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第 394 章【二合一補】(2 / 2)

這件事的一大影響是進一步堅定了壯壯悍然出擊、斬草除根的行事作風,哪怕是最微小的磕碰,也要讓敵人付出最慘重的代價,直到它們嚇得夾緊尾巴、聞風喪膽為止。

儘管這看起來有點做事做絕,同安瀾自己的執政理念和氏族發展理念也並不相符,但在野獸的世界裡,實力就代表著一切,強者可以討論仁慈,討論與鄰為善,而弱者隻有逆來順受。

南部氏族毫無疑問是強大的。

揮舞著像南部氏族這樣銳利的武器,絕大多數對手都不是壯壯的一合之敵,這也注定了它可以很順利地按照心意行事,而不需要沿著安瀾的腳印前行,至於終點在何處,則留待時間去驗證。

麵對著這樣的王儲,沉寂許久的帕維卡和帕莫嘉終於被外力推到了一起,開始了痛苦無比卻十分必要的磨合。它們暫時無法像小時候那樣親密無間,毫不猶豫地將後背交給對方,但在一次又一次的協力中,到底找回了一些舊日的默契。

安瀾和壯壯的判斷是正確的。

聯起手來的帕氏姐妹在極短時間裡就成為了一股不可忽視的政治力量,隨後,它們軟硬皆施,收服了想要自己單飛卻屢次撞得頭破血流的小落葉,把原先箭標隨手規劃出的隊伍再次拉起。

在女王的注視下,良性競爭的時代開啟了。

旱季到來,旱季過去,時光流逝,新生的幼崽已經對過去的政治鬥爭完全失去了概念,自出生起就看著權力軸在巢區裡緩慢運轉,仿佛被劃定了軌道的星象儀,雄性繞著雌性,低位者繞著高位者,挑戰者繞著王儲,王儲和盟臣繞著女王,還有許多星子在遠離軌道的地方穩定發光,直到歲月使它們的皮毛褪色,大地帶它們步入長眠。

轉眼又是一年,新生兒進入巢區的時候。

清晨,陽光給大地鍍上一層金邊,天空中有禿鷲在慵懶地盤旋,一隻年輕母獸踏過掛著朝露的草地,抖了抖身上的皮毛,旋即扭頭看向還在奮力追趕的、才出生不到十天的雌性幼崽。

這是它第一次生育,罕見地隻娩下了一個孩子。

不過也正是因為幼崽隻有一隻,作為低位者的母獸才能稍稍鬆一口氣——儘管氏族裡不允許對幼崽的隨意糟踐,但它畢竟沒有什麼優先級,再努力都沒法給後代提供像高位者那樣多的食物,少張嘴巴吃飯,養大、養壯實的概率就會變高。

還不到成年鬣狗腿彎高的幼崽並不知道母親在為什麼發愁,隻是自顧自地往前蹦跳著,一會兒追追草叢裡起飛的昆蟲,一會兒聽聽遠處不知名鳥兒的啼鳴,直到母女倆連續越過兩個小土包,早就隱隱約約可以嗅到的同類的氣味忽然成倍炸開,一股腦的衝進它的鼻腔。

在它們麵前展開的是一片開闊的空地。

數不清數量的斑鬣狗活躍在這片空地裡,幼崽抬眼一看,就看到了蹣跚學步的同齡者,看到了從土包上嘻哈著跑過的亞成年,看到了敢怒不敢言隻能生悶氣的低位母獸,也看到了坐在一塊大石頭上、顯得格外有存在感的巨大雌獸。

鬣狗女王懶洋洋地趴臥在那裡,看起來對發生在眼前的事都興趣泛泛,甚至顯得有些漫不經心,隻有時不時抖動的耳朵泄露天機,告訴氏族成員們,它還在聆聽著空地上的動靜。

即使女王興致不高,氏族成員們還是在爭先恐後地朝著岩石靠攏,它們使出渾身解數,謙卑地臣服,迂回地討好,隻為了博取一瞬間的青睞。

少頃,一隻看起來很凶悍的雌獸站了起來。就在它起身之後不久,另一隻稍微年輕一些的雌獸也站了起來,它們走近女王,走到了比任何同類都要近的地方,近到可以看清彼此眼中的不滿。

當這兩隻雌獸低下高傲的頭顱時,岩石附近的其他雌獸都在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仿佛不願意直麵其中任何一位難得流露出的順服。

幼崽駐足停留,出神地眺望了一會兒,直到走遠的母獸再度折返,輕輕頂了頂它的脊背,才回過神來,跟著母親繼續往巢區深處行走。

它們走下小土坡,走過一個水塘,走到了洞穴跟前的空地上,在那裡傲立著方圓數百米內唯一的一棵金合歡樹,它看起來有些孤獨,卻不知為何長得格外鬱鬱蔥蔥,每一根枝條都在儘力伸展,為巢區裡奔跑的孩子們灑下了一片寶貴的綠蔭。

