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圓耳朵因為多貪了幾口落在了後方。
非洲野犬立刻一擁而上,把亞成年圍在其中,就好像圍著一塊和角馬沒有差異隻是還會跑動的肉。
那一刻,大概是對孩子的愛占據了上風,已經跑出包圍圈的母親慢下腳步,轉身殺了回去。它表現出了和當年為安瀾搶食時一樣的勇氣,整個身體緊繃著,爪子深深紮進土層當中,喉嚨裡發出半是警告半是緊張的嘯叫聲。
安瀾猶豫片刻,也跟著調了頭。
一看斑鬣狗有去而複返的態勢,野犬首領反而遲疑了:天氣越來越乾旱,雖然這片土地獵物資源豐富,但比起雨季來說食物還是一天再比一天難找,它們隻想飽餐一頓,並不想發動死戰。
在一對首領的縱容當中,母親和安瀾成功地把圓耳朵撈了出來,和也停下腳步的壞女孩會合到一起,跑進了笨笨所在的高草叢。
她們沒有待在那裡等待。
非洲野犬吃飯的速度和斑鬣狗差不了多少,而且總會吃得很乾淨,晚些時候還要回去給留守在巢穴裡的幼崽、保姆、病號和老弱反芻喂食,狂風過境一樣,不可能留下什麼殘餘。
那天最後圓耳朵遭到了兩個長輩的無情雙打,但是安瀾其實能理解它對待食物的態度,因為顯而易見,它的心態還沒調整過來。
母親地位低,又在兩個孩子中更看好剛出生沒多久就確立了主導地位的她自己,保護力度自然有所傾斜,從幼獸時期開始什麼都是緊著這邊來。
而且安瀾是隻能找食物的斑鬣狗,就算後來遭到針對,不得不和非洲牛蛙及老鼠過不去,至少也沒餓著自己。
圓耳朵的話......有長達兩、三個月的時間門母親都在為安瀾搶食,它是自己到處蹭剩飯吃的,大概每天都吃不了多少,所以才養成了這種許多低位者標誌性的“死也要再吃一口”的性格。
現在情況不同了。
壞女孩在吃肉,三隻小的跟著也能吃上肉。
作為同輩,安瀾和圓耳朵雖然有主從關係,卻也很難督促它把過去的習性改掉,真正意識到自己可以拋開不要命的搶食方法、減少受傷的可能性,兩個長輩願意出麵糾正那是再好不過。
而且這件事還帶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驚喜”——
壞女孩似乎和母親產生了些微的共鳴,可能是認可了它作為低位者含辛茹苦保全幼獸的努力,也可能是通過這次救援回憶起了它當初為安瀾搏命搶食時爆發的力量,總之對它的態度好了不少。
成年人們能夠在維持等級製度的同時慢慢磨合,小團體就變得更像一個小團體了。
在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門裡,壞女孩和母親都在相互配合著教導孩子們用更有效率、更不容易受傷的方式去捕獵。
壞女孩嚴苛,一旦不合它的心意,懲罰起來可以讓安瀾這種忍耐等級的個體都痛到睡不著覺、賭咒發誓下次不再犯;母親寬厚,雖然技巧上有所不如,但總是不厭其煩地言傳身教,在吃飽喝足後還會用梳理毛發和貼貼睡覺來做正麵激勵。
除了笨笨總是在疑惑自家親媽到底跑到哪裡去了,其他兩隻亞成年的日子過得越來越有聲有色,對大草原和各種獵物的探索度也在不斷提高。
就這樣,五隻斑鬣狗一起生活到了旱季中期,到了大遷徙開始的時候。
大遷徙使得留在領地裡的獵物群漸漸變少,而且集中分布在幾個水源附近,饑腸轆轆的斑鬣狗們不僅要麵對動輒幾百頭草食動物的踩踏威脅,還要麵對同樣盯上水源的獅群、花豹、獵豹、非洲野犬等掠食者的競爭,麵對一些愛管閒事的非洲象群的騷擾。
在這種情況下,斑鬣狗氏族和往年一樣通過合並小狩獵隊組織起了規模龐大的氏族團獵隊伍,麵對生存壓力,幾個政治聯盟也不得不暫時放下對權力的渴望,放下彼此之間門的恩恩怨怨,放下對低位者的偏見,帶著習慣獨行的家夥們展開集群圍殺。
安瀾一行當然也回到了氏族當中。
她原本以為壞女孩會發揮自己在狩獵方麵的特長,稍微帶幾個“散人”就謝天謝地了。沒想到壞女孩似乎是教亞成年教多了,竟然破天荒地改掉了孤僻的習慣,選擇加入到最大的隊伍當中、頻繁參與團獵。
到這裡好像還沒有什麼問題,甚至還很值得讚揚。
直到安瀾發現——壞女孩好像認為自己才是應該占據主導地位的那一個。
要是碰到和其他掠食者的對抗事件就算了,要是在單純的的狩獵場合,它總是理所當然地發號施令,一邊發號施令,還要一邊嫌棄人家拖後腿,一場狩獵下來有說不完的話要講,偏偏講的還都挺對,讓很多政治聯盟在麵上無光、憋氣憋得要死的同時還講不出什麼反對的話來。
誰讓它是少有的獨獵團獵雙項強者呢?
