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不是吧。”林登直覺否認,“在我們的觀察記錄裡兩頭領主美洲豹待在一起的時間更長,而且彼此不存在血緣關係。伊休妲更喜歡和另外一頭雄豹待在一起,而且之前有被目擊到過交/配行為。”
畫麵上黑豹已經湊到離幼崽非常近的地方了,它的鼻尖和幼崽短小可愛的尾巴尖可能隻隔著幾公分那麼遠,稍微再往前一些就可以觸碰到——當然了,也可以用利齒咬到。
雌性美洲豹仍然沒有動作。
“伊休妲脾氣這麼好真不多見啊。”桑德拉感慨道,“我還以為這回她肯定要大發雷霆了,沒想到完全沒動靜,是因為姐姐在邊上靠著嗎?”
這頭也可以被看作是領主的年輕美洲豹是以自殺女神和死亡引領者“繩姬”的名字命名的,因為它在戰鬥時絲毫不顧忌自身的安危,又總是給敵人帶去死亡。能得到這樣一個強大的名字,從某種程度上也反映著攝製組對它最深刻的印象標簽。
在過去一年多的時間裡攝製組拍到過許多次伊休妲和西瓦爾巴發生衝突的畫麵,雖然這些衝突多是無傷大雅的短時糾紛,每每要升級時都會被伊西穆卡娜鎮壓,但這也足夠說明它對同居者的容忍程度並不像對親姐妹的那麼高。
可是在最應該發生衝突的時候,竟然如此風平浪靜......
林登操縱著無人機轉移視角,讓在場的小分隊成員都能看清灌木叢邊上的場景:領主雌豹正在安眠,腦袋架在伊休妲的脊背上,半個身體都順勢壓在它的後腿上。
兩隻幼崽估計是被睡得四仰八叉的阿姨擠出來了,怎麼爬都爬不到母親的腹部去,乾脆可憐巴巴地團在前腿周圍,一隻被黑豹小心翼翼地抽鼻子吸著,一隻被母親叼起來洗澡。
“果然是因為有姐姐壓著根本起不來。”豪爾赫麵無表情地說出了大家都想說的話,“要說奇怪的話,西瓦爾巴沒有攻擊舉動也很奇怪吧。”
“可能是因為喜歡幼崽?”彼得舉起手來,“從前他麵對阿庫斯塔的兩隻幼崽時不是也表現得很冷靜嗎,那時候大家都沒說什麼。”
“這兩種情形還是有差彆的。”桑德拉做了個鬼臉。且不說二者之間隔著十幾米路,雄豹和雌豹的親疏遠近關係和活動範圍也完全不同。
一頭領主級的雄性美洲豹容忍另一頭雄性在領地裡晃蕩已經夠奇怪了,允許對方在核心區域生活更是詭異,還能讓對方得到交/配/權,甚至先一步繁衍後代,簡直是不可思議。
最讓人無法理解的是它還表現得挺喜歡這些幼崽,那雙圓滾滾的金色眼睛裡翻湧著的隻有大貓看見新鮮事物時的好奇,動作也很和緩、友善,全然沒有半點要殺幼的跡象。
西瓦爾巴是頭神秘的美洲豹。神秘的不僅僅是因為它獨特的毛色,還是它彆具一格的行為,好像什麼事在它跟前都不值一提一樣,光從這點來說,它和伊西穆卡娜還真是天生一對。
攝影組成員圍著屏幕又看了好一會兒才啟程折返,有幼崽在,最好不要去碰運氣,光是那頭從未接觸過的陌生雄豹都夠他們警惕的了。
林登當即拍板接下來的拍攝暫時都用無人機進行,等到摸透了這幾頭美洲豹最近的活動軌跡,再在路上安裝攝像裝置不遲。
無法收獲更多影像資料,千裡迢迢趕來又做顧問又做研究者的剛薩雷斯應該是要覺得遺憾的,可他腦袋裡全是論文,間或還滾動著分布在世界各地的同行的電話,實在分不出精力去給大起大落的感情模塊。
百聞不如一見。
飛機降落在瑪瑙斯之前他就知道這個相處模式異於其他個體的美洲豹家族,但在親眼見過之後,他發現亟需解答的問題太多,甚至都不知道要從何處下手。
但是有一點是確定的——
異常最早出現在雌性領主伊西穆卡娜身上,它是這個家族的黏合劑,是這個家族的代言人,也是這個家族的風向標,雄性領主西瓦爾巴在家族中的權力和地位都無法和它相比。
此時此刻他還沒意識到自己非常順口地想到了“家族”這個詞,就好像“美洲豹家族”這個概念是完全正常的、沒有任何地方不符合已經建立起來的大貓知識體係一樣。
此時此刻他也還沒預料到自己接下來的幾十年都將和這個家族以及它們的後代綁定,出版了無數引發熱議的專著,為遠在非洲大貓群居化研究提供了珍貴的參考。
今年三十九歲的剛薩雷斯在回到臨時營地後做的第一件事是打出去六個電話,然後抱著被老朋友質疑後極度不爽的心情,把過去的筆記統統鎖死,打開一本嶄新的筆記本,在空白的第一頁上珍而重之地寫下了幾頭美洲豹的名字。
伊西穆卡娜。
他用筆尖點了點這個詞。
如果說迷宮有個入口的話,想必該從這裡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