坐在樹下的鬣狗們普遍很年輕,個個長著一身長毛,還在玩咬樹枝拔河的遊戲。它們的母親坐在不遠處,其中一隻身上帶著片落葉,另外兩隻則毛色偏金,仿佛飄落的雕羽,仿佛滾動的卷雲。

嗅到陌生氣味,這三隻雌獸齊齊看來。

幼崽可以察覺到母親在一瞬間緊繃起來的肌肉。

奇怪的是:明明岩石邊上的陣仗更加浩大,可在母女倆繞了個大圈避開金合歡樹,走到距離岩石不足十米的地方時,一直保持著高度緊張的母親卻忽然放鬆了一點,好似知道在這裡它是安全的,不會受到任何蠻不講理的傷害一樣。

有那麼一瞬間,幼崽以為母親會調轉方向,去向女王獻上自己的忠誠和問候,但它在原地躊躇了半晌,最後也隻是低聲嘯叫,催促幼崽繼續往前走,儘快走完這最後一小段的路程。

幼崽於是奔跑起來,搖搖晃晃地繞過一隻趴臥著的老年雌獸,又跌跌撞撞地跳過另一隻側躺著的成年雌獸,在途中得到了一記凶戾的低吼。

越來越多帶著幼崽的母獸出現在視野當中。

它正想著該怎樣從中間擠過去,後頸卻忽然一緊,原來是母親終於有些不耐煩,低下頭來叼住了它鬆軟的頸皮。這一下視角歪斜,約有那麼幾秒鐘,它看到了來時的方向,看到了岩石邊滿座的高朋,看到了那些大鬣狗身上帶著的隻有能征善戰者才能成就的累累傷疤。

恰在這時,鬣狗女王抬頭向這裡望了一眼。

那視線是打量的,審視的,又可以說是好奇的,但獨獨不是輕蔑的,最高統治者真真切切地把低位的它看在了眼裡,儘管隻有短短的幾秒鐘。

在母獸把它叼進洞穴之前,幼崽嗷叫了一聲。

在泥土和乳汁的氣味中,它會沉沉睡去,在睡夢中看到一隻奔跑著的、似乎能把所有敵人都擊潰的野獸,並在醒來時將這個夢忘得一乾二淨,隻記得要爬到母親溫暖且柔軟的腹部去,尋求在這個公共巢區裡唯一穩定的熱源。

它會一點一點長大,在初始地位確認中憑借快速膨脹的體型和狡猾的伎倆把同齡者壓在底下,在基礎社交中認識兩三個能夠相伴終生的盟友,在觀摩狩獵中纏上一隻脾氣凶暴的雌性高位者。

它會漸漸嶄露頭角,克服出身帶來的短處,戰勝同期成熟的小聯盟,扛住帕維卡和帕莫嘉姐妹在儘釋前嫌後共同帶來的壓力,被新任女王和它的後裔當做必須要儘快打壓的存在,並最終瀝乾從底層泥潭裡帶來的水,成為母親最出眾的子嗣,成為同盟的庇護者,成為氏族的開拓者,成為一個嶄新王朝的奠基者。

有朝一日,它也會和從前那些偉大的女王一樣,越過自己最好的年歲,緩慢地老去,曾經強健的肢體開始變得枯瘦,曾經銳利的爪牙開始變得圓鈍,曾經密實的皮毛開始變得蒼白、稀疏,就連最微弱的風雨都能穿透它們的防護。

它會疲憊地坐在大樹下,看著它的孩子們,它孩子的孩子們,在空地上自由自在地奔跑。

到那時,它會想起年少時分做過的這個幻夢,想起女王的目光,想起自己是在何時何地看到了星星,並在某個不願再任人欺淩的夜晚暗暗發願,希望能夠觸碰星河,或者降落雲端。

它會懷著複雜的心緒,走到女王埋骨的風口。

在那裡,總是長久地坐著一隻雄獸,它看起來十分蒼老,耳朵破碎,眼皮耷拉,毛發乾枯,但卻有著尋常雄獸無法想象的族群認可,有著超乎尋常的智慧,有著一雙調皮的、溫暖的圓眼睛。

它會加入到懷念舊事的小茶話會裡。

它會記起女王的寬厚,記起它的仁慈,記起它的公正,記起它毫不費力就將幾個政治聯盟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強大,記起它有天興起時坐在風口處和它講述的一段段從記憶長河中翻找出來的片段,也記起它花費一生時間證明的真理——

強權不是給予的,而是謀取的。

而這,就是一位女王一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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