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現在要是隻普通美洲豹,這三個估計就得帶著傷離開;哪怕她什麼都不做,隻要站在這裡看著,下雨天還想爬到五米深的懸崖下麵去撿掉下去的攝像機,多半也得弄出點好歹來。
安瀾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呼出。
為了一點流量連性命都不要的博主大有人在,智力水平不足以意識到某些行為會招致死亡或者牢獄之災的博主也大有人在,換做還是人類時她都覺得該怎樣怎麼樣,自己的決定自己來承擔。
但是在做動物時,從過去到現在她都不喜歡有除偷獵者之外的兩腳獸在領地裡死去,這種死亡要麼會帶來同理心上的不安,要麼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這三個人看起來......太年輕了。
亞馬遜雨林被稱為綠色地獄,在裡麵停留的每一秒鐘對毫無防備的人來說都是風險,即使不被野獸襲擊,哪怕被蚊蟲叮咬,都可能招致病毒和細菌傷害。
多少家人友人會為做出愚蠢決定的人心痛呢?
安瀾又歎了一口氣。
半小時後,遠在臨時營地的林登從睡夢中被豪爾赫叫醒,後者嚴肅地指了指帳篷,那表情看起來實在有點糟糕,都不用說什麼話,林登就知道有什麼事情不妙了,而且是大大不妙了。
他快步走到帳篷裡,看向了監控屏幕。
桑德拉獨自待在那裡打電話,一邊打一邊揉著眉心,頭發從額角垂下來一束都沒空去把它撥弄到耳朵後麵。
林登投去疑問的神情。
“監控跟前有一頂帽子。”豪爾赫說。
林登刷拉一下站直了,剛才還殘存著的一點睡意完完全全沒有了。“帽子?”他迅速問道,“什麼狀態的帽子?你不會是說——”
“沒有血跡。”豪爾赫搖搖頭。
聽到這句話林登稍微放鬆了一點,但鎖起來的眉頭仍然沒有鬆開。
這麼長時間相處下來他和整個團隊早已經把這個美洲豹家族當做自己的朋友和家人一樣看待,他們最不願意看到的就是這些美麗野性的動物遭遇死亡的命運,或者和人類發生什麼衝突事件,並最終招致這樣的命運。
豪爾赫也有著同樣的心情:“何塞帶著彼得已經在趕往攝像機邊上了,我們隻希望是徒步者掉落的東西。”而不是尚未被發現的屍體,或者更糟,剛剛被美洲豹襲擊了的人類。
後麵的話他說不出口。
眼下他們能做的也隻有等待。
但還有一個尚未解決的問題:從監控畫麵來看,美洲豹在放下帽子之後離開了一段時間,在何塞和彼得出發後卻又回到了帽子跟前,始終在附近徘徊。對此毫無心理準備的工作人員即使趕到了附近也可能無法接近帽子,更彆說尋找線索了。
林登心裡有點煩躁。
他能認出來待在那裡的美洲豹是領主雌豹伊西穆卡娜,這頭命名自最古老的創造女神的美洲豹和她的伴侶西瓦爾巴在過去很長時間裡一直對人類表現出了相當高的容忍度,至少是對他們幾個熟人相當的容忍度......可是彼得和它並不熟悉......
不應該睡覺的,他想,要是沒在睡覺直接起來趕過去就好了。
“伊西穆卡娜認識何塞。”好像能察覺到他在想什麼一樣,豪爾赫輕聲說了這麼一句話,然後就盯著屏幕陷入了深深的思緒當中。
打完電話和當地有關部門求助的桑德拉很快加入了他們,三雙焦慮不安的眼睛盯著屏幕,帳篷裡的氛圍越來越緊繃。
今天早上開始大部分隊員都在收拾東西,其中幾名隊員帶著重要的設備已經在回瑪瑙斯的路上了,而作為核心成員,林登他們幾個要留到最後才走,正好就趕上了這件需要他們來處理的事。
更何況他們都有一個共識:
假如真的要為潛在的大洪水警報而離開的話,他們怎麼著也要和美洲豹一家去好好地道個彆,還得想想辦法能不能把它們也救助出去——至少做好救助的準備,實在不能甩手就走。
林登腦袋裡胡思亂想著,眼睛仍然盯著監控畫麵,忽然,他看到畫麵裡蹲坐著的伊西穆卡娜動了一動,旋即它站起來,朝著遠離帽子的方向走了一段距離。
何塞很快就出現在了畫麵裡。
他撿起帽子來回查看,又翻開帽子檢查裡麵有沒有留下什麼個人信息,最後無奈地聳了聳肩。
在雨林中他們隻能憑借衛星電話交流,此時此刻顯然不是什麼省錢的時候,於是營地很快就接到了何塞的電話。“什麼都沒有。”他說。
下一秒鐘,林登看到伊西穆卡娜動了起來。
儘管隔著十幾米距離,但這個距離對美洲豹來說就是兩個跳躍的事,畫麵中明顯能看出彼得在害怕。他受過良好的培訓,知道就算害怕也不能扭頭逃跑,隻是臉色白了又白。
“我猜她有話要說。”林登說。
“我得跟著她。”何塞做出了決定,“我帶了醫藥箱,但是不確定對方情況如何,也不確定看到人之後美洲豹會有什麼舉動。你等下帶著人......儘快。我會給你指路。“
林登二話不說就同意了。
他們的車已經被開走了,現在最好的打算就是等待桑德拉電話聯係的救助隊員,後者可能會配備直升機或者快艇,可以幫助他們更快抵達目的地。
而畫麵中的兩個人和美洲豹很快就離開了監控範圍,何塞把電話交給了彼得,讓他抓著電話好隨時通報情況,自己則防備性地抓著武器——即使過去的經驗告訴他可能不太需要防備這頭走在前麵的領主雌豹,但雨林裡隨時都有可能出現需要防備的新情況。
他們走了大半個小時才走到目的地。
伊西穆卡娜走到一處林間空地就怎麼也不肯往前走了,隻是從喉嚨裡發出輕柔的嗚嗚聲,尾巴放鬆地搖來晃去。它沒有繼續指路,但在這個距離,何塞已經能看到前方擠在一起的兩個年輕人,他們似乎受到了什麼巨大的驚嚇,此刻緊緊扒著樹乾,好像又想往上爬又覺得沒有力氣,而他們拚命想爬上去的這棵樹上還有第三個人。
這個人他......似乎沒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