的指引下,攝製組在這裡生活了大半年,至今為止還沒人單獨出來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