誰讓它是能令斑馬、非洲水牛都聞風喪膽的選手呢?
在這種不努力就要沒飯吃的時候,當然要把吃上飯當做最基本的需求,特彆是在某次獵物實在短缺時,壞女孩竟然帶著氏族成員圍殺了一頭犀牛,那天可以說整個氏族從大到小、從上到下所有成員都在過節,沒有一個說它不好。
可是好歸好,暫時也沒有一個成員加入到聯盟當中。
安瀾把局勢看得一清一楚,就想著是不是趁旱季做點文章。
明明是主力軍,因為脾氣暴、話多、動不動還要彈壓人家刷不到很多聲望是正常的,但一丁點聲望值都刷不到,怎麼想都有點虧。
她自己年紀太小,不適合出麵,於是便頻繁暗示壞女孩恩威並施提提王霸之氣——結果信號被完全無視;眼看一計不成,她又生一計,暗示母親從旁輔助——結果母親努力倒是努力了,就是努力的方向有點不太對勁。它混到今天這種地步,本身也是因為威信不足,掌握了一堆夾縫中生存的技巧,卻沒有掌握什麼虎軀一震使得同類心悅誠服的技巧,怎麼努力都隻能乾著急。
安瀾......安瀾真想給兩個長輩跪了。
等到旱季都快過去,壞女孩和母親還是一個像爆/竹、一個像無頭蒼蠅,她也隻能仰天長歎,眼睜睜看著聲望值從指縫裡溜走。在這次集群狩獵高峰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門裡,安瀾每次看到打哈欠的黑鬃斑鬣狗都覺得對方嘴巴扯出來的弧度是一個微笑的弧度。
其實多半也相差不遠。
作為新任女王,黑鬃斑鬣狗說不擔心希波和壞女孩這兩個矛頭的反撲肯定是假話,它看到壞女孩開始接納追隨者、開始主動帶領狩獵,怎麼可能不著急。結果擔心了半天,發現自己擔心了個寂寞。
一隻低位者能頂什麼用啊?
三隻亞成年又能頂什麼用啊?
等它們長到能打架的年紀黃花菜都要涼了,到那時王室聯盟隻會發育得更好,而且壞女孩還是這副看誰都嫌棄的樣子,多半也就是帶領個普通政治聯盟的命,要折騰就讓它折騰吧。
在勢均力敵的情況下不是在單挑中落敗,而是被聯盟的力量壓製住,可以說是奇恥大辱,要是它一點動作都沒有的話看起來還更嚇人。
就算三隻亞成年中有一隻曾經被它當棋子坑過的氏族成員,黑鬃斑鬣狗也沒有太放在心上,倒不如說它從最開始就覺得對方不是會去希波的聯盟,就是會去壞女孩或者將來其他反對者的聯盟,現在預測真的應驗,隻能說是意料之中。
在某個天氣熱得像熔爐的旱季午後,現任女王仔仔細細打量過政敵組建起的小團體,最終選擇收回視線,轉而將目光移到正在用互相打招呼加固感情聯係的希波聯盟身上。
先代王室仍然掌握著氏族中第一強的力量,仍然對部分低位者有足夠的號召力,仍然......年輕,隻要它們小心發育、避免減員,就可以憑借下一代、下下代的力量擊潰此刻如日中天的黑鬃聯盟。
是的,是了,這一個才是真正值得注意的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