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在安瀾登頂之前,這個聯盟無論從成員數量、後備軍數量還是戰鬥力量來看都算出類拔萃,但斷尾斑鬣狗因為不想麵對競爭失敗的後果,為家族做出了最穩妥的決定,隻在最後階段倒向壞女孩聯盟,搭了一次改朝換代的順風車。
它的行事風格讓人完全忘了——
有追求穩妥的,就有追求實現野心的。
在這艘巨輪的舵手死去之後,斷尾的後代們看著平靜的海麵,就像看到了無限的可能性,背靠著這樣一個龐大的家族,它們似乎可以去往任何向往的方向而無需擔心力有未逮。
黑鬃斑鬣狗幾乎失去了所有盟臣,盟臣的後輩也已經轉投他處;而三角聯盟則因為女王上位前的那段競爭經曆被一些氏族成員預防性疏遠,更何況,它們最傑出、最強大的後輩已經徹底成了保王黨,哪裡還有再次衝擊王座的機會。
數來數去,不就隻有斷尾聯盟最有實力嗎?
母親在時不敢想,可是現在,母親已經不在了。
安瀾好幾次看到兩隻年長的雌獸在空地邊緣盯著她和其他統治者聯盟成員看,看著看著就會往小斷尾所在的方位跑,湊在一起嘀嘀咕咕。年幼的小斷尾被兩個姐姐夾在中間,有時明明已經很想走了,卻怎麼也走不掉,最後乾脆趴臥下來,腦袋搭在前腿上,後腿劈開,攤成了一團扁桃子。
如果這不是鼓動,她不知道還有什麼才是。
為了秩序,這種鼓動肯定要被懲罰,隻是安瀾還在程度上還沒拿定主意。
如果真要走到鎮壓的地步,一定會是次雷霆出擊,到時候整個斷尾聯盟彆說存續下去,或者被拆得七零八落、變成好幾個小團體了,就是出現減員、嚴重減員、甚至被整個驅逐出去都不是沒可能。斷尾要是還在,看到今天這種場麵,又會怎麼說呢?
女王有些惋惜,近臣們就是毫無保留的憤怒了。
蜜獾每次看到斷尾和女兒和外孫女們就會齜牙咧嘴,壞女孩撕碎了某隻雌獸的耳朵,壯壯也在一次狩獵時因為爭論是哪邊先跑位失誤而和斷尾聯盟發生了正麵衝突,在連續幾次遭到猛烈打壓之後,斷尾聯盟的成員們開始變得遊離,表露出一股想要獨自行動的意願。
獨自行動,說得嚴重一些,就是要自成一個氏族。
對於這種分家彆過的行為,安瀾理論上是不能強行阻攔的,她也更不可能追著有功之臣的後輩窮追猛打,這樣做不僅顯得小肚雞腸,還會給氏族豎立一些不必要的敵人,難說某天就變成了希波那樣的屁/股上的一根刺。假如它們真的想走,倒不如就送它們走,隻是要送得遠遠的,遠離這片祖祖輩輩生存著的領地。
問題的關鍵在於——安瀾都已經做好心理建設,甚至開始盤算經曆過這種程度的戰力削弱後該怎樣繼續擴員才能在雨季防備住北部氏族了,斷尾聯盟卻變得瞻前顧後、猶猶豫豫、遲遲下定不了獨立出去的決定,反而弄得整個巢區人心惶惶。
小斷尾仍然傾向於和花耳、禿鼻一起活動,但它也仍然對兩個姐姐缺乏震懾力,無法排除它們的糾纏、影響,如果說母親還在的時候它還有點雷厲風行的樣子,在失去了母親的照拂和支持之後,就完全沒有了方向感,隻是在名義上占據主導地位,實際上被牽著鼻子到處轉。
既然如此,就沒有再手下留情的必要了。
時間走到旱季的尾巴時,安瀾向盟臣告知最終決定,示意它們準備戰鬥。
斑鬣狗的社會化程度相當高,絕大多數個體都能準確把握社交信號,而那些更善於解讀□□勢的個體甚至能提前感知到動蕩的降臨。除了這個原因之外,王座本身的權威也使得它吸引了所有氏族成員的目光,追隨者們能捕捉到女王最細微的情緒變化,從而閱讀出她在某件事情上的決心。
這次示意過後,巢區裡就籠罩著一股山雨欲來的緊張氛圍。
統治者聯盟密切關注著斷尾聯盟的行動,估量著它們的戰鬥能力,為一次完美的驅逐行為做鋪墊。其中脾氣較為暴躁的幾個本來就對反對者深感不滿,好不容易得到戰鬥許可,簡直興奮得找不著北,恨不得當即就把會對王座造成威脅的家夥統統趕到最貧瘠的荒漠地裡去吃垃圾。
然而就在衝突真正發生之前,一件讓所有成員都感到意外的事發生了。
那是一個炎熱的午後,太陽把大地烤得像個火爐,安瀾不得不擠到黑鬃斑鬣狗習慣待著的金合歡樹底下,在那裡同近臣們交際,給母親梳理皮毛,一邊聽箭標絮絮叨叨說著外出遊蕩時碰到一隻獵豹,對方頭也沒回,一邊跑一邊嚎,似乎覺得十分丟臉(多半是在觀光車上崴了腳)。
忽然,它的叫聲頓了一頓,其他盟臣也紛紛豎起尾巴,用呼嚕聲警告著某些不受歡迎的訪客。
安瀾警醒地扭頭一看,隻見小斷尾、花耳、禿鼻和另外四隻聯盟成員三三兩兩地站在不遠處,站在後麵的看起來都是一樣的忐忑不安、一樣的不確定,站在的最前麵的小斷尾卻像是卸下了什麼重擔,保持著一種詭異的冷靜,連腦袋、脖子和側腹上正在呼呼冒血的傷口都無法對此造成影響。
它不是唯一帶傷的一個。
事實上,在場幾乎所有斷尾聯盟成員身上都帶著傷,隻是都不如首領的深——無論因為什麼發生了打鬥,對方都沒有下致命狠手,而從這些傷勢也可以反推出,這邊同樣未下狠手,隻是想通過交戰劃清界限、表明一個堅定的立場。
安瀾坐直身體,掃視四周,尋找那兩隻年長雌性的身影。一無所獲。
她知道認為自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果不其然——下一秒鐘,小斷尾一瘸一拐地走近,越過正在咆哮的壞女孩、蜜獾和壯壯,頂著箭標冰冷的視線,頂著狐狸算計的眼神,背起耳朵,夾起尾巴,小心翼翼地嗅了嗅安瀾的臉頰,然後把頭深深地埋了下去。
從這個角度看,小斷尾長得真的很像斷尾,就連低頭時鬃毛翹起來的方式都一模一樣。
安瀾端坐在原地,一動都不動,隻是眯起眼睛。等到它開始輕微發抖,才敷衍地抖了抖耳朵。
隨著斷尾聯盟再一次向王座送上忠誠,南部氏族所有的大型聯盟都被她直接或間接地掌握在了手中,在王座的光輝之下,整個巢區已然再也找不到任何一名反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